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逸瞬間被嚇得手腳冰冷：“媽, 你、你別開玩笑了。”

媽媽說：“開什麽玩笑？誰跟你開玩笑？我現在就在你家家門口, 屋裏燈也沒開, 我敲門也沒人應我。”

喬逸慌得一批，但他這人就是不死到臨頭不死心的，還心存僥幸地想說不定媽媽是在詐他, 可是即便是, 也說明媽媽已經開始對他起疑心的，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啊。

喬逸本來嘴就笨，一時間腦子卡殼，不知道編什麽謊話好。

媽媽冷笑：“撒謊啊, 繼續跟你媽撒謊啊，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麽來。你要麽告訴我你在哪, 要麽趕緊給我滾過來。要麽你就當我是在和你開玩笑，我就在你家門口站一晚上, 明天早上我上你公司找你去。”

喬逸倒吸一口氣：“……”他其實已經相信媽媽是真的殺了個回馬槍了。

喬逸可憐巴巴地小聲喊了一聲：“媽……”吐出這個音節之後, 他便覺得喉頭幹澀了, 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腦袋一團亂，處理不來眼前這情況。

這時，他手裏的手機被人拿走。

喬逸楞了下，回過神, 擡起頭，裴明峰把他的手機拿過去了。

剛才屋子裏那麽安靜，裴明峰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左手舉在半空虛虛下壓，示意稍安勿躁，把話接了過去：“阿姨好，我是裴明峰，您現在是在xx小區那裏嗎？”

“嗯……您冷靜一下。”

“夜裏說不定要下雪，那麽冷，站在那可不好受，小區門口出去右轉有幾家餐廳，先避避風吧。”

“好，我們現在過去接您。”

喬逸心驚膽戰，大氣都不敢出，他媽的大嗓門就算不開擴音他也能聽見。

裴明峰不慌不忙地把事情給安排了，掛了電話以後臉色才慢慢變了，惆悵爬上他的眼角眉梢。

兩人對視一眼，都苦著臉。

這算怎麽回事兒呢？他們都成年挺久，都到可婚年紀了，還要被家長抓包，搞得好像是學生時代被抓早戀一樣。

裴明峰把手機還給他，問：“我們吃飽了再過去，你還吃得下嗎？”

喬逸愁眉苦臉地搖搖頭，站起來，心煩意亂地說：“天氣那麽冷……我們趕緊過去吧。我媽脾氣跟塊石頭似的，她要是認準了，一定要跟你死磕到底。”

裴明峰沒說話。

喬逸沒聽到他回答，這才看到裴明峰委屈可憐地凝視著自己，好似一只趴在地上夾著尾巴生怕被主人拋棄的大狗狗。

喬逸的心一下子軟了，苦中作樂地笑了下：“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傻乎乎的。”

裴明峰握著他的手：“你那麽怕你媽，我怕你不要我了……”

喬逸於心不忍，他這人很有自知之明的，確實是這個脾氣，碰上困難就想退縮。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放棄，讀幼兒園的時候他也是個會在玩具櫃躺地打滾的熊孩子，被媽媽抽了幾頓屁股就乖了，就算再好，媽媽說不能要就不能要。

但等到慢慢長大，喬逸時常會想，他這樣不就是個媽寶男？他是要和自己老婆過一輩子，又不是和媽媽過一輩子，他想決定自己的人生。所以大學畢業時，媽媽讓他回老家工作，他楞是沒松口。

雖然現在事情稍微出了點偏差，他沒找著媳婦兒，但裴明峰對他太好了，他覺得假如這次自己軟弱了，怕是這輩子也不會再遇上能如裴明峰般這樣不求回報、包容他、深愛他的人了。

喬逸抱了抱裴明峰：“小峰，你別怕，我會對你負責的。”

裴明峰回抱了一下他。

兩人開車過去。

裴明峰的車庫隨便開一輛車出去都是豪車，也沒辦法挑。

不管喬逸怎麽做心理準備，還是無比煩躁，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會是怎樣的狂風暴雨，他郁悶地喃喃：“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裴明峰附和：“是啊，她怎麽發現的啊？大概還是怪我沒整理好屋子，哥，對不起啊……”

喬逸聽他這麽乖覺地主動攬過責任，安慰他：“不怪你，不用你道歉，這怎麽能怪你呢？唉，我媽眼就是很尖的，從小到大我跟她撒謊沒一次成功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還知道提前讓人去打掃買菜，可能當天就被她發現了。”

裴明峰輕輕說：“嗯……”

喬逸聽他這可憐的腔調，趕忙哄他：“小峰，不要怕啊，我會護著你的。”

