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現在就告訴他們這個事情，我會在兩家一起討論婚宴的那天親自告訴你我的父母，以及你親愛的姐姐。”

下車前，莫凜邊替她解下安全帶，邊說道。

程憶低低地應了一聲，在莫凜直起身子坐回座位時，迅速地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跑去。車裏的莫凜看著她像是在躲避洪水猛獸似的沖進了家門，低沈的笑聲回響在車裏。

程憶回到家的時候，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她輕輕地籲了口氣，徑直往樓上快步走著。等到了臥室裏，她把手上的包和身上的大衣統統扔在了地上，整個身子倒在床上，閉著眼不再動彈。

許久之後，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有預感以後她在家裏的日子會變得有些艱難，單單憑著她搶了姐姐的丈夫這一點，她的父母就足以把她逐出家門。到時候不論她怎麽辯解，他們都不會相信她的話，而她和姐姐的感情也會因此破裂，不覆從前。

程憶把自己裹得像個蟬蛹一樣，連頭也被裹進了被子裏面。等到完全透不過氣來，她才微微把頭探出一點，過了幾秒鐘之後，又用被子蓋住，重覆著剛才的動作。

她覺得莫凜不是在報覆姐姐，而是在報覆她一樣，把她逼到了一個絕境當中。她越想越覺得委屈，以前從來不在意的事情一下子湧上來，堆積在她心中的淚水像是洪水決堤了一樣源源不斷地從臉上流下來，打濕了她身上蓋著的被子。

那年夏天，窗外蟬鳴不斷，夜空繁星璀璨。程憶猶記得她躺在床上凝神屏息，靜靜地聽著耳機裏傳來的輕音樂。程薈抹黑爬到她的床上，神秘兮兮地向她傾訴她心中的小秘密，那麽羞怯的樣子，程憶以前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

程憶想不到高傲地如同公主一樣的姐姐竟然也會在第一眼看見那個比她們大幾歲的男孩時對他一見鐘情。那時候，她默默地把心中的情愫深藏於心，既然姐姐喜歡他，那她就把那個男孩永遠地放進心裏的一個小角落裏面吧！

程憶一直把頭埋在被子底下，漸漸地進入了睡夢中。

程憶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床上突然多了個人，接著便是她蓋在頭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開，感到了一陣涼意。她似乎聽到了姐姐的抱怨聲：“你怎麽又把被子蓋到了頭上面？！”

她無意識地應了一聲，扯過被子繼續蓋在頭上。沒過多久，被子整個地被掀開，她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竟然真的在床上看見了姐姐。她極為不滿地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瞪著程薈，說：“姐，你幹嘛掀我被子？”

“和你說過多少遍了，睡覺的時候不要把頭伸進被子裏，你還是不聽。還有，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怎麽紅紅的？你哭過了？”程薈指著她略微紅紅的眼睛，奇怪地問她。

程憶楞了幾秒鐘，才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心情又變得悒郁起來。她看著一臉關切的姐姐，搖搖頭，忽然抱住她的腰，像以前一樣向她撒嬌：“我怎麽會哭呢？姐姐，我剛才做夢夢見了你。”

“你啊，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明明只比我遲了幾分鐘出生，怎麽像是我的女兒一樣呢？”程薈輕輕地撫摸著妹妹的頭發，像是埋怨地說，但臉上卻是充滿了笑意。

程憶嘻嘻地笑著，沒說話。

“對了，今天沒被他看出來吧！”程薈緊張地問。

程憶只猶豫了一秒，立馬搖搖頭。

“那就好，今天對我來說真是幸運的一天。”程薈毫無形象地倒在床上感慨地說。

程憶的心裏充滿了愧疚，看著姐姐一臉幸福滿足的模樣，她不能想象那天她聽到事情的真相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走吧，你快去衛生間洗洗，下樓去吃飯，媽媽做了好多你愛吃的菜。”程薈從床上起來，拖著心情有些沈重的妹妹進了衛生間，然後自己一個人先下樓去了。

程憶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和姐姐有著相同的容貌，但兩人像是雲泥一樣，一個在天上，一個卻入地底下。她無力地搖了搖頭，用毛巾把臉上的水珠擦幹凈之後，連忙下了樓。

飯桌上，蘇蕓正問著大女兒有關婚宴的具體事宜。程憶擡眼看了看面帶羞澀的姐姐，心虛地低下了頭，連程父問她的話都沒聽仔細。

“憶憶，你不會是看到你姐姐要結婚了，你也想結婚了吧？”程父一臉揶揄，笑著打趣小女兒。

“哪有？爸，你別亂說。”程憶下意識地反駁。

“你就是想結婚了，爸也要留你幾年，爸實在舍不得你離開我們，去和別人生活。”程父溫和地看著她，嘆了口氣說。

程憶搖了搖程父的手，說：“爸，你說什麽話呢？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啊！”

