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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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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釧聽從苦竹大師的指點,每天早晚閱讀經書,心情果然平靜了許多。那本經書不但有靈力,其中的章句也讓她感觸頗深。

其中一段經文道:“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汝負我命,我還汝債……

她初讀時如遭當頭棒喝,卻又覺得眼前迷障被撥開。原以為兩個人相愛是純粹的吸引,如今看來,卻是早就已經註定了的。

回想從前他們之間的種種糾葛,不知從何而來,她還為此而煩惱。如今看來,逃不出因果中的一環,終歸是冥冥中早就欠下了,要還這一段債。

明天她就要出嫁了,今天卻還在看經書。青鸞在旁邊收拾東西,比她這個新娘子還要緊張。這幾天她把經書擱在枕邊,興許起了作用,馭風一直沒再出現。

但他真的不來,她心裏又莫名惆悵。仿佛看著什麽在自己面前流逝,卻無能為力。

已經二更天了,青鸞終於停了下來,說:“小姐,睡吧,明天就要上花轎了。”

林釧放下書,青鸞幫她吹熄了燈。林釧閉上眼,不讓自己再想什麽,很快入睡了。

次日一早,林釧穿上大紅嫁衣,戴上了鳳冠。青鸞為她整了整衣裳,露出溫柔的笑容,說:“小姐,你真美。”

幾名喜婆也紛紛道:“是啊,新娘子真漂亮!”

林釧沒說話,其他人以為她害羞,取來紅蓋頭為她蓋上,牽引著她上了花轎。

過了午,花轎到了岳陽。孟懷昔騎馬前來迎接,一群人前呼後擁,陣仗浩浩蕩蕩。

孟家平時樂善好施,廣結善緣。城裏的百姓們得知孟公子要成親了,都湧過來看。大姑娘小媳婦擠在路邊,望見了新郎倌,紛紛讚嘆:“新郎官生得真俊!”

“聽說新娘子也是個大美人,兩個人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小孩子更是追著迎親的隊伍跑來跑去,一邊喊道:“看新娘子嘍,看新娘子嘍!”

孟懷昔穿著大紅吉服,到了轎子跟前翻身下馬,作揖道:“娘子,我來接你了。”

轎子裏傳來輕輕的一聲嗯,圍觀眾人便大聲笑起來,紛紛道:“恭喜、恭喜!”

孟懷昔騎著馬在前頭,轎子從大門擡進了孟家。喜婆攙著林釧跨過了火盆,孟母坐在上首,蜀山的幾位長老、千機樓的人還有其他修真界的前輩都來觀禮。林釧緩步向前,跟孟懷昔站在一起。

紅蓋頭遮擋了她的視線,她滿耳都是喧鬧的鞭炮聲、歡笑聲。所有人都在歡喜,只有她自己跟這一切格格不入。

就在這時候,她仿佛聽見有人在她耳邊道:“我來接你了。”

她一怔,疑心自己聽錯了,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你不該待在這裏,跟我走。”

喜堂裏忽然興起了一陣大風。風把她的蓋頭吹起來,林釧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她回過頭去,見門口站著一個半透明的身影。

是馭風。

他靜靜地站在門外,向她伸出手,要帶她離開。

他的眼神憂傷,仿佛知道希望渺茫,卻又忍不住來看她一眼。

林釧下意識向前走了半步,卻又停住了腳步。在場的其他人什麽都看不到,只有林釧跟他結過契約,能夠看到這樣的他。

其他人覺察到了異樣,漸漸安靜下來。新娘子好像看到了什麽,一直盯著門口。孟懷昔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擋在了林釧身前。

他身上的法力陡漲,不管來的是什麽人,他都準備保護自己的妻子。

在場的幾位大宗師雖然看不見馭風,卻能感覺到魔氣的來源。苦竹大師把頸中的佛珠摘下來握在手中,神色嚴峻,頗有威懾之意。

馭風的眼裏依舊只有林釧一人。他的聲音輕輕的,甚至有些懇求的意味。

“跟我走……咱們去東海之上,過與世隔絕的日子,從此不再理會這些人,好不好?”

林釧眼中含著淚,卻終究還是狠了心,背過身去不再看他。

幾位前輩朝門口走去,要把隱藏的妖魔找出來。馭風一個人鬥不過他們,深深地望了林釧一眼,終於還是消失了。

魔氣消失了,眾人都松了口氣。孟懷昔的臉色很不好看,卻只道:“刮風了而已,繼續吧。”

喜婆笑道:“要不是這一陣好風,咱們還瞧不見新娘子的模樣呢!”

