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歡歡十三歲這一年，外婆家也發生了一件大變故。

陳荷花的小兒媳喝農藥自殺了。

關於小兒媳的死，趙歡歡聽家裏人說過各種版本：

一是說小兒媳是被她丈夫，也就是陳荷花的小兒子，趙歡歡的小舅舅焦貴長期家暴，不堪忍受，喝農藥自殺的。

一是說小兒媳去娘家喝了一回喜酒，在回婆家的山路上撞了邪，然後死的。

第一種說法當然是來自小兒媳的娘家。

第二種說法則來自婆家，也就是趙歡歡的外婆這邊。

趙歡歡整理了一下小舅媽的死，應該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導致的結果。

焦貴家暴是事實所在。

焦貴是個家暴男，平常是否常常毆打這位自盡的舅媽，反正小舅媽已死死無對證，但是焦貴後來娶了第二任妻子，的確存在家暴行為。

焦貴的第二任妻子並不是娶來的，而是從人販子手上買來的。

那女人有個好聽的名字玲瓏，人也長得好看。

玲瓏在給焦貴做老婆之前已經經歷過幾任買主，且生了一個女兒。

因為玲瓏好看，又識字，據說老家不是農村，而是雲貴一處小縣城，為什麽被拐賣不得而知，但焦貴對玲瓏十分看重，焦三鳳等姐妹因為兄弟已經死過一個老婆，對玲瓏也十分縱容。

玲瓏剛和焦貴認識的時候，陳荷花怕玲瓏在鄉下呆不慣，就讓玲瓏和焦貴住到了焦三鳳家裏。

除了焦三鳳和小女兒焦雪以外，陳荷花的另外兩個女兒都沒有嫁在鎮上。

焦三鳳是姐姐，焦雪是妹妹，幫襯娘家兄弟的事，自然姐姐要排在前面。

九十年代，焦三鳳的兩層樓磚房在鎮子上也還過得去，於是玲瓏就和焦貴安心住在了焦三鳳二樓的後面一間房間裏。

焦貴雖然對玲瓏不錯，但對玲瓏的女兒卻不咋地，趁著玲瓏沒看見的時候，常常偷打那孩子。

那小姑娘當時也不過幾個月大而已，瘦骨伶仃，十分可憐。

為了讓玲瓏能夠安心給焦貴做老婆，焦三鳳等人向玲瓏隱瞞了焦貴喪偶的事，對玲瓏的女兒也不錯，焦三鳳還給她取名嬌嬌，因為焦三鳳那段時間正在追電視劇《江湖恩仇錄》，裏面的女主角除了向春花，還有個嬌嬌。

玲瓏以為焦貴和她在一起之前婚姻史清白。

焦貴長得高大，外形俊朗，又沒有娶過老婆，這讓玲瓏忘記自己是被拐婦女的屈辱史，開開心心地做起了焦貴的老婆。

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也不知怎的，玲瓏就知道了焦貴死老婆的事，一直乖巧伶俐的玲瓏就開始叛逆了。