程父拍了拍小女兒的手，又看了眼正在和妻子說話的大女兒。這兩個女兒長得一模一樣，但性子卻是完全不同，姐姐向來活潑開朗，而且比較要強，從來不需要他們擔心。而這個小女兒，大概是因為經常生病的緣故，總是看起來那麽柔弱和乖巧，或許是在醫院待得時間太長，性子也被磨得軟軟的，不太愛說話。他唯獨擔心的就是小女兒離開他們之後，會不會被人欺負。

“圖書館的工作怎麽樣？感覺累不累？”程父收起之前擔心的表情，慈愛地問著程憶。

程憶搖搖頭，回答說：“不累，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比較空閑，只有在學生借書的時候會比較忙一點。同事們看我年紀小，也比較照顧我，沒有讓我去幹重活。”

“那就好，雖然那裏可能對於你來說有些無聊，但是比較清閑，對你的身體也沒有什麽影響。爸媽也不需要你為家裏賺補貼，只要你活得開心就行了。”

程父突然想起妻子白天和他說過的話，他就隨意地把話轉述給小女兒聽：“你有時候也和朋友一起出去逛逛街什麽的，不要一直窩在家裏。出去旅游也行，爸爸替你出錢。”

“謝謝爸爸。”程憶乖巧地點點頭說。

吃過晚飯，程薈照例坐在客廳裏和蘇蕓說話，而程憶則上了樓，洗完了澡便在床上靜靜地看書。

看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她就合上了書。她側首看了看床頭上的鐘，已經一個多小時了，她還沒有聽見程薈上樓的聲音。她知道今天晚上程薈一定會來她的房間，問她當時的具體情況，其實她一直等著她來問。她轉過身子把床頭的臺燈關上，房間裏一片漆黑，她閉上了眼睛。

她有時候在想，如果她也像姐姐一樣那麽優秀，那她是不是也會像姐姐一樣，和媽媽說著貼心的話，毫不顧忌撒著嬌。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她的童年大半時間都是在醫院裏渡過的，她經常見到的是爸爸媽媽忙碌來回的身影。直到她的身體稍微有些好轉，她才被允許出院，接回家裏。

程憶聽見漸漸走近的腳步聲，接著便是房間門被輕輕地打開，她聽見程薈小聲地在叫她，但她就是不想出聲，她的心裏竟然也有了對他們的怨氣。等到程薈替她關上門之後，她才敢睜開眼睛，望向門口，那裏一片黑暗。

之後的幾天，她都早早地起了床，吃過早飯之後便騎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到n大的圖書館上班。一開始，程父想給她買輛車，讓她直接開著車去上班，但她為了鍛煉身體，堅持要騎自行車去，所以他們也就隨她，只要不要累著自己就行。

她把車子停在專門的車棚裏，爬上樓梯，到了三樓，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日子離得越來越近，程憶的心也越來越忐忑，這種平靜的生活似乎快離她越來越遠了，她感覺她以後的日子都不會太平靜。

她看了看手中的書，在貼著條形碼的地方刷了一下之後，把書遞給來人，笑了笑問：“周老師也喜歡看這種書啊？”

周斯澈點點頭，說：“平時太嚴肅了，看看這種書調節下心情。”說完，沖她笑了笑，然後拿著書走出了門口。

程憶看了看時間，晚上接班的人應該已經到學校了，她便把屬於自己的東西裝進了包裏，等著接班的同事來換她。

她下樓出了圖書館的大門之後，便看見剛從地下停車場出來的程薈。她叫了姐姐一聲，然後快步走向她，站在外面，等著她折回去把車子開上來。

程薈是來接她去酒店的。今天兩家的父母在酒店裏訂好了包廂，討論兩個孩子的婚宴。程憶看到姐姐穿的衣服比平時要端莊，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容，想來她也是很緊張的。雖然與莫家兩位長輩經常碰面，但這次是作為兒媳去見公公婆婆，程薈心裏難免稍微有些緊張，以致於在車裏的時候，一直問著程憶，她這身裝扮怎麽樣，會不會讓莫凜的父母不高興等等。

程憶心裏很緊張，兩只手一直握著包的帶子不放，也沒有心情去安慰緊張得不行的程薈，只是隨口地敷衍她。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很覆雜，明知道事情的走向，她仍舊沒有勇氣提前告訴程薈。

車子開到了酒店門口，程薈把鑰匙交給了泊車的工作人員之後，和程憶一同走進了酒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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