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冷，程憶蜷縮著身體，臉龐貼著冰冷的地面，涼意漸漸襲遍她的全身。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竭力想要看清眼前的東西，入目的盡是一片白色。她動了動手使出僅存的一點力氣去敲門，敲了幾下之後，暈眩的感覺愈加厲害，在倒下去的時候，她猛地感受到門一下子被打開，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她被一個溫熱的身軀抱在懷裏，極力想要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人，終是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她像是回到了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和程薈穿著款式不同的白色連衣裙分別站在程父和程母身側，由他們把她們介紹給宴會上的客人們。她一直淡淡地微笑，很少主動說話，只有必須作答的時候她才會開口。而蘇蕓身邊的程薈卻是與她大相徑庭，熱情地與來人攀談，卻不失身份，充分顯示了她出色的交際能力。

程憶不經意地一瞥，就看見了同莫父莫母一起朝他們走來的莫凜。她一眼就認出他來，突然閃入腦海中的是那天他在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身姿以及他自信的笑容。然而，在對上他投過來的眼神時，她略顯慌亂地移開了視線，看向其他地方。

她聽見他略微低沈並且帶著些許笑意的聲音問身旁的程正源：“這是程憶？”她轉過視線，很快看了他一眼之後便低垂眼眸。

……

一陣刺痛，程憶從夢境中被拉回了現實裏。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又是一片白色，熟悉的環境，她微微轉了轉頭，便聽見床邊站著一個護士，關切地看著她說：“你醒了，是我把你弄疼了吧？”

程憶虛弱地朝她一笑，眨了眨眼。

護士撕下醫用膠布貼緊針孔戳進手的地方，然後輕輕地把她的手放進被窩裏，看了看掛著的液體，記好信息。低頭對床上的程憶說：“送你來醫院的人是你老公吧？現在他正在外面和人說話，我想應該很快就會進來的。我先走了，你有事按鈴叫我。”說著，替她掖好被子，推著小車走出了病房裏。

程憶看著她離開，視線轉回到病房裏面。過了這麽幾天，竟然又到醫院裏來了，她還真是時時刻刻都離不開醫院啊！她在心裏自嘲地想著。

護士走之後不久，莫凜便匆匆進來，走到床邊看著她，柔聲問她：“身體還難受嗎？”

“還行，就是頭還有點暈。”雖然驚訝於他竟然沒有冷淡地面對他，程憶還是如實說道。

莫凜聞言皺了皺眉，沈吟了會兒，說：“你好好休息，別胡思亂想，我先去問問醫生你頭暈是怎麽回事。”

程憶點點頭，然後便看見他起身又匆忙地往外走。

程憶轉頭看向被厚重的白色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窗外，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現在這個時候到底是在白天還是夜晚。後來索性就直接放棄，等他回來再問他也不遲。

大概是之前剛睡過的緣故，她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百無聊賴地研究這個病房的環境和布置。等她精確地數出了天花板上花紋圖案的具體數量的時候，莫凜才回到病房裏，坐在她床邊，看著她，說：“醫生說你的燒還沒有退，所以頭暈也是正常的，你不用擔心。”

程憶應了聲，而後問他：“現在是什麽時候啊？窗簾遮住了，我都看不出來。”

“現在是淩晨兩點多，你再睡會兒，我在這裏陪你。”

程憶聽了他的話，有些驚訝，想到自己應該只是發燒，一個人在醫院裏也不會有什麽大礙的，便想勸他回去休息：“你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裏沒關系的，再說這裏還有值班醫生和護士的，你不用擔心的。”

莫凜的臉色瞬間沈了下來，然後看也沒看她，直接脫了禮服外套和鞋子，背對著她，躺在了另一張空床上。

程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沈了臉色，楞楞地看著他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半響，程憶聽見了旁邊那張床上緩緩的呼吸聲，她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了看掛在上面的液體，小心地註意著那只紮著針的手，也轉過了身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護士來換針的時候，她還醒著，看見護士進來，她特意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空床上的莫凜。護士見此，笑了笑，帶著羨慕地看著她，小聲地對她說：“你老公對你真好。”

程憶朝莫凜望了一眼，只看見他微微蜷曲在床的一邊，被子也沒有蓋，她搖了搖。等到護士換好針之後，對她輕輕地說：“麻煩你幫他蓋一下被子。”

護士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托盤上面，隨後轉過身去，輕輕地把被子蓋在莫凜的身上，重新轉過身來，拿起托盤，對她說：“你先睡吧，不用擔心，我會在掛完之前幫你拔掉的。”