眾人應和地笑起來,喜堂又恢覆了熱鬧的氣氛。青鸞為林釧蓋上紅蓋頭,司儀道:“一拜天地——”

林釧與孟懷昔行禮,拜過了天地父母,最後與孟懷昔對拜。起身的那一刻,她覺得心裏一空,好像失卻了什麽。

孟懷昔不勝酒力,喝了幾杯便辭過了眾位賀客,入了洞房。

林釧坐在屋裏,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擡起頭,這才想起自己還看不到他。孟懷昔用秤揭了蓋頭,註視著她,仿佛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終於娶到你了。”

喜婆們都笑了,幾人將花瓣、幹果拋在床邊,一邊唱道:“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姮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完了帳,喜婆伺候他們喝了交杯酒,退了出去。紅燭搖曳,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林釧忽然有點緊張。

青梅竹馬的師兄成了她的丈夫,從此他們不但是愛人,更是親人了。

她驀然想起從前,他們一起讀書、練功、放風箏,算得上兩小無猜。可那時候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嫁給他。

孟懷昔在她身邊坐下,也有點局促不安。他輕輕地握住林釧的手,說:“我會好好待你的。”

林釧嗯了一聲,孟懷昔說:“等你熟悉了這邊,我讓娘教你理家。以後孟家的事要托付給你,勞你費心了。”

林釧想到他身子不好,將來自己大約會像他的母親一樣,一個人守著這片家業。以後的人生還長,可這份孤獨卻沒有盡頭。

新婚之夜說這些,太沈重了。

她輕輕搖頭,說:“我不擅長做這些,你好好休養,家裏的事還得你自己打理。”

孟懷昔便笑了,說:“好,只要有你陪著我,我就能好起來。”

夜已經深了,孟懷昔吹熄了燈,轉身見林釧貼墻躺著,有點好笑。

他說:“床不小,你可以靠外一點。”

林釧嗯了一聲,卻沒挪動。孟懷昔靠著床外沿躺下了,兩人之間像隔著一條銀河。

紅羅帳裏暗沈沈的,他握住了她的手,片刻拉開了她中衣的帶子。林釧沒拒絕,但身體十分僵硬。

孟懷昔把她抱在懷裏,低頭吻她的側臉。林釧垂著眼,睫毛不住顫動,心也跳得厲害。孟懷昔感到了她的緊張,溫聲說:“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怕什麽?”

林釧小聲道:“我……我沒怕。”

雖然這麽說,她的手心卻滲出了冷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但一想到要跟他親密,就有些怕。她在這方面是正常的,可唯獨對他,總是忍不住要退縮。

大約出於對師兄的敬畏,和一些……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感覺。

孟懷昔感到了她無聲的抗拒,有些失望。他不想難為她,嘆了口氣,說:“算了,睡吧。”

他說著轉過身去,就這麽睡了。林釧看著他的背影,莫名有些自責。

孟懷昔的呼吸很快沈了下去。林釧白天折騰的十分疲憊,雖然緊張,沒過多久也陷入了沈睡。

她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裏她被困在一個地方,像是一個牢房,但屋裏的陳設又十分華麗。被褥都是絲綢制成的,屋裏裝飾著鮮花,梳妝臺上堆放著精美的首飾,衣架上掛著華麗的衣裙。

唯獨窗戶是從外面被封死的,她出不去,也見不到光。

她的身體虛弱,手腳纖細、蒼白而無力,仿佛被限制了許久的自由。

她一時間有些迷茫——這是什麽地方,自己怎麽會在這裏?

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男人道:“她今天怎麽樣?”

門外的人說:“今天很安靜,沒哭鬧,也沒尋死。”

門開了,一個男人站在光裏。她在黑暗中呆的太久,覺得那陣光太刺眼,一時間竟看不清他的模樣。

她猛地睜開眼,晨光照在她的臉上,窗外傳來唧唧喳喳的鳥鳴聲。

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夢而已,可那種漸漸滲透進來的恐懼感卻無比的真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驚出了一頭冷汗。

孟懷昔已經醒了,他發現了林釧的異常,說:“怎麽了?”

林釧靜了片刻,心情逐漸鎮定下來,說:“沒事,做了個夢。”

孟懷昔幫她擦去額頭上的汗,說:“夢見什麽了?”

林釧說:“夢見……從高處掉下來了。”

孟懷昔便笑了,說:“我也常做這樣的夢,是白天太累了。”

兩人起了身,林釧穿了衣裳,回頭見孟懷昔拿了把小刀,在手指上割了一刀,滴了幾滴血在床上鋪著的白布上。

林釧莫名其妙,走過來說:“你幹什麽?”

孟懷昔沒說話。這時候喜婆敲門進來了,滿面堆笑,連聲道恭喜。一個喜婆整理了床鋪,將那塊白布折起來,快步拿走了。

林釧忽然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了,這是要給新娘子驗紅,拿去給婆婆看。昨天晚上他們沒圓房,孟懷昔不但沒怪她,還幫她隱瞞母親。

林釧有些愧疚,偷偷看他,孟懷昔沒什麽表情,專心洗漱。等會兒她要跟孟懷昔去給婆婆奉茶。

丫鬟們為林釧把頭發盤起來,梳成了婦人的樣式。孟懷昔在旁邊看著,眼神裏滿是溫柔。

喜婆道:“要見婆婆了,少夫人緊張麽?”

林釧輕輕搖頭,手指卻悄悄地捉緊了膝蓋。

孟懷昔笑了,伸手幫她把一縷碎發別在耳後,柔聲道:“別怕,有我在呢。”

看得出來,能娶到她,他真的很幸福。

跟他在一起,林釧也漸漸生出了一種歸屬感。既然嫁給了他,盡力做個好妻子,便是對他的回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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