喬逸想想裴明峰，又想想媽媽，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左右為難。

他們在餐廳接到了媽媽。

媽媽見他就要說什麽，喬逸趕緊先發制人：“這個點兒沒什麽人，你真打算在這裏吵嗎？別人可都看著呢。”

媽媽只好把話咽了回去，說：“去你住的地方。”

他們一道過去，路上沒人講話，一進屋，先把空調暖氣打上，但屋子裏還是很冷。

裴明峰討好地說：“阿姨，我給您燒壺開水泡杯茶吧。”

喬逸看了裴明峰一眼，為他感到心酸，裴明峰那麽天之驕子的一個人，誰見了他不是點頭哈腰啊，卻要對他媽這樣小心翼翼的。

媽媽揮手，坐下來，沒好氣地說：“氣都氣飽了，不喝。”

喬逸心裏頭難過，說：“媽，你突然那麽生氣跑過來幹嘛？”

媽媽用好似逼供的眼神緊緊盯著他：“喬逸，你給我老實交代，你都跟你這個朋友做了什麽好事？”

喬逸卻一楞，突然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他媽了解他，他也了解媽媽啊，假如媽媽已經抓著確鑿的證據，肯定就是這個問法了，媽媽這樣問，就說明她還不是很清楚。

喬逸裝模作樣地說：“媽，你說什麽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要我交代什麽？”

媽媽說：“裝，繼續跟我裝，見天兒跟我撒謊，你和裴明峰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喬逸覺得還有一線生機，他或許可以咬死了不承認，便說：“什麽關系，朋友關系啊，以前是同學，前陣子遇上了一起合租啊。”

說完，除了媽媽生氣的視線，喬逸又感覺到另一股傷心的視線，喬逸看過去，是裴明峰受傷地望著他，顯然是因為他不肯承認他們之間的關系而難過了，喬逸心裏也不好受起來。可他覺得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吧？他也不是沒想到怎麽和家裏交代的問題，可他的打算是先拖，拖到二十九三十歲了，積蓄夠多，在省城立穩腳跟了，到時候才有底氣去提這件事。

喬逸低下頭，不敢去看裴明峰是什麽表情，他還是想把眼前這情況先給糊弄過去再說。

媽媽譏諷地笑兩聲：“呵呵，你從小撒謊就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把手機給我拿出來。”

喬逸不明所以，拿手機出來幹嘛？他站著沒動。

媽媽說：“拿出來！”

喬逸磨磨蹭蹭，只好把手機掏出來。

媽媽繼續指揮：“打開。”

喬逸把密碼輸進去，他的手機屏保、壁紙幹幹凈凈的，就是系統自帶的背景。

媽媽說：“相冊打開給我看看。”

喬逸又把相冊打開，他的相冊裏也沒什麽東西，他拍照手法特別直男，拍誰誰醜，從不愛拍，除了一些風景照，乍一看倒看不出什麽，喬逸有點明白了，媽媽是想突擊檢查他的相冊裏有沒有和裴明峰的親密照片？那還真沒有，他不拍，但是裴明峰拍了很多。

喬逸覺得自己這算不算是占到上風了，繼續裝，說：“媽，你這是幹什麽呢？你想看什麽啊？”

媽媽沒放過他，把他的手機拿過來，打開通訊錄，翻到一個備註名字叫“小峰”的，問：“這個是裴明峰？這麽親密啊。”

喬逸眼神亂飄：“我、我不是高中的時候就叫他‘小峰’嗎？有什麽不對？”

媽媽哼了一聲，撥出這個手機號。

裴明峰口袋裏的手機隨之震動起來，她看著裴明峰，說：“同學，能不能把你的手機給我看一眼？”

裴明峰不作回答。

三人像是對峙一般站著，裴明峰一直沒接電話，手機震動了好幾分鐘，然後恢覆平靜，媽媽沒怎麽兇人，也沒有繼續逼他交出手機，畢竟不是自己的兒子，她只是在無人接通被系統掛斷之後重新撥了一個，裴明峰不把手機拿出來，她就繼續撥。

這氣氛跟鈍刀子割心臟似的。

撥到第四次的時候，喬逸看了看裴明峰，裴明峰把手機拿出來，放在桌上。

手機屏幕上顯示來電人的名字：親愛的

喬逸當即覺得腦袋發暈——操！這個備註名還是他自己親手改的！！

喬逸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這是鬧著玩的……”

媽媽冷笑：“你可是出息了啊，到這份上了還敢跟我裝啊？什麽時候這麽會騙人了啊？”

媽媽不相信，裴明峰還很傷心。

喬逸愈發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又孬又慫。

不知道靜默了多久，喬逸又看了一眼裴明峰，裴明峰的眼睛裏真是盛滿了心碎。

喬逸心尖一顫，長長嘆了口氣，閉了閉眼睛，忽地說：“我是在和裴明峰談戀愛。”

