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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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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院看起來都簡陋尋常,可移步此間,方知別有洞天。

龐文絹磨蹭了半天才找出鑰匙,卻遲遲不肯上前,她行至門口便再也不願多行一步。

老賀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打開房間。

樂青探頭瞧了一眼,正瞧著迎面掛著的一幅長卷,待看清那幅畫裏的內容,他立即又將腦袋縮了回來,一臉受驚過度的模樣。

幾個人都站在了門口,齊齊將目光往簫琰身上瞟,甚不明白這別具一格的地方怎麽就被這人給盯上了。而簫琰自然不會當著幾位公子爺的面說自己以前是做江洋大盜的,做一行就一行的慣性,看見上鎖的地方,總忍不住去瞅一瞅……

墻上是一幅重新著人臨繪的春圖,竟似唐伯虎的《風流絕暢》。

“名家手筆,果然風流。”簫琰忍不住讚了一句,他是識貨的,一時嘴快而已。

曹遠訕訕地道:“三弟仍是性情中人,血氣猶盛,對此類狎物十分愛好,在下也說過他幾次,沒想到……”他偷偷看向龐文絹,卻見她眼睛泛紅,睫上盈盈含淚,竟似受盡了委屈。

曹游沈迷性狎之物,更嘗有天賦異秉之說,有人忍不住會問,為什麽他年紀輕輕卻能混得一個三公之爵……其實也還跟這房中秘術息息相關。坊間有人傳言,昭帝禦女之時,常請曹太保在側觀禮,或施以援教,說白了就是,皇帝的床上功夫都是從曹游那兒學來的,比起衛夢言這帝師太傅,曹游似乎更得皇帝青睞。

“說得好聽是血氣猶盛,說得不好便是泯滅人性,禽獸不如!”老賀看著這弱不禁風的小姐,心頭怒火迸發,他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搶上前來,將房門大開。一股異香撲味而來,樂青與簫琰同時捂住了口鼻,曹遠勉強忍住嘔吐的沖動,皺緊了眉頭。

屋內輕紗垂幕,隱隱約約現出一張彎曲的搖床,搖床不帶板墊,更無鋪蓋,看起有些像嬰孩用的搖籃,只是樣式別致,伸出的突起處還箍著幾塊銀托。床上隨意散放著幾根手指粗的繩索,床下垂著一根長鞭。搖床身後是一列矮櫃,上方置著兩排白瓷小瓶,下方是四個抽屜。

龐文絹瞪著那方搖床,竟像是看見了洪水猛獸,整個兒抖成了一團,卻死死咬住了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樂青的眼神飄忽,若有所思地落在她手臂上的傷痕處,自心中掠過一絲惻然。

那搖床名喚“極樂天”,是歡場男女交合時偶用的狎玩助興之物,這樣的淫物尋常人家就是想試著用用也不敢放在家裏,更不敢用在名媒正娶的良家婦身上。卻不料曹游居然腆著臉將這東西弄進宅子裏來了。想那龐小姐原就生得柔柔弱弱,又是官宦小姐,哪受得住這等折磨?

她此時早已經面無人色。

樂青打開抽屜看了一眼,只見滿滿當當的奇巧淫具,堆放在一起,多看一眼都嫌臟。

“咳,這地方也沒什麽好看的,我們還是出去,出去。”樂神醫不治女子常疾,看到這些東西免不了也臉紅,他回身拉了簫琰一把,可那蠢貨還在興致勃勃地東翻西找,把曹游珍藏的春冊搜了個遍。樂青揪他不動,只提挽了他的脖子,將他擄出去。

簫琰猝不及防,竟被他勒得差點喘不過氣,就在兩人糾纏著爬出門口時,樂青突覺眼前一花,一道絳色人影被直直地丟進了門。跟著,簫琰懷裏抱著的春冊就被人搶走了。

“予聆公子,那裏邊全都是……呃!”簫琰話沒說完,就被樂青扔下,一屁股頓在地上,等他翻身起來,予聆已經一臉淡然地將門掩了,他大驚失色,轉頭去拍門,口中嚷道,“你瘋了不成,我們小姐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你,你你你,居然讓她看那種東西?會長針眼的!”

樂青也嚇了一跳:“不是說好了別讓姑娘家跟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予聆唇角一勾,將兩人同時推了個趔趄,面不改色地道:“是衛小姐自己要進來看,我只不過是順遂了她的心願而已,你們這麽緊張做什麽?”

簫琰腦子裏“嗡”地一下炸開了:“她,這,我……我不是說了這裏邊是狎物麽?她都聽不懂,你還……唉!”他又要去拍門,卻被予聆一把擒住,那手法十分狠厲,竟不等他反應過來,便接下了一記手切。

“嘭”,簫琰昏蹶在地。

眾人目瞪口呆。

樂青怔了半天,喃喃地說了三個字:“你,好,狠。”

說心疼她,要保護她一生一世的人是他,把她推進這殘酷人道的人也是他,他到底是懷著什樣的心思去“愛護”這位“心上人”的?這樣很好玩麽?他究竟知不知道這樣的場面,對於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來說不飭於淩遲酷刑?