女兒嬌嬌的屎屎尿尿掉在房間地板上，她也不收拾了，任由女兒的尿這裏一灘，那裏一灘。

玲瓏還去街上了買了香煙，在房間裏抽起了煙。

或許，玲瓏讀過書，是個對愛情有向往的女生，她看著焦貴不錯的外表，就誤將拐賣婦女當做了愛情。

玲瓏這些叛逆的舉動都是因為愛情破碎的反彈表現吧。

無奈之下，焦三鳳去找焦雪商量，讓玲瓏和焦貴住到了焦雪家裏。

焦雪家和焦三鳳家在同一條街上，一個街頭一個街尾。

焦雪家的房子比焦三鳳的二樓磚房要氣派洋氣很多，住著也舒適很多。

很快，舒適的居住環境就讓玲瓏又忘記了這些不快，愉快地和焦貴生活在一起。

當一條魚上鉤後還會繼續給她餵魚餌嗎？

當玲瓏的棱角和不甘心全都被抹平之後，焦貴帶著她和嬌嬌回到了村莊生活，很快，玲瓏又生下了一個女兒，這下輪到焦貴進入麻木狀態了。

生了孩子了，這下安心留下來了。這是農村人對被拐婦女們的刻板印象。

於是焦貴對玲瓏也開始冷暴力熱暴力，對嬌嬌更是非打即罵。

後來，玲瓏帶著兩個女兒從鄉村出逃後，焦貴的幾個姐妹就私下嘀咕：如果再不逃走，嬌嬌大概要被焦貴虐待死了吧。

在焦貴虐待嬌嬌的時候，陳荷花沒有和焦貴沆瀣一氣，而是總是將嬌嬌偷藏起來。

作為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奶奶，陳荷花還算慈愛。

對於玲瓏的出逃回家，陳荷花也很無奈。

玲瓏出逃那一天將焦貴放在家裏的幾千塊賣蘑菇的錢全部藏在了胸zhao裏。

然後抱著嬌嬌，背上用背巾背著和嬌貴生下的小女兒，母女三個離開了村莊。

最後一個見到玲瓏的男人是村裏的男人，他當時以為玲瓏帶著兩個女兒，是去山上給焦貴送飯。

玲瓏母女三個的出走對焦貴的打擊很大，對整個焦家人的打擊也很大。

關於那個焦貴打老婆的傳說又卷土重來。

兩個老婆死的死，走的走，焦貴的名聲就更不好了，至於以後能不能娶到一個老婆就很難說了，這也是整個焦家人最擔心的。

焦貴的姐姐妹妹們常常去寺廟裏幫助焦貴求千。

焦三鳳去寺廟裏求到一個簽，解簽的師傅說焦貴到36歲的時候才有老婆的運氣。

當時焦貴才20多歲，距離36歲還有好大的一段人生路程，這讓焦家的姐姐妹妹們擔心不已。

後來在焦貴36歲那一年，焦三鳳結識的一個鄰居家裏的男人出外打工被石頭砸死了，後來那位男人的遺孀就在焦三鳳的張羅下成了焦貴的第三任妻子。

為此，關於命中註定這四個字在焦三鳳心裏更加神聖，神佛的力量在焦三鳳眼中也更加法力無邊起來。

嬌貴，有了第三任妻子之後生活更加的狗血，人生路程更加的曲折，波瀾坎坷。

那時的焦貴已經到了不惑之年。對於第一任妻子的死也更加的印象模糊了。

或許焦貴都忘記了第一任妻子到底是為什麽死的？

第一任亡妻生前給焦焦生過兩個女兒，大女兒三五歲的年紀，二女兒剛剛出生。

然而二女兒還沒出月子就被焦貴的丈母娘做主抱養給了丈母娘同村的人當女兒。

二女兒被抱走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整個山村都霧蒙蒙的。

早起的陳荷花正要去井臺打水，突然發現親家母從小兒子的房子裏抱著一個什麽東西跑走了。

陳荷花意會過來，親家母懷中的正是自己的小孫女，她急忙去追，然而親家母的速度很快，陳荷花追著追著就摔在了山路的石階上。

而親家母就抱著她的小孫女跑遠了。

陳荷花每每想起此事都痛心疾首，對親家一家感到深惡痛絕。

陳荷花認為，如果不是親家母強制抱走她還在月子中的小孫女，自己的小兒媳就不會因為思女心切而郁郁寡歡，最後喝了農藥自殺。

總之，這位小舅媽的死是各種悲劇一起作用發生的結果。

小舅媽死後親家母也一度很自責。對焦貴的大女兒很是關照。

然而對於一個三五歲就喪母的小女孩來說，父親一心想著如何找到新的老婆，對她的關愛也是少之又少，等她長大了又把她當作賺錢的工具。

那麽她的人生歷程又是另外一種悲劇了。

其實死了未必就是最大的悲劇，如果小舅媽還活著，他和教會的婚姻生活也是諸多不幸，也未必就比死了幸福。

喝農藥死的痛苦也就是一瞬間的。

然而和一個家暴男一起生活的痛苦卻是一輩子綿長而危險的。

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無論如何，活著總比死了好，因為活著還有出路。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小舅媽如果還活著，她可以和焦貴離婚，可以去重新開始自己的幸福生活，

或者她在與嬌貴的夫妻相處方式裏變得主動而強勢一些，占據主動權，將焦貴這個家暴男改造好，總之都有可能。

但前提條件必須是小舅媽得活著。

趙歡歡必須讓小舅媽活著。

在趙歡歡五歲的時候，趙歡歡去外婆家做客，那一天下了雪，整個鄉村美不可言。

小舅媽將一件漂亮的棗紅色的毛衣送給趙歡歡穿。

那件毛衣是帶帽子的，胸前有一只漂亮的小熊。

趙歡歡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麽漂亮的毛衣。

趙歡歡穿著那件毛衣去雪地裏團雪球，覺得自己美翻了。

前世無論趙歡歡經過了多少悲苦，自己穿著那件棗紅色毛衣去雪地裏團雪球的畫面一直在腦海裏存著。

存著的並不是那一個畫面，而是一份善良，一份美好，一份對故人的思念。

小舅媽能夠見到你實在太好了。

趙歡歡打算周末跟隨陳荷花回外婆家之前，先把自己做好的增智健腦的藥送給了朱有兆老師。

如何讓老師主動喝下這個藥是個難題。

畢竟對於一個已經成年的男人來說，喝增智健腦這樣一種藥，是怎麽覺得怎麽滑稽的事情。

趙歡歡和朱有兆打賭，只要朱老師能夠喝下這個藥，自己的期末考英語一定能夠考滿分。

朱友照是個好老師，趙歡歡又是他最得意的學生，為了鼓勵自己的學生，他就當著趙歡歡的面把那瓶增智健腦給喝下去了。

朱有兆仰頭喝藥的樣子，讓趙歡歡都有些感動了。

“老師，祝你心想事成。”趙歡歡對朱有兆真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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