喬逸媽媽二話沒說，站起來，伸手要揍他，喬逸梗著脖子站那一動不動，裴明峰趕緊把人攔住：“阿姨，你冷靜一下，別動手！”

媽媽紅著眼睛瞪著喬逸，想揍他吧，又被裴明峰攔著，推搡之下，不知怎麽回事，不小心打到裴明峰臉上了，“啪”的一聲，這一巴掌抽得特別清脆。

隨著這一聲響，屋裏的所有人好似一瞬間被凍住。

屋裏的溫度已經升上來了，進屋那會兒為了快點暖和起來，直接打的29度，現在又太熱了，幹燥的熱風撲在他們身上。

喬逸突然炸了，把裴明峰拉到自己身邊，和他媽正面剛：“你教訓我就算了！你憑什麽打裴明峰！！”

媽媽剛才是失手，可她做都做了，而且喬逸還敢和她擡杠，搞得她火冒三丈：“我怎麽不能教訓了！搞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

喬逸大聲反駁：“我們沒出軌沒搞小三怎麽就不三不四了！你有必要說得那麽難聽嗎？”

媽媽一下子被喬逸戳到了痛處，她最不能聽這種話：“你還了不起了是吧？你搞同性戀你還有道理了！我就覺得這人不是個什麽好東西，喬逸，你給我老實說，你以前沒這方面的傾向的，是不是他帶壞你的？？”

喬逸理直氣壯地反駁：“不是！！他沒有，我樂意，我願意！我就喜歡他了。裴明峰很好，他對我特別好、你不是也說他學歷高工作好長相好？他除了是個男人，他有哪裏不好了？”

媽媽氣得肝疼：“這不一樣啊！他再好，他也是個男的，他和你談戀愛，他就不是個好的了！你們、你們兩個男人……又生不出孩子，瞎折騰什麽？”

喬逸說：“生不出孩子怎麽了？人活在世界上就是為了生孩子嗎？那和畜生有什麽區別？爸爸倒是能生孩子，他還愛生孩子，他是個好東西嗎？”

媽媽被他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你是想氣死我對不對？”

喬逸眼眶早就紅了，他賭氣地說：“反正我就是個沒出息的廢物，你又不喜歡我，你只疼小雨，我是無關緊要的。只有想要人養老的時候你想到我。”

媽媽如遭雷擊，突然沈默了，腳都站不穩了，坐下來，吸吸鼻子，眼淚直往下流：“你就是這麽想的嗎？”

喬逸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不搭腔。

媽媽深吸一口氣，抹了把眼淚，哽咽著說：“是，我是偏心小雨，可我不覺得有錯，你們是不同的孩子，教育方法不可能一樣，你是男孩子，我難道要像對女孩子一樣嬌養你嗎？你再不立起來，怎麽像樣子？你老說我不疼你，你妹妹有的，我也從沒有少過你一份啊，你上大學的時候，家裏已經沒什麽錢了，我看你好久沒買球鞋，我把半個多月工資省下來寄給你當生日禮物。我說不喜歡崔小雲，我也沒真逼你和她分手，她起碼還是個女的呢。你倒好，這次幹脆找了個男的。”

喬逸被媽媽說得又有點心軟，媽媽雖然說話很兇，可畢竟是他的媽媽，不由地優柔寡斷起來。

媽媽哭著說：“你爸是個白眼狼，我已經過得很苦了，整天被人指指點點，你還這樣……小逸，你要是真的要和他在一起，那你以後就當沒有我這個媽了。”

喬逸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孝子，可真讓他下定決心和媽媽斷絕關系，他一下子又下不了這個狠心。

這時，裴明峰開口了：“哥。”

喬逸剛才一直在專心和媽媽吵架，這時候才註意到裴明峰的聲音也在顫抖，他轉過頭，看到裴明峰眼睛濕潤。

裴明峰像是在拼命忍著傷心卻怎麽也忍不住，故作堅強地說：“哥，我是真的愛你。我只希望你能過得快樂，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和你媽媽斷絕關系……”

裴明峰強忍著淚水，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而且我覺得大概是我自作多情了吧？要不是逼到這地步，你還不想承認我。”

“阿姨說的也沒錯，是我一廂情願地喜歡你，你本來不喜歡男人，是我追著你跑，哄著你答應和我在一起。”

“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哥，真的，但我不想逼你，就算現在逼你選了我，你以後是不是會後悔？”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還不如現在就不要我了。”

“沒關系的，哥，阿姨是你的媽媽，生你養你到這麽大，我怎麽能比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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