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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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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戈呼嘯之聲漸漸消失了。

人群呆若木雞,一時間不能接受剛才發生了什麽。苦竹大師站了起來,親自過來觀看。

他走到林釧面前,嚴肅地說:“小姑娘,請把手伸出來。”

林釧不情願地把手遞過去。苦竹大師兩指按在她的脈門上,將一點靈力灌註進去,頓時感到了她體內力量自發的反擊。

她體內蘊藏的力量荒蠻而又強大,就像一頭沈睡的巨獸。以她現在的能力,無法完全馴服它。一旦受到外力的攻擊,元神會自發反擊回去。除非修到合道之後,元神跟本體融成一個新的自我,那時候她的力量才能收放自如。

這是個修真的天才啊。

苦竹大師簡直不敢相信,像看稀世珍寶一般看著她。眾人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八卦鏡的判斷沒有錯,這個丫頭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人們開始議論起來。有人說:“這小丫頭是誰?”

另一人說:“是蘇正清的孫女兒。大宗師的後人有這麽強的靈力,蘇家後繼有人了。”

眾人本來還在稱讚蘇檐,見林釧這麽出色,頓時把註意力都轉移到她身上去了,嘖嘖稱奇。

蘇檐沒想到,平時被自己瞧不起的姐姐居然有這麽強的潛力。他覺得自己被狠狠地欺騙了——這死丫頭若不是塊璞玉,就是心機太重,一直在隱藏自己的能力。

他盯著林釧,嫉妒讓他面目扭曲,恨不能咬下她一塊肉來。

林釧背著無數好奇的目光,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這些事跟她都沒有關系。

朱玉眼看這外來的丫頭搶了自己兒子的風頭,簡直要被氣死。

她平日裏雖然做出大方端莊的模樣,暗地裏卻總要跟林月曇較勁,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還是沒能勝過她生的女兒。

不行,要是這麽成全了她,自己的面子往哪兒擱,檐兒的地位更是要受到威脅。

朱玉按捺不住,大聲道:“這孩子的天資當然不錯。她是滄海閣的少宮主,林月曇的女兒,自然跟一般人不一樣。”

這話明裏是褒,暗地裏卻在提醒,小丫頭的出身不純粹,祖上有一半是鬼族血統。滄海閣一直被視為邪派,蜀山從來沒收過這樣的弟子,這次恐怕也不能為她開先例。

朱玉帶著笑容,卻是在狠狠地拆臺。

在這個關節上,林釧不希望有人提這件事,可還是繞不過去。現在只能盼望這位長老有惜才之心,能不拘於偏見,收下自己。可萬一他也把滄海閣視為洪水猛獸,自己的努力就白費了。

她忍不住望了苦竹大師一眼,大師也正端詳著她,神情慈和。

他並不像很多人那樣,一聽見滄海閣三個字就臉色大變,反而態度平和。

苦竹大師見小姑娘緊張地揪住了衣角,眼中透出了幾分期待,又有些可憐。看她的反應,應該是很想跟自己去蜀山學藝的。

蘇家的家學雖然不錯,但教這樣的孩子還是差了一點,讓她留在這裏就是美玉蒙塵了。

蘇正清也沒想到這丫頭有這麽高的天賦,更厲害的是她的心機不淺,居然能隱藏能力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這麽久。

這樣的丫頭,要是讓她學成了,將來恐怕更難駕馭。蘇正清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唉,我本來也舍不得釧兒,讓她留在身邊也好。”

苦竹大師輕輕搖頭,像這樣的學生千載難逢,決不能被門第之見束縛住。蜀山中的長老尚且有鬼也有妖,蜀山向來對六道一視同仁,半鬼的血統不算什麽。

再說這丫頭的年紀還小,就算是她的母親是邪派出身,若能好生教導,也不怕她走歪了路。

他說:“蘇先生疼愛孫女兒,卻也不能耽誤了孩子的前程。我看她的資質很不錯,還是讓她跟我上蜀山學藝吧。”

