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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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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承情

馬車出北門,繞了條很遠的路,才回歸往南的路線,南門附近也有些難民圍著,卻不似北面那樣擁擠嘈雜,因為絕望,他們的眼睛珠子都像是變成了灰色,在冷寂的夜裏,更黯淡無神。

簫琰不想因為馬車上的細軟物什惹麻煩,駕著馬車直領著眾人呼嘯而過,走得遠了,才獨自下車,折返回去。柳沁睡在馬車裏,聽到外邊的聲音便迅速驚醒過來,她探頭往外一看,卻聽見到簫琰一個人。

“衛嫤呢?難不成能睡覺也不回來了?”

柳沁沒註意衛嫤是否回來過,不過看簫琰一身清冷就知道那姓衛的混蛋壓根沒記得這茬兒。簫琰身子不好,卻還要讓他趕車,按理來說,誰想去靈州誰趕車,簫琰是做人夫侍,又不是做下人的,憑什麽一時是丫鬟一時是馬車夫?她南禹三大世家還沒誰家公子遭過這樣的罪。

她想著,便“噌”地一下跳出車廂來,趕著去身後那輛馬車一掀簾子,卻撲了個空。

裏邊沒人。

“這什麽意思?不是要去靈州麽?人呢?”不但是衛嫤和完完約不在,就連完完約的那些黑蛋子隨從也不見了,衛嫤這到底是賣的什麽藥?柳沁有些怔忡,但更多的是憤怒,她替自己感到恥辱,亦是為簫琰感到不值。完完約對衛嫤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偏偏簫琰卻不計在眼裏,他以前的傲氣與韌勁都去了哪兒了?

柳沁將簾子甩得飄起來,眼中風暴疊起。

簫琰卻收拾了一些幹糧,像沒看見她似的,換了方向,往南門走去。他的身形移動很快,起初柳沁還能跟得上,可是不到盞茶的功夫。她便敗下陣來,她看著簫琰優雅的行姿,挺直的背脊,心中猛地湧一股不祥的預感。

簫琰的武功變好了。那意味著什麽?

她當初將他拘在身邊,不就是欺負他不能修習高深的內功心法?不就是趁人之危占他便宜?

可是他為了那個女人,竟連性命也不要了。

他的武功越好,便意味著他會死得越早。為一個朝秦暮楚的女人死,這又值不值得?

“簫琰!你這樣做真值得?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跟我回去……回去墨玉山莊好不好?衛嫤根本就不關心你,不關心你的死活。你都這樣了,她卻問也不問一句……她配不上你!”柳沁的聲音很大,將樂青等人都吵醒了。城外風聲嗚咽。將她的話一字不漏地送進了眾人耳中。

葉冷躥下馬車舉目四望,只看四野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寂靜冷夜之中,唯聽見樂青一聲嘆息。

簫琰打聽消息的功夫自比不得將軍府的隱衛,也比不得馮喜才手上的情報網,但簫琰有頭腦,他的推斷。十之八九是沒有錯的。當漠北王世子利用漠北王的覲獻暗造淫窟的消息傳出時,完完約還有些半信半疑,但看著眼前這仿造“嫣人笑”建造的宅院,看見那個像豬一樣養得白白胖胖在太妃椅上吃水晶梨的假世子時,他的血管都快炸了。

大梁與北夷之戰一觸即發,漠北正處於兩者夾縫之中,左右不是,漠北王在這個時個進獻貢品,分明是為了向大梁皇帝示好,以示臣服之心,可是他沒想到竟會有人對這些貢品打起了主意。世子對大梁皇帝輕慢無禮,最直接的後果就是漠北百姓被無辜牽連,成為戰爭的犧牲品。

世無無根之水,作為世子,完完約生長的土壤就是漠北宗族,九族覆滅意味著什麽,他心裏很清楚。衛夢言給的那些,未必是漠北王給不了的,但是漠北王賦予他的一切,卻是無人取代。

假世子嘴角流下的汁液被身上的美姬舔盡,他仰躺著,接受著身上溫香暖玉的洗禮,不時地哼哼幾聲,透得令人反感的快意。美姬背對著大門,雙手撐在假世子的胸口,扭動著蛇腰,將那肥碩的器物吞進吐出,可是到了個這時候,那假世子還沒忘記吃。

人都說,食,色,性也。但兩種欲意不能沖突,吃飯的時候做這茍且之事,會吐。

可見也不盡然。

至少衛嫤沒看見完完約吐。

完完約提著長刀走過去,衛嫤倚著門,淡淡地轉過了身。屋裏傳來一聲尖叫,與記憶裏那個模糊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漠北王世子”私吞貢品,北面已有叛心,端地是個好借口。

玉煜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剛亂了朝綱,又想亂國政,把整個大梁王朝玩得千瘡百孔。假世子建造私宅淫窟,供自己褻玩的事,玉煜不可能不知道。他唯一不知的就是,那個被他當豬一般養得白白胖胖的世子,竟是假冒的。

