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弦意剛才生怕聞櫻掉下山崖, 只想讓她快點下來，才推了司慕一一把。

現在看倆人抱著不撒手，又有點酸, 重重咳嗽了兩聲。

兩人回過神來, 頓時都有些不好意思。

司慕一松開手，站到聞櫻身後, 自覺地降低存在感。

聞櫻則擡頭去看聞弦意。

十年不見, 隔閡和疏離必定會有, 但骨子裏天然的親近同樣在。

“哥。”聞櫻喊了一聲，聲音微微顫抖。

聞弦意眼眶也紅了，伸手將她抱進懷裏：“櫻寶, 對不起，哥哥……”

“你可別再說對不起了。”聞櫻急忙搖頭, “這一切又不是你的錯，要說對不起，也該是我說，有人利用我的身體……”

“那就都不說了。”聞弦意急忙打斷她的話。

他分得很清楚, 不管別人利用櫻寶的身體做了什麽，那都不是她願意的, 她又控制不了，怎麽能說是她的錯？

“嗯。”聞櫻重重點頭，“以後我們的生活中都不會再有對不起。”

本來他們都有很多話想說，見不著面的時候有無數次為彼此心疼到掉眼淚, 但在這一刻, 他們忽然都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也都沒有哭。就這樣能互相擁抱，心意相通, 知道彼此還安好還在身邊就足夠。

清風徐來，日頭漸漸西沈。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櫻肚子忽然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在安靜的山頂，格外明顯。

聞櫻：“……”

“走吧，下山吃飯了。”司慕一笑著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沈默，“今晚我請客。”

聞弦意幫著解圍：“好啊，正好我也餓了。”

“難怪你肚子叫了。”聞櫻抓住機會，一把將鍋扣在親哥哥頭上。

“是。”聞弦意微微一楞，隨即開懷大笑，桃花眼彎得像月牙，滿滿都是寵溺，“是我肚子叫了。”

聞櫻也忍不住笑起來，笑出同款月牙兒。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下山，剛到山腳就接到譚臣打來的電話：“你們三個人的家和公司門口都蹲滿了狗仔，今晚估計會守個通宵，你們要不就另外找個安全的地方住？”

在咖啡館的時候，聞櫻意識到一切都是個圈套，她想將計就計找到幕後之人，故意往司慕一帽子上潑了杯咖啡。

並且憑著兩人多年的默契，暗示成功，讓他們找到那兩個女人。

計謀雖然成功，那一幕也實實在在被很多人看到了。雖然在譚臣的阻止下，沒人拍到證據，也沒有上熱搜。

但狗仔嗅覺多靈敏啊，已經蓄勢待發，迫不及待想挖個猛料。

當然，他們現在不怕被拍，但這種時候被打擾，總歸不太開心。

“那就不回去了？”司慕一說，“我還有套房，沒人知道……”

“不用，跟我走。”聞弦意打斷他，“有一個地方，櫻寶一定會想去看看。”

他這樣說，司慕一當然不會反對。

聞弦意直接將車開到一棟別墅前。

這裏環境幽靜，別墅風格一看就是十幾年前的，灰色的外墻倒是不顯陳舊。

聞弦意停下車去開門，聞櫻站在大鐵門外朝裏忘。

一進大門就是個大院子，栽著好些樹，長得郁郁蔥蔥，花草也都很茂盛。最醒目是外圍的一圈櫻桃樹，大概是沒人摘，樹上還有一些晚熟的櫻桃，都紅彤彤的，特別可愛。

聞櫻看著看著，腦子裏忽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

一個女孩在蕩秋千，一個男孩在旁邊幫忙推著。

女孩不太滿意，奶聲奶氣地喊：“哥哥，你用力點，再飛高一些。是不是沒吃飯啊？怎麽力氣那麽小？”

“我用力推了，你可別怕。”男孩說。

“我才不怕呢。”秋千高高地飛起來，女孩開心大笑，笑聲直沖雲霄，旁邊樹上偷吃櫻桃的鳥兒都被嚇得“撲棱棱”飛走了。

溫柔的女聲在旁邊叮囑：“弦意，別推太高，當心把妹妹摔下來。”

“是櫻寶自己想飛的。”男孩哼了一聲，“我到底聽誰的？”

“沒事，我測試過，秋千足夠安全。”一個男人走到女人身後，攬著她的肩膀，聲音很溫暖，“櫻寶平時也沒什麽好玩的，讓她開心開心吧。”

畫面到此為止，只剩下女孩滿足的笑聲縈繞在腦海裏，久久不散。

“哥……”聞櫻鼻子忽然有點發酸，“那個拱門後面，原來是不是有架秋千？”

聞弦意正在開門，聞聲猛地轉過頭來，驚喜地看著她：“你想起來了？”

“隱約有一點片段，好像是我在蕩秋千……”聞櫻紅著眼睛道，“但是，畫面很模糊，我看不清大家的臉，只能聽到聲音。”