這是予聆給衛嫤上的第一課,勿視。

長久以來,她都沒有接受完全的隱衛訓練,她一直是單純的,天真的,善良的……可是這一刻,她見識到了只屬於女子的地獄。

“我十三歲時所經歷的一切,比這個還要惡心。”之前,他這樣說。

衛嫤沖進屋裏,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等到慢慢適應了室內的昏暗,她才開始細細打量周遭。屋子裏陳列著好多奇怪的東西,有一些她看著眼熟,可是又叫不出名堂,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但想不起來。確信沒有第二人在場之後,她將匕首揣好,環視屋內一圈,最終將目光停在了那根馬鞭上。過去的十幾年歷練致使她對兵器有著本能的反應。之後,她才註意到那張奇怪的搖床,她好奇地多看了兩眼,卻沒太在意。

龐文絹手臂的傷痕在腦海中閃過,她緩緩地彎下腰去拾取皮鞭,卻在擡頭的剎那看清了墻上的畫。這時,她的臉就騰地紅了個透。

畫中繪著一男兩女,男子扶著一名女子的右腿,高舉過肩,自正挺腰而進,腿間昂藏的雄物描繪得栩栩如生,女子面上春光艷麗,潤若羊脂如玉的身子就這樣自然地放松著,任由男子褻弄。男女身後站著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看起來年紀稍幼,正自捧著一只小銀盤在側觀戰,盤中隨意置著幾只蔬果。

這是……

她不安的轉頭,還鬧不清予聆這是什麽意思,但聽窗外的爭吵清晰可聞。

“要查案的是她!如果這點穢物都應付不了,她將來就只能永遠是衛家的千金小姐!”予聆的聲音清越,卻摻著隱隱的怒氣。

恍惚間,就想起有一次執行任務,她跟予聆一起在酒樓裏小歇,恍惚意就聽到一位女子嬌逸地吟唱:“花兵月陣暗交攻,久慣營城一路通。白雪消時還有白,紅花落盡更無紅。寸心獨曉泉流下,萬樂誰知火熱中。信是將軍多便益,起來卻是五更鐘……”那時的予聆側頭望向她,臉上悄悄染上了一層薄媚。只是當時她沒開竅,只覺得心意搖蕩,滿是莫名。

她要“死”過一次才知女子春思,似乎有點兒慘。

懷著這分好奇,衛嫤翻開了剛才予聆塞給她的繡像,第一頁,只幾行字。匆匆瞥過,再翻一頁,頓時又見滿目春光,她嚇得一松手,畫冊就掉在了地上。中間某一頁自然打開,露出了一只扶手搖床。床上低伏著一位女子,攀著扶手嬌軟無力,而架中的帶著銀托的木刺斜斜地刺入了女子的身體。女子後邊立著一個不著寸縷的男人,正自揮著手中的小鞭,作勢抽打女子的背脊。

她好奇地蹲下來,以刀尖小心翼翼地挑開下一面,卻還是看見那張奇怪的床……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屋裏靜靜佇著的那張足有八分相似的物事。畫中人換了個姿勢,女子被男人呈大字捆綁,懸在了床架上。男人身邊還有一位年輕男子,也是赤條條,精光光的。

她突然一陣反胃,反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壓抑住腹中翻湧的惡心,沒有再看下去,她勉強起身退後兩步,靠在墻上,腳下踢到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她看了一眼,終於捱不住驚呼出聲。

她終於知道那些看起來眼熟的柱狀體是什麽了!

“這個畜牲!為什麽死的不是他!為什麽!”這個房間裏藏匿著曹游心底所有的骯臟。

“以前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為什麽……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人,卻被剉骨揚灰。”房門陡被打開,予聆有如神祇般屹立階前,他目光深邃,竟含著一絲令人看不懂的悲戚。就在他伸手的剎那,衛嫤突然打開了他的手,低頭繞過了。

“我累了!我要回去!”她大聲說著,像是為自己壯膽,可是走了兩步,才發現簫琰暈倒在腳下。她身形一頓,又轉了回來,一把扯住了予聆的衣領,“十三歲那年,你……”

她的腦子裏亂哄哄的,完全找不著北。樂青望著予聆冷淡的容顏,暗自嘆息,卻未插言。

她是個不合格的隱衛,他所經歷的一切,她都未曾經歷過,十二歲之前,她在軍營中有夏侯卓琪幫著照看,十三歲之後,她在他身邊被他保護,她除了習武,幾乎什麽都不用想。

她以為自己是最好的,卻不人世險惡,人情醜態。

龐文絹看著她錯亂的舉止,嘴角無聲抽搐,終是露出一絲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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