“謝謝。”程憶對她做了個口型，目送她離開。她看著床上的人，漸漸地入了睡。

————————

程憶醒過來的時候，窗簾已經被拉開，冬天的陽光滿滿地鋪灑進來，照射到病房的地面上，顯得特別溫暖。她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看向旁邊，發現床上的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床單像是昨夜沒有人在上面躺過一樣。她往四周看了看，沒有發現莫凜的身影，無意間卻發現了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她這才重新靠回到床上。

片刻之後，她掀開被子，套上椅子上面的衣服，慢慢地走到衛生間，看著洗臉臺上擺著的嶄新的洗漱用品，她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怎麽知道她喜歡藍色，牙刷和水杯以及毛巾都是天藍色的。她擠了點牙膏到牙刷上面，而後開始洗漱。

等她弄幹凈，走出衛生間之後，裏面還是空無一人，她走到病房外面瞧了瞧，恰巧就瞧見了正往這兒方向走來的程薈，她心中一沈，扭頭走進了病房，並且關上了門，然後躺回到床上，閉上了眼睛。

只是躺了半天也沒有門被打開的動靜，她睜開了眼望向門的方向，心裏正奇怪的時候，耳邊卻聽見爭吵聲，又是莫凜和程薈的聲音，她不耐煩地把被子往身上蓋著。

煩悶地看著白色的墻壁，她聽見了程薈的高跟鞋聲，她繼續面朝著墻看著，等著她說話。

“昨天晚上我想起來再趕回去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所以我以為你之前就離開了那裏，就沒有當回事。”程薈看著程憶躺在床上虛弱的背影，想到她的身體向來不好，昨晚又因為她進了醫院，心裏便不覺有些心虛，她訥訥地解釋著。

程憶聞言並沒有說話，只是盯著墻看個不停。

“爸媽還不知道你住院的事，他們以為你和莫凜一起回家了。”

程憶轉過身來一直看著她，最後緩緩地說：“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不起你？所以我進了醫院你也覺得是我活該，你並沒有什麽責任，對吧？”

程薈被她盯地渾身不自在，擡起頭看見她略帶諷刺的眼神，她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靠近程憶說：“難道不是嗎？不是你搶了我的男朋友，和他結婚的嗎？光憑這一點，我怎麽對你都是應該的。”

程憶無力地闔上眼睛，片刻之後，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其他地方說：“我現在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程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是蹬著一雙高跟鞋，頗有氣勢地走出了病房裏。

她轉過身去，重新面朝墻壁，緊抿著嘴，一直想著程薈剛才的話。

莫凜走進來的時候看見就是這麽一副場景，他走過去叫她起來吃早飯。但是程憶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一動不動。他只好走到床的另一邊，只見她睜著一雙眼，盯著面前白色的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蹲下身，輕聲地說：“你餓了吧，我買了早點回來，起來吃吧。”

程憶的視線像是黏在了墻上，聽到他的話不曾移動半分。

莫凜想到之前程薈來醫院，嘆了口氣，依舊看著她，卻沒有繼續說話，只是等著她起來。

過了許久，程憶才看向他，說：“我想出院了。”

“好。吃完飯我就去辦出院手續。”莫凜站起來折回到另一邊，把放在床頭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出來，然後把一個盛有白粥的小碗和筷子遞給她，說：“醫生說你的燒剛退，還不能太油膩的東西，所以你只能喝粥。我給你買了小菜，你可以伴著小菜一起吃。”

程憶悶不吭聲地接過東西，也不看身旁的莫凜，只是埋頭一口一口地喝著。吃完之後，把碗放在床頭上，看著莫凜收拾完這一切，看著他提著垃圾出門。

她忽然想起了個問題，她出院之後該住在哪裏。她對莫家有莫名的抵觸，尤其是不想看見特別喜歡程薈的莫母。雖然她明白作為她的兒媳婦，與莫母相處不可避免，但她心裏還是無法這麽要求自己。

莫凜回來的時候，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進來就替她整理著行李。她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在床邊，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問他：“等會兒我們去哪？我不想回我爸媽那裏。”

莫凜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說：“我在離n大不遠的地方有房子，我們去那邊住。”

程憶還想問他，是不是不用和他爸媽一起住。但是看著他整理衣物的樣子，她默默地咽下了心中的疑惑。片刻之後，她看見他收拾完東西，走過來牽起她的手，對她說：“走吧，我們回家。”

程憶楞了一下，怔怔地跟在他旁邊，任由他牽著走出了病房，然後看著他向昨天照顧她的護士點點頭，然後與他一同進了電梯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