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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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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孟懷昔母親的聲音,林釧整個人都慌了。人家是當家主母,親自過來探望,總不能拒之門外。她連忙放下書,坐起來說:“快請進來。”

青鸞去開了門,孟母帶著丫鬟走進來。丫鬟放下食盒,從裏頭取出一壺百合綠豆湯、一碟山藥茯苓糕。

兩個小廝擡了個木盆進來,裏頭放著一塊小山似的冰,晶瑩剔透的,還在往外冒著白氣。這時節的冰比雪花銀都貴,尋常百姓是用不起的。孟家有冰窖,冬天存了這些,專為了夏天消暑用。

幾個仆人出了門。孟母在床前坐下,含笑看著林釧,說:“伯母聽說你頭疼,想來是天熱中暑了。我帶了些消暑的東西來。要是還不見好,伯母就請郎中來給你看看。”

林釧在屋裏穿著件月白紗衣,內穿白色主腰和長褲,瘦削的手臂從薄紗裏透出來,身段苗條。她有時候穿男裝,被人認成個俊俏的少年郎君,完全沒有違和感。

她身體鍛煉的很結實,輕易不會病倒,這會兒還生怕孟母看出自己是在裝病。

在蜀山時,天熱了弟子們只能去觀滄海打坐,或是在瀑布旁邊消暑。這種有冰的待遇讓她受寵若驚,說:“伯母太費心了,我方才睡了一會兒,已經好多了。”

孟母便笑了,說:“那就好。你們在外面奔波,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孟懷昔的母親不但美麗,而且溫柔體貼。難怪孟懷昔的氣質這麽溫柔,有這樣一個慈母,他的心性自然是很好的。

孟母說:“你們在蜀山學藝,可辛苦麽?”

林釧說:“還好。長老對我們都很好。孟師兄的五行術法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很得掌門師尊的喜愛。”

孟母聽她誇自己的兒子,也很高興。她說:“我聽說林姑娘的劍法很好,是這屆弟子中的第一名,著實很優秀。”

林釧謙虛道:“僥幸而已,都是師兄弟們讓我。”

孟母慈愛地看著她,說:“你肯踏實下苦功,又不驕不躁,實在是個很好的孩子。伯母很喜歡你,希望以後能經常見到你。”

林釧感覺這話裏別有深意,一時間沒有回答。

孟母又說:“你們學藝已經圓滿了,如今年紀長成,該考慮進一步的事了。伯母一直想,什麽時候懷昔能成家立業,安頓下來,我就放心了。”

林釧有點不好的預感,怕她把話說的太直接,自己沒辦法回應。

還好孟母沒有直接挑明。她見林釧垂著眼不說話,知道小女孩兒不好意思,便沒有為難她。

她從手上褪下一只白玉鐲子,遞給林釧說:“伯母看你手腕漂亮,這鐲子很適合你,戴著吧。”

孟夫人送首飾給她,自然不是尋常的意思。林釧不敢收,連忙推了回去,說:“使不得。我平時打打殺殺慣了的,戴上這精致首飾,兩三天就碰壞了。”

孟母便笑了,說:“那就少做些危險的事。伯母就希望你平平安安、漂漂亮亮的。要是能跟其它女孩子一樣,待在閨閣裏,那就再安穩不過。”

林釧知道孟母是一片好心,只是自己的性情受不得拘束,實在難以接受她的心意。她剛學成了藝,還沒在江湖上走一遭,怎麽能就這麽被關進籠子裏?

孟母拉過她的手,把鐲子給她戴上了。她的動作很溫柔,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般。林釧雖然有些感動,低頭看著鐲子,又好像戴上了一個精美的枷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孟母說:“這裏的風景很好,等你身體好一些時,讓懷昔帶著你在附近逛一逛。”

林釧嗯了一聲,孟母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伯母先走了。”

孟夫人走了,青鸞從隔間過來,小聲說:“小姐,孟師兄的母親,好像挺喜歡你的。”

林釧本來還裝頭疼,這回是真的頭疼起來了。她倒在床上說:“那是她的事,跟我沒關系。”

青鸞小聲道:“可我覺得孟師兄和他娘,都挺好的……你覺得呢?”

