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熹從辦公室出來，臉上滾燙，埋下頭不敢看周邊經過的同事，她悄悄坐回工位，手托著下巴撐起腦袋對著電腦開始自省。

矜持！矜持！

她這人一跟宋嶼冰有點親密舉止就不太能淡定，剛才乞頭擺尾又要了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之後，顧一熹忽然觸電似的反應過來。

不行啊這樣。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滿腦子有色廢料多可不對，再說明明是進去吃午飯的，吃著吃著怎麽還親起來了。

奇奇怪怪。

顧一熹打開電腦，新建了一份空文檔，噠噠噠地敲著鍵盤讓自己投入工作。

坐她隔壁的小姐姐叫林靜雯，她倆在迎新會上見過，平時跟秦洛關系比較好，這會兒滑著座椅過來她旁邊，給了她一份三明治和牛奶：“被老板留堂到現在還沒吃飯吧，我多買的，你墊巴一下吧。”

“啊，謝謝。”顧一熹慢了一拍，感謝著接過，原來大家真是一點端倪都沒看出，還誤以為她是因為公事被宋嶼冰叫進去指點了一番。

林靜雯見她楞楞的，特意關懷了一下：“你也不要氣餒，新人嘛，遭受點語言上的批評那都是成長的必經之路，老板其實對我們還是挺好的，除了不愛搞那些七七八八的私下活動，其他待遇真的沒話說。”

七七八八的私下活動……

顧一熹抽了抽嘴角，想起十分鐘前被他毫不講情面地回絕掉的團建建議，呵呵笑了笑，真要對他公私分明的精神大寫一個服字呢。

“我不會氣餒的，而且我本來就不太在乎那些批評還是獎勵的，反正完成我自己的事就好了。”

林靜雯肯定的點點頭，踮著腳，後用力，又挨近了她一點，用著氣音跟她說：“我們公司還挺八卦的，你之前不就知道嘛，上次我就聽新來的姐妹在說你被罵著從辦公室出來，還哭哭啼啼的，所以特地告訴你一聲，就是哭也憋著回家裏哭，別被她們拿來當話題議論。”

“奧~”顧一熹認真地聆聽著這些在大學裏基本遇不上的辦公室“禮儀”，然後回想了下她什麽時候哭著從宋嶼冰辦公室出來的，還真記不清了：“謝謝你啊，靜雯姐。”

“沒事兒，我還挺喜歡你的，就跟你提醒下。”林靜雯笑著按原軌跡滑了回去，做起自己手頭的工作。

公司裏簽約的漫畫家一般都在家辦公，像聲名遠揚的大前輩深井老師更是如此，幾乎就沒在公司裏現過身，顧一熹寫完關於新人物的小傳後先打包發了份郵件過去。

往常深井老師回覆得很慢，這次倒是沒過半小時給了她回信。

不通過。

理由就兩個字：矯情。

顧一熹忙活了一下午編纂出來的人物經歷就被簡單的倆字全盤否定，甚至連理由都模糊得讓人不知從何改起。

下班時間，大家三五成群地拿上手機去對面大悅城吃飯，吃完再回來繼續加班。

林靜雯叫她一起：“一熹，吃飯去啊，晚上再弄。”

顧一熹沒啥胃口，擺手婉拒：“深井老師催得緊，我先改完，你們去吃吧。”

林靜雯表示理解，就跟其他兩位女生下了樓。

宋嶼冰下午出去不再辦公室，這會兒發了個消息過來。

【我男朋友：吃晚飯了嗎？】

顧一熹看著這備註還有點不適應。上次把他取消黑名單之後，她就改了現在的，但是當時兩個人一直沒說話也沒怎麽，這會兒頻頻跳出消息，她顫得慌。

【我男朋友：喝奶茶嗎？】

【我男朋友:芝士條吃不吃？】

顧一熹剛打上不喝不吃，電話就進來了。

宋嶼冰問：“怎麽不回消息。”

……顧一熹無語：“我在回呢。”

“喝哪個？”

“不喝，減肥。”

那頭宋嶼冰好像剛排上隊，跟後面的人說了聲“你先”，然後沈笑了一聲：“我看中午的糖醋裏脊你吃了六七塊啊，你減的什麽肥。”

“你管我，我晚上突然想減了不行嗎？”顧一熹盯著文檔裏的人設背景越看越氣：“反正我不喝，你買了我也不喝，就這樣。”

她咚一聲把手機砸在鍵盤上，兩只手跟彈鋼琴似的在上面瞎舞，舞累了停下來，看著滿屏亂碼的字母，心一狠，關了文檔右擊刪除。

沒關系。

大不了重頭來過。

顧一熹擰開中午林靜雯送她的牛奶，咕咚咕咚三口喝完。

電話又響了。

還是宋嶼冰。

顧一熹有點不耐煩：“幹嘛啊？”

電話那邊的吵雜聲一下沒了，聽不出來他在哪裏，宋嶼冰靜置了兩秒，才開口問她：“你氣什麽？”

“沒有。”顧一熹死不承認。

又安靜了半晌，然後聽見宋嶼冰扣上安全帶，緊接著車子發動，他終於說話：“顧一熹，你雙標。”

“……”