苦竹大師都這麽說了,蘇正清也不好堅持,畢竟在人前他不能表現的太過偏心。

苦竹大師又說:“恭喜蘇先生,一門雙喜。令孫和孫女兒的修真天賦都很高,將來一定能成就一番事業。”

大家都明白,他雖然兩個都誇了,主要還是誇林釧。蘇檐撅著嘴,一副不願意領情的模樣。

蘇正清面露慈祥的微笑,說:“雖然天賦不錯,還是不能懈怠,要好好修行。”

兩個孩子規規矩矩地答應道:“是。”

選拔完不久,苦竹大師就要帶著孩子們回蜀中。林釧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臨行之前她還有件東西跟蘇正清討。趁著人多,她正好提出要求。

她向蘇正清躬身行禮,說:“祖父,釧兒通過了考試,您是不是要獎勵孫女兒一件東西?”

蘇正清說:“你想要什麽?”

林釧乖巧地說:“您答應過,要送給我一把劍。”

蘇正清想起自己說過,會把藏兵閣頂樓的那把劍送給她。如今她即將外出學藝,確實該兌現諾言了。

他雖然不希望這丫頭過得比蘇檐好,當著外人的面,還是要做出一副慈愛公允的模樣。

他取出一塊通行令遞給林釧,說:“祖父答應過你的話自然算數,去吧。”

林釧心中一喜,接過令牌,行禮道:“多謝祖父。”

林釧去藏兵閣前,出示令牌進入石塔,取出了她朝思暮想的神兵。

她捧著劍,堂堂正正地穿庭而過。陽光照在她身上,所有人都羨慕地看著她。

從這一刻起,這把劍是真正屬於她的了,林釧的心中充滿了幸福感。她回到了西院,青鸞正在門口等她,一見面就問:“怎麽樣?”

林釧笑道:“通過了,趕緊收拾東西,咱們後天就走。”

青鸞就知道她能通過,興奮地說:“已經收拾好了!”

終於要離開這裏了,這兩年來她寄人籬下,過的謹小慎微,很不容易。等到了蜀山,才是她真正能夠舒展的地方。

重生以來的目標,一步步都在實現,這種改變人生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她走進屋,桌上擱著的金臂釧嗡地一聲響,黑色的光團從中飛了出來。馭風終於又有了家。他圍著劍轉了一圈,十分滿意:“連獎勵都拿回來了,看來表現的不錯。”

豈止表現的不錯,根本就是失控了,差點轟塌了考場。

林釧沒提考試的事,只是微笑道:“劍我取回來了,以後你又有家了。”

馭風嗖地一聲鉆進劍裏,迫不及待地要回老房子看看。林釧能感覺到,靈與劍融為一體之後,這把劍的氣場驟然提升了不少,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力量。

馭風兩年來都屈居在那個金釧子裏。陡然回到老家,心情十分舒暢,聲音裏都洋溢著快活。

“你做的很不錯!”

林釧說:“劍裏有這麽好?”

馭風說:“一花一世界,芥子裏都有須彌山。這劍裏我住習慣了,自然很好。”

他在劍裏待了片刻,忽然又說:“蜀山上的老頭兒都古板得很,你帶我去不怕惹麻煩?”

林釧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還沒想好該怎麽解決。馭風倒是能體諒她的難處,說:“我平時會盡量隱藏陰氣。你也要把劍鞘改裝一下,免得被人認出來惹麻煩。”

林釧覺得有道理,當下便出門去,找了個兵器鋪子,叫工匠在劍鞘外做了個鯊魚皮套。

那把劍的鞘上本來雕刻著雲絮和翻卷的海浪,十分精致。莫說從前見過它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就算是沒見過它的,也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經過這一番改裝,它變得黑不溜秋的,像是把再尋常不過的鐵劍,不會再引起人的註意了。