林釧心亂如麻,說:“你讓我安靜會兒吧。”

她說著翻身朝裏,拿被子兜住頭,逃避似的閉了眼。

畫舫慢慢行駛在洞庭湖上,遠處山色倒映在湖水中,水波蕩漾。

畫舫停在一簇荷花旁邊,湛如水趴在船舷上,伸出手想摘遠處一朵粉色的蓮花,可怎麽也夠不著。唐裁玉說:“我來。”

他袖中閃出一根爪鉤,瞄準了花莖一抓,登時折斷拉了回來。

他把花兒遞給湛如水。湛如水便笑了,說:“你的機關好靈活。”

孟懷昔坐在船的另外一頭,離那兩人遠遠的,一臉冷漠。他本想請心上人來游湖,卻沒想到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孟懷昔打了個響指,指尖上冒出個小火球,隨即熄滅了。

他心裏也像有一團小火苗在燒,灼得他焦慮不安。他向來冷靜自持,然而一遇到跟林釧有關的事,就變得患得患失,甚至不顧風度。

湛如水難得笑靨如花,唐裁玉低頭看著她,覺得能滿足她的心願,便比什麽都開心。

自己本來就形單影只,身邊的兩個人還在有說有笑,讓孟懷昔的心情變得更糟了。

他躺在船尾,擡頭看著天,慢慢地想關於她的事。

她喜歡練劍,對事情很專註。他喜歡她的眼神,有點冷淡,又很聰明。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但她總是跟自己保持著距離。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更靠近她一些。他雖然會算天機,卻猜不透女孩子的心思。

在湖上泊了一個時辰,唐裁玉摘了一只早熟的蓮蓬,剝出蓮子來給湛如水,還囑咐道:“把芯挑出來,要不然太苦了。”

湛如水吃了一顆,又遞給唐裁玉一顆,說:“挺鮮的,你也嘗嘗。”

孟懷昔已經麻木了,對他們置若罔聞。他叫人摘了幾支荷花,花都是含苞待放的,拿回去插瓶能養一陣子。

天色漸漸陰沈起來,頭上聚起了烏雲。船工說:“要下雨了,公子,回去嗎?”

孟懷昔說:“回去吧。”

畫舫靠岸時,雨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來了。上了岸,湛如水撐開傘,唐裁玉一頭鉆了進去。湛如水扭頭看他,說:“你幹嘛?”

唐裁玉說:“我沒帶傘,你送我回去嘛。”

湛如水撅了一下嘴,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看在他幫自己摘花的份上便不揭穿他了。可惜孟懷昔今天心情不好,見不得別人成雙成對,說:“我的傘大,我送你。”

唐裁玉不爽地看著孟懷昔,孟懷昔一臉冷漠地朝他遞出傘,示意他快過來。湛如水噗嗤一聲笑了,說:“那我先走了。”

她說著打著傘走了。雨劈裏啪啦地往下落,唐裁玉不得不跟孟懷昔擠在一起,拿肩膀撞了他一記,催促道:“走啊?”

孟懷昔的肩膀濕了半邊,忽然改了主意,無情地說:“船上還有傘,你去拿一把,自己走吧。”

唐裁玉簡直要被他氣死,說:“你故意的?”

孟懷昔沒否認,冷淡地擺了擺手,全然不管唐裁玉的心情如何,自個兒先離開了。

拆完了就扔,這人真是無情的令人發指。唐裁玉開始咬後槽牙了。

孟懷昔揣著心事,沒把別人放在心上。他撐著一柄藕荷色的油紙傘,低頭看手裏拿著的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客房這邊來了。

他走到門廊下,收起了傘,雨水從傘尖上滴答下來。

隔著屋角,他聽見幾個仆人正在閑聊。一人說:“主母上午去給林小姐送冰,聽說那位姑娘的家世不錯。主母待她這麽上心,說不定已經相中了她做兒媳婦了。”

另一人說:“我看那林姑娘舉止挺端莊的,配得上咱們公子。”

又一人笑了,說:“配不配得上,用得著咱們來衡量麽。管誰是將來的主子呢,咱們把本分做好就行了。”

孟懷昔心裏咯噔一下,家中的仆人都這麽說了,林釧那麽聰明的人,肯定也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他有些懊惱,那些話應該自己親口跟她說,而不是繞了這麽多彎子,以這種方式讓她感覺到。

他雖然有意讓母親看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卻不想給她壓力。今天早晨她說生病了,不肯露面,應當就是惱了自己。母親又去問長問短,肯定讓她更不開心。