“沒事，別急。”聞弦意抱了抱她，“你那次受傷，醫生就說過，這些都是正常的後遺癥。慢慢來，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即便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我們又不靠回憶過日子。不是你說的？我們要向前看。”

司慕一也跟著道：“對，這正好說明你就是櫻寶本人，這是好事，應該高興。”

聞櫻看看兩個人，認真點點頭，走進院子。

這裏顯然是很久沒人住了，雖然收拾得幹凈整潔，但沒有生活的氣息。陳設和布局，還跟十幾年前一樣。

聞櫻一步步走過去，熟悉感撲面而來。

“那樹下原本是不是擺過一個燒烤架？”聞櫻指著一棵梨樹問。

雖然記憶沒有恢覆，但很多東西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一草一木都覺得溫暖。

“是的。”聞弦意跟在她身後，用力點頭。燒烤架和秋千都已經拆了，除了在這裏生活過的櫻寶，別人不可能知道。

櫻寶終於回來了。

是真的回來了。

聞弦意熱淚盈眶：“要是，要是早點帶你回家看看就好了。”

“不，我覺得現在剛剛好。”聞櫻反而比他冷靜，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司慕一叫的飯菜送到，幾人才進了屋子。

“屋子熟悉嗎？”聞弦意充滿希望地問。

“熟悉。”聞櫻點點頭，“我是不是住二樓朝南那間？那是家裏采光最好的房間。”

“是。”聞弦意轉頭去拿碗筷，聞櫻註意到他偷偷抹了下眼睛，心裏也一陣發酸。

“先吃飯吧。”聞弦意回來的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了，“吃完再帶你轉轉。”

都是聞櫻喜歡吃的菜，她也確實餓了，大家都不再提那些傷心的事，想著好好吃一頓飯。

但是吃到一半，聞櫻還是沒忍住：“今天我們是不是應該喝一杯，慶祝一下？”

司慕一心細，本來就點了酒，她一提議，聞弦意馬上去洗了酒杯過來：“必須慶祝。”

喝了一杯就會有下一杯，然後越來越多。

聞弦意有點醉了，拉著聞櫻的胳膊說：“櫻寶，哥哥真的對不起你，一想到你這十年是在游戲世界裏度過的，我心裏就跟針紮一樣難受……”

從亭雲山下來以後，大家都在努力避開游戲世界的話題，那是他們心裏的刺。

只有借著酒意，聞弦意才敢說。

“如果是因為這個的話，那你完全不用難受。”聞櫻歪頭看著聞弦意，“哥，你覺得現在的我好嗎？我長成這樣你滿意嗎？跟你想象中比起來，是不是差……”

“好，特別好。”聞弦意打斷她，“雖然我妹妹怎麽都好，但是，現在的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很多，是我想象不到的好。”

這十年來，他無數次想過聞櫻會過著怎樣的生活。假如有一天還能再見，她會是怎樣的。

聞弦意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最後發現沒有答案……只要櫻寶能回來，怎樣都好。

這幾天他刷了聞櫻的節目，那種從細節處透出來的善良聰慧，真的是越看越喜歡。聞弦意是真心認為，如果聞櫻沒有出意外，一直放在自己身邊養，他未必能將她養得這麽好。

但是，現在的聞櫻好是一回事，她受過的苦又是另一回事。

不能因為結果是好的，就不心疼她受過的苦。

“我不苦。”聞櫻知道他在想什麽，主動道，“因為對我來說，至少那十年間，游戲世界就是真實的世界。”

聞弦意楞了一下。

游戲世界怎麽可能是真實世界？櫻寶是在安慰他吧？

“就像我們人類看動物，往往居高臨下，覺得它們好像很可憐。可是，對動物來說，他們自成一個世界，人類於他們而言，也不過只是一個異類。同樣的，書中的世界，游戲世界，漫畫世界……這些在我們眼裏，可能只是文字數據和圖片，然而世界一旦成立，他們就擁有了生命，對生活在其中的物種來說，就是真實存在的。”聞櫻並不是安慰誰，她是真這麽認為的。

聞弦意和司慕一不知道，可聞櫻清楚，他們本就是生活在書中世界的人。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生活在書中世界和游戲世界，又有什麽差別？

“在今天之前，游戲世界是我眼中的真實世界，NPC也好，游戲玩家也罷，都是活生生的人。雖然現在我知道他們是假的，可那十年生活不是假的，十年間他們帶給我的喜怒哀樂不是假的。我一點都不覺得那十年有什麽不好，甚至我很感激，因為我過得很幸福，我還……”

還遇到了小花哥哥。

聞櫻不好意思明說，笑了笑道：“我之前躲起來，不是因為我以為我是一個虛擬的人，我對忘川有感情，我不在乎在哪裏生活。我在乎的是，我以為我跟你們不是一個物種，你們能明白嗎？”

司慕一跟聞弦意都是聰明人，自然能明白。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震撼。知道櫻寶很好很聰明，但她能通透至此，還是出乎了兩人的預料。