“某個小姑娘中午還跟我說，要有問題就問，有情緒就說，轉頭到自己身上，就不算數了？”宋嶼冰條理清晰地跟她分析著：“你這樣的話，那我也亂猜了。”

顧一熹：“？”

“我猜你今天中午的糖醋裏脊本來能吃十塊的，結果被我多吃了兩塊鬧脾氣了。”

顧一熹翻了個白眼：“你胡說八道，我這種小鳥胃吃七塊最多了，吃不了十塊。”

宋嶼冰笑了聲，繼續猜：“那就是果汁太甜齁著你嗓子了，所以現在不想再喝奶茶了。”

“……”

什麽亂七八糟的。

“還不對嗎，”宋嶼冰看著前方指示牌開著車，說話的時候嘴邊噙著不容察覺的弧度：“那就是你還想親我的時候，我沒有滿足你，你跟我生氣了。”

“宋嶼冰，你這開竅得有點過頭了吧，我就是讓你直白點表達而已，你亂猜我幹什麽，本宮是你這種小臣子胡亂猜忌的嗎？”顧一熹擺出自己的那套腔調來，說的話都飄了起來：“你開車就專心點，我掛了。”

“一一。”

又這麽叫她，顧一熹沒急著掛，

宋嶼冰不開她玩笑，反而恢覆了平時的語氣，清冷但仍有溫感，像那時諄諄教導她的，她愛慕的隔壁桌男同學，“我陪著你，慢慢來。”

這回顧一熹不敷衍了，鼓著臉小小聲地說了句：“嗯，我知道了。”

晚上宋嶼冰回公司還是給她外帶了奶茶和芝士條，說什麽減肥就是唬人的，小姑娘撒開歡吃起來比饕鬄還要猛。

別的同事聞著香味看過來，又看向已經進去的宋老板，心底的猜測說來就來，畢竟他們從來沒見宋嶼冰給誰開過小竈帶過吃的。

這八成就是看上那位新來的實習生了。

剩下兩成在大家下樓看到停在辦公樓外等人的瑪莎拉蒂時，已經基本確定靠譜了。

顧一熹平時探聽八卦挺敏銳的，但因為連被退稿兩次把她直接整郁悶了，便一點沒註意到同事們私下對她和宋嶼冰關系的二度揣測。

第二份被深井老師退回來的郵件上，大寫了新的二字理由：過硬。

說實話，顧一熹看到那倆中國字的當下，如果深井老師在現場，她真會忍不住沖上去揪住他脖子瘋狂搖他：“你到底想怎麽樣怎麽樣怎麽樣！”

然而那都只是想想，顧一熹沒那個膽，只能繼續刪稿把老師要的不矯情不過硬再充分描述出來。

第三稿修了改改了修，推翻再寫寫了再推翻，這麽循環了五天，顧一熹在午休時間啊——地一聲慘叫趴在電腦前想這麽死了算了。

那種絕望跟之前苦苦想不出和宋嶼冰的戀愛橋段不相上下，她猛然擡起頭，手撐著桌子離開椅子站起來。

她做了個決定。

“我不想寫了，你找別人吧。”

宋嶼冰坐在電腦前，就看著她氣沖沖地敲門進來，把一堆廢稿往他桌上一扔，明明是來說放棄的，卻表現地十分有傲骨。

莫名讓人看了想笑。

宋嶼冰把散亂的白紙整理好放到一邊，起身走到她身邊也不直接說稿子的事，拍了拍她印成深紅色的腦門笑了下，另一只手穿過她腰身，小姑娘有點怕癢得躲了躲，最後放下戾氣和防備去抱緊他。

委屈，難受，被否定，一大堆憋了幾天的怨氣通通化成不爭氣的眼淚珠子拼命往下落，滴在宋嶼冰的白色襯衫上，小團小團地簇成了一個個花苞。

“什麽人嘛，天天也不見他來，退起稿來倒是快。”

“我花了多久寫的東西，他就打兩個字退給我算什麽嘛。”

“有本事他自己寫啊，筆給他，鍵盤也給他，看他寫出個什麽神仙人物來又不矯情又不硬氣的。”

“哼——”

宋嶼冰聽她滿腹牢騷抱怨了許多，本來拍著她背想安慰兩句，聽到最後那聲傲氣的“哼”一下沒忍住輕笑出聲。

他騰出點兩人的距離，看著小姑娘臉上梨花帶雨，還鼓著腮幫生著悶氣，沒覺得可憐反而看著很可愛。

本來顧一熹長了張亭亭玉立的溫柔疏冷臉，跟眼下鬧著倔脾氣的女孩子完全聯系不到一塊兒。

宋嶼冰倒是更喜歡她這樣，他用指腹幫她揩了兩下眼淚，眼睛紅紅的好像還在期待些什麽，比如這時候應該跟她統一戰線幫著罵深井之類的。

但宋嶼冰沒說，跟這件事有關的任何都沒說，他雙手環著她的細腰，垂下眼瞼看著顧一熹，輕聲柔和的聲線聽著好性感：“團建想去哪裏？”

“嗯？”顧一熹被成功吸引走註意，眉毛一挑，舒展開笑意，嬌嗔地摟著他脖子晃了晃上半身：“你不是不愛搞私下活動嗎？”

男人眼色很淡，卻是看著她笑了笑才說：“要哄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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