孟懷昔走過來,仆人看見了他,不敢胡亂說話,行了禮就都走了。

他走到林釧的房門前,輕輕敲了幾下,說:“林師妹,我帶了些花給你。”

林釧隔著門扇看見了他的身影,卻不開門。她說:“不用了。”

外頭還下著大雨,孟懷昔的衣袖有些濕了,身上有點冷。他不想再回避下去,幹脆說:“我知道最近我自做主張,給你造成了壓力。其實這些事情,我應該早跟你說,征求你的同意……但是我很怕你拒絕我。”

林釧一時間沒說話。她確實生他的氣,卻也能明白他的心情。

若是喜歡一個人,對方的態度又不明確,自己肯定不敢貿然告白。但是喜歡的心情又藏不住,總想讓親人知道這個人對自己很重要。

孟懷昔躊躇了一下,終於鼓足了勇氣,說:“你開一下門,我有句話想當面跟你說。”

林釧知道,若是開了門,他必定要跟自己表白。她現在還沒想好該怎麽辦,背過身去說:“我現在不想聽,你回去吧。”

孟懷昔明白了她拒絕的意思,心有些涼。安靜了片刻,他說:“那好,我把花放在門前了。”

林釧等了片刻,見他走遠了,這才打開門。風帶著雨腥氣撲面而來,林釧打了個寒戰,沒想到這時節的雨還會這樣冷。

幾株蓮花苞放在門前,嫩生生的,很惹人憐愛。林釧撿起了花,回屋坐了片刻。花上的雨水沾在了她的身上,她感覺不到,只是聽著雨聲出神。

若不是經歷過前世,孟懷昔對她這麽體貼,她說不定已經動心了。

可她總是……總是忘不了從前的事。

當年東海中出現了海獸,瘋狂吞噬族人。當時她在外游歷,未能及時趕回去。她的母親為了保護族人與海獸搏鬥。林月曇雖然殺了海怪,卻也身受重傷。

林釧趕回家的時候,母親已經奄奄一息。林釧用盡了辦法,也無法讓母親醒轉過來,只能用真元為她吊著一口氣。

孟懷昔自幼體弱,家中為了給他保命,給他煉制了一顆九轉續命丹,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林釧派人去找孟懷昔求情,希望能求得那顆丹藥來救母親。

然而孟懷昔沒有回應,竟是以沈默拒絕了。

林釧沒想到他居然這麽絕情。她眼看著母親去世,卻不能挽回。到了那一刻,她才真正感到了什麽是絕望。

在那之後不久,林月曇去世的消息傳了出去。一群宵小認為這是個好機會,集結起來圍攻滄海閣。

林釧被圍困了兩天,靠著島上的機關苦苦支撐。她孤立無援,想過向人求助,可腦海中一旦浮現起那人的模樣,便打消了念頭。

青鸞不願這樣坐以待斃,悄悄地以林釧的名義給孟懷昔寫了一封信,帶上了信物,想趁夜出去求援,卻被林釧發現了。

林釧的臉上像結了一層霜,厲聲說:“連你也要背叛我?”

青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流淚道:“我這條命是尊主的,我死也不會背叛滄海閣。但現在咱們被人圍攻,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求尊主為了族人著想,讓婢子求援去吧!”

這些天裏,族人死傷無數。林釧實在不忍心,終於揮了揮手,放她出海去了。

看著一葉小舟在海中漸行漸遠,林釧甚至生出了一點期望,想他說不定會來幫自己。可她堅持了三天,直到滄海閣被攻破,也沒有等到援兵。

林釧覺得自己真的傻透了,被欺騙過一次,居然還給他第二次辜負自己的機會。

她上輩子就該明白了,孟懷昔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他要一個賢良的妻子為他的人生錦上添花,卻始終不能在自己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拉她一把。

雨聲劈裏啪啦,將她的思緒拉回來。林釧的神色黯然,膝上的花滾到了地上。青鸞走過來,看出她情緒不好,輕聲道:“小姐,你怎麽了?”

林釧搖了搖頭,說:“在這兒待的不快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咱們就走了。”

青鸞說:“跟孟師兄說了嗎?”

林釧不想提他,冷淡地說:“我要走不需要他同意。你去跟湛如水說一聲,她若是想多待幾天,那咱們就分開上路吧。”

青鸞答應了,接了水把荷花插瓶,又去隔壁跟湛如水說了。

湛如水倒是通情達理,說:“我也玩夠了。在人家家裏待著,畢竟不自在。我跟你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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