聞弦意摸摸聞櫻的腦袋，忽然轉頭舉起桌上的酒杯，沖司慕一道：“我敬你，謝謝。”

他當然知道聞櫻天性純良，可在得知這麽大的秘密後，她還能如此平和，足見內心之強大，這是聞弦意沒想到的。

老實說，如果易地而處，聞弦意覺得自己根本做不到毫無怨懟。

天性之外，司慕一的陪伴和引導，同樣功不可沒。

“不要這樣說。”司慕一微微臉紅，“我們其實是互相陪伴的關系……”

他之前可能沒有把櫻寶當成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人，但也絕不僅僅只把她當成NPC。

生活中有不如意的地方，心情不好的時候，他也會去找櫻寶傾訴。

他在影響櫻寶，櫻寶也同樣在影響他。

可以說，司慕一對櫻寶的依賴，甚至比櫻寶對他的依賴還要重。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出現在現實，所以更加毫無保留。

“算了，我們不說這些……”沒能參與的十年，讓聞弦意又酸了，“喝酒！”

一杯接著一杯，最終還是喝醉了。

有些情緒，大概也只有在醉後才能找到出口。

聞櫻非要看聞弦意腹部的傷，看到後號啕大哭，聞弦意抱著她，兩人都哭得停不下來。

司慕一還勉強保持著清醒，默默看了一會兒，搖搖晃晃走過去，將兩人分開：“別哭了……”

話還沒說完，兩條胳膊都被人抱住了。

兄妹倆不僅沒停下來，還邊哭邊將眼淚全蹭他身上了。

重度潔癖患者T神同學的酒瞬間就醒了一大半：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忍！

他轉頭看看左邊的心上人，一點都不覺得臟，反而有點可愛。

他將她腦袋往懷了撥了下，幫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再看另一邊，司慕一伸出兩根手指，抵在聞弦意腦袋上，還沒來得及用力推開，聞弦意忽然擡頭看了他一眼。

醉眼朦朧，但莫名就震懾力十足。

司慕一動作一頓，這可是未來的大舅哥！

再想想霸總的酒量怎麽可能會差？尤其聞弦意那麽早就進入商場打拼，強敵環飼，受到的刁難可不少。他能沖出重圍，酒量是最基本的吧？

莫非是個考驗？

司慕一深呼吸一口氣，將聞弦意腦袋挪到自己肩膀上：“慢慢哭，不急……”

這一晚折騰到很晚，最後倆醉鬼都睡著了。

好在這裏本來就是他們以前生活的地方，聞弦意又一直安排了人在打掃，床鋪什麽的都幹凈整潔，可以直接睡人。

可能因為是以前住過的地方，也可能單純是哭累了，聞櫻這一晚睡得特別沈，一個夢都沒做，醒來太陽已經曬屁股了。

除了眼睛脹痛，沒有別的不適。

她爬起來，想起昨天的事情，都來不及多看看自己曾經住過的房間，先下樓去找司慕一和聞弦意，生怕那只是一個夢。

聞弦意也剛起，睡眼惺忪地一擡頭，正對上聞櫻的視線。

“哥。”

“櫻寶。”

兩人同時打招呼，又同時笑起來。

忽然就覺得很美好。

門鈴突兀地響起來，聞弦意皺了皺眉：“這裏沒人知道才對，莫非是記者？櫻寶，你回房間躲起來，我出去看看。”

他已然忘記了昨晚是抱著誰借給他半邊肩膀。

他忘了，聞櫻可沒忘。

她這才發現司慕一不在，比聞弦意反應還快，已經直接沖過去，打開了大門。

沒人告訴她這門要怎麽開，她就熟練得不行，聞弦意眼眶又有點發熱。

然後大門打開，一大束紅玫瑰先出現。

聞弦意瞬間冷靜下來，疾步跑過去。

“櫻寶，早上好。”司慕一另一只手還提著早餐，強作淡定地問，“能給我一個正式追求你的機會嗎？”

聞櫻沒見過這種陣仗，臉頰瞬間比玫瑰花還紅。

昨天司慕一只說了喜歡，可沒說要她做女朋友，原來還想讓她體驗一下被追求的感受嗎？

他好可愛。

聞櫻簡直想馬上答應做他女朋友。

“咳咳。”聞弦意過度刻意的咳嗽聲在背後響起。

聞櫻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聞弦意在朝她拼命使眼色，但可能昨晚哭太狠，眼睛也有點腫，耽誤了意思的表達……反正聞櫻沒看懂。

但她想起譚臣說過的話，讓她矜持一點，別人才會珍惜。

也想起之前跟節目組簽了合約，說節目錄制結束前，不能確定戀愛關系。

聞櫻冷靜下來，想了想，說：“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有個條件。”

聞弦意欣慰地笑了。

司慕一正色道：“你說。”

“我答應你，但你不可以半途而廢。”聞櫻接過玫瑰花，沒忍住，笑得眼睛又彎了起來。

聞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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