簫琰將這件事賣給她,無非是想讓完完約承了自己這份人情,大梁與漠北的關系越緊張,對她來說就越有好處。到時候完完約走投無路, 便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不和玉煜爭個魚死網破,要不……就是尋找盟友,巴結靠山。

完完約忍了十幾年,沒道理會功虧一簣,用簫琰的話來說就是,他一定會選後者。

簫琰不懂兵法,卻有些非比尋常的敏感與洞察能力,這一點,恰是誰也比不上的。衛嫤聽著屋裏傳來的慘叫,想著簫琰那雙溫玉般的眸子,漸漸放松了心情。並不是誰都能讓她這樣放心依靠的,正因為簫琰一無所有,他才懂得在困境之中謀劃更多,他是利用消息的能手,總能在纖毫之差中尋找到最大的利益。

想到這裏,才恍然發現,自己沒有簫琰竟連睡覺也變得不安穩,她那天賴在簫琰的屋子裏,多多少少是一種微妙的示好。也不知道簫琰能不能明白。

完完約帶著人,將別院上下屠了個幹凈,等他再次出現在衛嫤面前時,眼睛已經被血染成了紅色,衛嫤看著他的眼神還算是平靜,一對眼仁烏亮烏亮地,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完完約的臉上透著慣有的陰騭,身上的殺氣微微收斂起來,卻揩不去蹭在衣袍上的血漬,他的臉上也有血,因為皮膚黝黑,反而沒那麽明顯。空氣裏飄蕩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味。

“你為什麽要將這件事告訴我?”他好像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他現在看衛嫤,只覺得那單純明亮的眼睛裏再沒有天真的捉弄與算計,而是別有深意。她的眼睛太亮,盯著人看的時候,總能讓人無所適從。而他盯著這雙眼睛的時候,卻終是時不時看成重影。

“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兒大開殺戒?你殺了他,也不能補救什麽,何必呢?”她勾起嘴,嫵媚的眼睛裏蘊滿了笑意,“你就是把他殺了,那狗皇帝也一樣饒不得漠北小民,現在兩邊要打戰了,正是混水摸魚的時候,也許北伐一役,打不死北夷,卻將漠北給滅了。”

這是簫琰的原話,她心中的玉煜,終是停在傳聞之中,單憑她幼時的記憶和近幾次相處,很難摸透,簫琰卻不一樣。簫琰了解玉煜,也了解自己的娘親,他們都繼承了來自於段氏血脈之中的偏執,簫琰幾乎可以肯定玉煜不會放過漠北王。

既是徒勞,完完約為什麽還要以身犯險?衛嫤想想也覺得很好奇。

“……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完完約還刀入鞘,施施然走在最前面,這時候東方已燃起了魚肚白,快天亮了,他看著那蒼涼的冷冬,漠然道,“那個人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假的,就讓他傷心一次又有何妨,反正到了這個年歲,他也生不出兒子了。”他看了衛嫤一眼,又道,“那個人,與老師不一樣,老師對師母一生摯愛,不離不棄,那個人卻是秉承了漠北先烈們的陋習,他誰也不喜歡,女人……在他眼裏就像是狗一樣,他可以養一條,兩條,三條,也可以隨便將她們賣了,殺了,丟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卻沒想到大梁的皇帝狠啊,連他生兒子生女兒都算計了,他喜歡玩女人,就多生幾個出來給別人玩,這世間真是公道得很。”他的爹從來只有王沛臣,他從瑤州發家,又得恩師器重,這一切都與漠北王無關。

“你殺了多少人?”

衛嫤看著他殺人,卻沒有去阻止,她並非心慈手軟之人,她手上染的血,其實不比完完約少。

“你問這一次,還是問總數?”完完約沒有回頭,只擡頭吐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道,“你不用提醒我,世有阿鼻地獄,專收我這樣的人,殺了多少害了多少,就算我心裏沒有數,閻王那筆賬也會替我記著,我娘也說過,我生來就是個罪人,若不是我爹不能生養,她指不定早將我掐死了。”他拖著長刀,快走了幾步,忽又轉過頭來笑。

他的笑一點也不難看,只是恍惚瞧著有些可憐。

“求你一件事。”他低聲說著,用了一個‘求’字。

“什麽?”她背著手,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替我修書一封,交給予聆公子,為我漠北無辜之眾,央個人情。你既要稱帝為皇,玉煜便是你我共同的敵人,你也不希望做賠本生意,是不是?”他停下步子,目光深邃。

“好。”她爽快地答應了。完完約恨著漠北王,卻不會遷怒於百姓,他瘋狂的時候嚇人,但理智的時候卻更嚇人。不過不管怎麽樣都無所謂了。簫琰教她做了一個套子,完完約主動鉆進了這個套子,各具歡喜亦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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