修整了數日後,苦竹大師帶著新選出來的十名學生啟程。蘇家人浩浩蕩蕩地把蘇檐送到了金陵城外,仍然依依不舍。蘇檐道:“放心吧,我一定能學一身好本事。”

蘇皓天囑咐道:“你們姐弟倆在外頭,要好生照應彼此。”

蘇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覺得有這個討厭的親人還不如沒有。

可巧林釧也是這麽想的,面上還是帶著微笑,說:“父親說的是,女兒一定好生照顧弟弟。”

離開了金陵,一行人乘車往西,向蜀中去。苦竹大師騎馬伴行,弟子們坐在大車上。一群少年男女互通了姓名,三三兩兩地結成了幾個團體。蘇檐帶了個書童,因為出手闊綽,很快就交了幾個朋友。

林釧有青鸞作伴,也不寂寞。她旁邊坐著那個水靈根極強的苗族小姑娘。頭一天那小女孩兒沒跟任何人說話,一直靠在車壁上打瞌睡,對一切都不感興趣。

當天晚上他們找客棧歇下,吃飯時蘇檐在另一張桌上,幾個男弟子跟他竊竊私語。一個少年說:“你姐姐好厲害。”

蘇檐嗤之以鼻道:“你別看她那個樣子,其實心機得不得了。她來我們家兩年來,天天裝出一副愚鈍的樣子,生怕人知道她有多厲害呢,嘁。”

那人感到了蘇檐跟他姐姐不和,覺得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立刻改口道:“那是挺不好的,一家人還藏什麽心思。”

林釧雖然聽得清楚,卻也沒說什麽,總不能過去堵住他們的嘴。

考試的時候搞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她清楚不可能低調了。問道盟招到一個超品雙靈根的弟子,這消息必然已經傳開了。人們的好奇不會在短時間內退去,至少在半年之內,她都要在這種目光下生活。

坐在旁邊的湛如水吃完了飯,從包裏掏出一個竹筒,彎腰拔了根草,探進去逗弄自己養的蠱蟲。

另一個男弟子說:“來你家兩年?什麽意思,她不是你姐嗎?”

蘇檐抓到了損人的機會,小聲說:“什麽姐姐,她連個庶出都不算,就是個外室養的野丫頭罷了。”

林釧本來還無所謂,聽到這話頭上暴起了青筋。那熊孩子說她就算了,連她的母親也一起貶低,踩到了雷區。

她回頭盯了蘇檐一眼,警告他老實一點。蘇檐感到了她的憤怒,露出得意的笑容。這時候一條大蜈蚣從桌子底下鉆出來,慢慢地向蘇檐爬去。

林釧註意到了那條蜈蚣,它渾身通紅發亮,身體碩大,一看就毒性不小。

蘇檐氣了人心情很好,還在搖頭晃腦,渾然不知道危險已經靠近了他。忽然間,他感覺脖子後頭一陣劇痛,仿佛一根被火燒透了的釘子紮進了他的身體。

“啊——!”

他滾倒在地上,驚恐地喊道:“蟲,有蟲在我身上爬!”

瞬間如同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裏,眾人都慌了。

疼痛仿佛會傳染,每個人的表情都扭曲起來,十分害怕。只有湛如水坐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嘴角含著一抹愉快的笑容。

這是認識以來,林釧頭一次見到她笑。她不僅在笑,而且陶醉在有人被折磨的痛苦中,像在欣賞表演。

蘇檐還在滿地打滾,他的書童嚇了一跳,連忙幫他找蟲子。那條蜈蚣咬了他一口,迅速地鉆進了草叢裏,逃之夭夭了。蘇檐著火了似的把衣服都脫了,生怕蟲子還藏在身上。

剛才還得意洋洋的小少爺,這會兒光著半截身子在地上打滾。一同來的女弟子本來覺得他家世不錯,對他有些好感。此時卻覺得他粗俗不堪,紛紛轉開了頭。

“怎麽回事?”

苦竹大師聽見這邊炸了鍋,以為孩子們吵起來了,連忙過來看。

有人道:“他被蟲子咬了!”

