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 許穆和蘇棠浴室一起洗過澡後，許穆抱著蘇棠回到臥室床上, 他到旁邊抽屜拿了個小盒子出來, 裏面裝了兩枚戒指, 許穆拿出戒指，分別戴在他和蘇棠的手上。

蘇棠看著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微笑了起來，只是這個微笑有著可以察覺的悲傷。

“我得走了，三叔。”

蘇棠感到心口莫名一痛, 他舌尖潤澤了一下有點幹的嘴唇，然後調整面部表情, 讓神色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平靜些。

“對不起, 我得走了。”

“上次求您的事, 你答應我了。”

“如果我要走，我希望是死在你手裏。”

許穆震住了, 全然不相信，他剛擁菢過蘇棠，轉眼裏蘇棠就和他說他要走。

許穆整個人如同一尊雕塑, 忽然不動, 只一雙黑沈的眼眸，像是有山巒在分崩離析。

蘇棠拉起許穆的手，他低頭在許穆掌心吻了吻。

“我死後, 記得把我火葬, 骨灰灑大海就行。”

“我在另一個世界等著你。”

蘇棠沒和其他任何誰說過, 他是去另外的世界，許穆是不同的，蘇棠想，如果未來某天他一定要和某個人在一起，他希望那個人是許穆。

至於這份感情是不是愛，蘇棠想可能不是，他只是被許穆深摯的感情所感動。

許穆眼眶隱隱泛紅，他似乎想說點什麽，喉嚨刮骨似的銳痛。

他說好，我會去找你。

“那我等著你。”蘇棠像小孩子那樣，甚至勾上許穆尾指，和許穆拉鉤，讓這個約定得以變成誓言。

蘇棠松開許穆的手，他往後倒在了床上，他知道許穆可能忍不下那個心，所以他來做一個開始。

蘇棠拿過旁邊的枕頭，在許穆隱含痛楚的視線中，把那個針頭放到自己臉上，將自己整張臉給遮掩住。

他平躺著沒有動，雙手自然垂放到了身體兩邊，等了不知道有多久，隔著厚厚的枕頭，蘇棠知道許穆在看他，他手指微微動了一下，而後又恢覆平靜。

上方有沈甸甸的身體圧下來，有什麽東西落到枕頭上，蘇棠很快猜出來，那是許穆的吻。

枕頭被慢慢往下摁，窒息感愈加強烈，蘇棠手指猛地抓緊床單，他感到眼角有液體流出去。

他不覺得傷心，反而是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終於可以離開，終於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

所以，他為什麽會流淚。

或者其實不是他流的，是他替許穆流的？

“修羅十場完成。”

在徹底失去意識，因窒息而死之前，蘇棠聽到最後的機械音。

真難聽，怎麽他一起竟然會覺得這個聲音好聽。

許穆，對不起。

蘇棠在心裏對許穆說這幾個字。

無邊黑暗襲來。

現世……

蘇棠醒來了有一會，但整個人保持著一種絕對靜止的狀態，連眼睛都不見絲毫眨動。

他睜著眼怔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在他工作的公司，在他午睡的時間裏。

時間似乎就過去了半個多小時。

然而在那個小說裏面的世界，卻是過去了好幾年，他以三個不同的身份，在裏面度過了好幾年。

眼簾晃動，蘇棠緩緩把視線拉了回來。

他站起身，身體有些搖晃，手指扣抓著桌沿，有一會才緩和過來。

蘇棠離開工作位，只拿了手機，他朝公司外面走，這個狀態之下，他是怎麽都無法繼續工作下去。

出了公司，蘇棠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經過一個商鋪外的玻璃櫥窗時，蘇棠轉頭往裏看，鏡子裏是他本來的面目，這張臉孔，竟意外地讓蘇棠有種不真實感。

他真的回來了？

蘇棠摸了下自己臉頰，掌心溫度有點涼，這種真實感，卻給蘇棠嚴重的不真實感。

不會又是一場夢吧。

之前穿越進書裏……

應該不是夢，沒有那麽真切的夢。

蘇棠拿出手機，給公司經理打了電話，說他忽然身體不舒服，去醫院看看，公司制度沒那麽嚴，經理直接同意了蘇棠的請假。

把手機放兜裏，蘇棠繼續往前走，沒有什麽目的地，在他看來，不管是和東方冀的約定，還是和許穆的誓言，都只是那個世界裏面的事。

到了這個世界，什麽都沒有意義了。

往前走，蘇棠來到一個小的空曠廣場。

這天是工作日，來廣場上的人不多。

蘇棠坐在噴泉旁邊，他往遠處眺望，表情淡漠而平靜。

只是同時，又似乎有種孤寂在他周身縈繞。

他孤獨一人坐在那裏，那姿態像是在等待，等待著不會到來的人。

同一座城市，不同的地點。

那是一家位於僻靜郊外的高檔精神病院。

最高層的一個房間裏，窗戶邊站著一名臉頰凹陷，身形高瘦的青年，他舉目往郁郁蔥蔥的園林遠處眺望。

目光裏一簇烈火在燃燒，他兩手抓著窗欄，上半身猛地往前傾，那是野獸嗅到鮮美獵物的神情，那是饑渴了許久，終於聞到能解他渴求和願望的魔障表情。

青年身後站著一名穿制服的中年人，對方看到青年身體往窗戶外伸的那一刻，表情大變，差點撲過去，把青年給拽住，以阻止青年從七樓樓上跳下去。

“魏叔，明天給我辦理出院吧。”青年把身體從窗戶外拉回來，他轉過頭，眸光懾人地看著身後的魏強華。

魏強華擰著眉頭：“小叢你……好了嗎？”

裴叢笑笑：“差不多好了吧。”

裴叢走向魏強華，走動間，有東西拖曳到地上的響聲，他兩只腳上都鎖著有鐵鏈，以防止他逃脫或者跳樓自殺。

魏強華點點頭：“一會我讓醫生過來做個檢查，沒問題的話，今天晚上就可以出院。”

會這麽相信裴叢，是因為魏強華非常清楚，裴叢說他自己好了，就一定是好了。

當初來這個醫院，甚至是讓人鎖住他，還都是裴叢自己的意思。

“不急，我不急。”裴叢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意一點點加深。

魏強華伸手拍拍裴叢的肩膀，他在心裏嘆息了一聲，裴叢能夠恢覆過來，是他們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

“對了，魏叔，幫我查個人。”

“誰？”

“我小學同學，蘇棠。”蘇棠這兩個字，對裴叢而言，似乎比蜜糖還要甜，僅是這麽說出口，就讓裴叢感覺從身到心，都像浸泡到了蜜罐裏。

我會找到你，裴叢笑了起來，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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