苦竹大師揪住蘇檐檢查,見他的脖子後頭腫起一個大包,立刻放血把毒液擠出來,從行囊裏掏出解毒散給他敷上。

那蜈蚣的毒性不至死,只是會讓人感到烈火灼燒一般的疼痛,作為懲戒是很足夠了。

多虧苦竹大師處理的及時,蘇檐疼過了一陣子,漸漸恢覆了正常。

他受了一場驚嚇,十分虛弱。苦竹大師溫言安慰了幾句,讓他先回房休息。又讓人去買了雄黃給每個人分了,讓孩子們帶在身上,遠離草叢和陰暗潮濕的地方,防止類似的事再發生。

眾人都以為他是被過路的蟲子咬了,既同情,又覺得好笑。蘇檐丟了個大醜,跟他玩在一起的幾個人也覺得沒面子,氣焰沒有一開始那麽囂張了。

只有林釧看的分明,知道是怎麽回事,卻並不說破。

吃完飯,林釧跟青鸞、湛如水分在一間房裏。林釧就著銅盆洗完了臉,眼角瞥見湛如水打開窗戶,在窗臺上撒了一些粉末狀的東西,好像是餌料。

片刻聽見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剛才那條鐵銹紅色的大蜈蚣邁著密密麻麻的腿爬了回來。

蜈蚣把餌料吃光了,心滿意足,乖乖地鉆回了湛如水的竹筒裏。湛如水回過頭,見林釧站在她身後,把整個過程都看見了。

湛如水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收起竹筒,躺在了旁邊的竹床上。

不管怎麽樣,湛如水是幫她出了口氣。林釧覺得她對自己沒有惡意,說不定還能交個朋友,說:“謝謝你。”

湛如水漫不經心地說:“謝什麽,我又沒幫過你。”

她的防禦心還挺重,硬是不承認。青鸞端著銅盆出去倒水,屋裏只剩下她們兩個人。靜了片刻,湛如水忽然開了口。

“你跟你弟弟的關系不怎麽好啊?”

林釧嗯了一聲,知道她問這個沒有惡意。反正是人都看出來了,也沒必要避諱。

湛如水說:“很正常,我跟我弟弟也合不來。我是庶女,他是正房生的。自從有了他之後,我爹就不疼我了。”

林釧明白過來了,怪不得她要幫自己。對於庶出的孩子來說,身份永遠是心上的一根刺。蘇檐罵自己是外室生的,無意中戳到了湛如水的痛腳,她暗中整治他也不奇怪。

林釧安慰道:“出身不是咱們能決定的,別太放在心上。”

湛如水確實不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輕描淡寫地說:“我整天看著那臭小孩兒心煩,就把他給毒死了。”

林釧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管再怎麽討厭,心裏罵幾句也就算了,下這麽狠的手也太殘忍了。

湛如水看著林釧驚訝的表情,忽然笑了。她笑起來時,嘴角有兩個小酒窩,俏皮而甜蜜,讓人實在無法把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跟她說過的話聯系在一起。

她咯咯笑道:“騙你的,我只是很討厭他而已,怎麽會真的殺人呢?”

她擡手掩住了嘴,笑的天真爛漫。

林釧忽然發現她的左手少了兩根手指,小指和無名指從根部就沒有了。這一路上,湛如水一直把左手垂在袖子裏,或是攥成拳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她的殘疾。

這殘疾不像是先天的,倒好像是被人用刀齊齊斬斷的。

林釧心中一陣發寒,感覺這個女孩兒相當不好惹。不管她有沒有殺她的弟弟,她養蠱傷人總是真的。

青鸞倒完水回來,順便捎了兩包糕點。她進門說:“小姐吃點心嗎,我買了剛出爐的桃酥,還有桂花糕。湛姑娘也來嘗嘗。”

湛如水朝裏頭翻了個身,又恢覆了冷淡,說:“不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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