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生不是個擅長講故事的人。

她甚至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

心裏藏的事越多, 就越難開口, 怕口無遮攔，但一旦有所藏掖, 張嘴就是假話，就更不願開口。

因此宋春生雖然對吳笑慈說是要給她“講故事”，但等吳笑慈在她對面坐下，她盯著空氣沈默了足足半分鐘都沒說話。

吳笑慈等了一會兒, 看對面的人似乎在發呆的樣子, 於是探身過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哎, 想什麽呢？不是說要給我講故事嗎？”

宋春生回過神來：“哦，又不想講了。”

吳笑慈竟然已經有點習慣了宋春生這種反覆無常。

“那我走了。”

她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就在她馬上走進房門的時候, 宋春生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

“黃佳珍就是馮其昌舉報進去的。”她說。

吳笑慈猛地轉身, 眉頭一皺：“他舉報黃佳珍？他們倆有仇嗎？”

“不是有仇。”宋春生表情陰郁, “他們倆不僅無仇無怨, 而且馮其昌還曾經照顧過黃佳珍的生意。”她說, “不過那都是黃佳珍跟了趙望根之前的事了。”

吳笑慈視線向下，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馮其昌在黃佳珍和趙望根在一起之前，是黃佳珍的恩客，但是在兩人在一起之後，又舉報了黃佳珍把她松進監獄？”她猜測, “是不是黃佳珍背叛了馮其昌, 所以他要報覆？”

宋春生扯扯嘴角：“黃佳珍是他親手送給趙望根的, 他要報覆也應該報覆他自己吧。”

“什麽？”

吳笑慈覺得自己的認知再一次被刷新。

她走回客廳, 重新坐回剛才自己坐著的椅子上，手肘撐在膝蓋上看著對面的宋春生：“能允許我錄個音嗎？”

宋春生：“腦子記不住就算了。”

“哦。”吳笑慈翻了個白眼。

“具體的事兒我也知道的不多，只聽說馮其昌把黃佳珍送給了趙望根，希望她能在趙望根身邊打聽出點兒什麽。但是趙望根對黃佳珍還不錯，所以那幾年黃佳珍也沒給馮其昌提供什麽有用的情報。五年前趙望根被抓，黃佳珍又回到了馮其昌身邊，後來不知道是怎麽了，自己就因為組織□□被抓了進去。”

宋春生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好笑的是，黃佳珍其實跟了趙望根之後，就再也沒做過以前的勾當，即使是後來趙望根被抓了，她也沒回老本行，靠著之前自己攢的錢一直過活。也真不知道是怎麽惹了馮其昌這個老情人，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留。”

信息量太大，吳笑慈一時間只能感嘆：“原來這後面還有這麽多事。”她說，“那個馮其昌看上去也不像個情種，這裏面一定牽扯到其他派系糾葛或者是利益矛盾。既然你說趙望根和馮其昌不是一派，那說不定殺馮其昌的就是趙望根一派的人。”

她擡頭看向宋春生，琢磨了一下便想到了她和馮其昌之間的關系——既然要偽造身份證明，自然要打通多個環節，馮其昌是信息辦的人，可能也在這些環節裏充當著什麽角色。

“現在馮其昌死了，你的身份證明會不會......”吳笑慈問。

“不知道。”宋春生靠在沙發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想開了，左右現在警察早就知道我在這兒，我就算是拿到身份證明，改頭換面又怎樣？一樣逃不出去。還不如好好珍惜這段在你家的時間，享受享受外面的生活，爭取將功補過，以後換個監獄住。”

她瞥了一眼吳笑慈，“對了，你有空幫我問問白朗，問問他能不能給我聯系換個地方住，二監不是人住的。蕪城這兒太亂，最好能給我換個地方也成。”

吳笑慈倒是不以為然：“你怎麽知道別的地方就一幹二凈呢？每個小地方都是縮影，特殊與普遍的關系罷了，沒了‘老虎’，可能還有‘豹子’‘野狼’，等這裏事情了解了，監獄一片肅清，你再住進去不是剛好享受第一批優待嗎。”

宋春生皮笑肉不笑：“這麽說我現在早坦白，就是早為我的將來打算呢？”

“誰說不是呢？”吳笑慈語笑嫣然。

= =

從宋春生那裏得知趙望根、馮其昌和黃佳珍三人的關系之後，吳笑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系黃少晝。

可連續好幾天給他發微信他都沒回覆，電話也不接。吳笑慈去上次那家超市找他也找不到，不過那個站在收銀臺的男生告訴她，黃少晝應該是回老街住了。

而老街吳笑慈雖然去過兩次，但她也猶豫著，怕自己擅自行動又會惹出什麽亂子，於是便一直忍著，一直等到晚上收到白朗的短信。

我回來了。

簡單的四個字，讓吳笑慈開心地抱著手機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什麽事兒這麽開心？”老姚經過吳笑慈的工位前，看著她抱著手機嘴都快咧到耳朵根的樣子，略微猜了一下，“老白回來了？”

“嗯。”

吳笑慈點了點頭，幸福寫在臉上。

老姚看了眼時間：“那好，今天反正工作也做完了，你就早走一會兒吧。”

“不用你說，我本來就打算早走的。”吳笑慈朝他眨了眨眼，然後拿起自己的包，把工卡塞給老姚，“等會兒別忘了幫我打卡下班！”

說完就抱著包溜之大吉，剩下老姚站在原地，手裏捏著她的工卡，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卻慢慢褪去。

再開心一天吧。

畢竟這麽清閑的日子不多了。

老姚低頭看向工牌，吳笑慈笑得燦爛。

他扯扯嘴角，把工牌扣過來，放進口袋裏。

另一邊，吳笑慈在開車去警局的路上——當然在路上她沒忘給白朗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

“下午好我親愛的男朋友。”吳笑慈語氣輕快，“今天下午老姚給我放假，我現在開車去警局，到你們樓下正好能接著你一起，怎麽樣，晚上有事嗎，約不約？”

電話那邊不知為何，似乎是頓了一下。

“我......晚上沒什麽事。”

吳笑慈此刻心情很好，並沒有聽出什麽不妥：“那我們五點半樓下見。”

一周未見，即使是路上堵車，又在樓下等了十分鐘，吳笑慈都依然哼著歌，心情十分美麗。

“咚咚。”

耳邊傳來敲玻璃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白朗彎下腰，正看著車窗裏面的自己。

吳笑慈心一喜，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

白朗身上穿著一件深色的襯衫，下擺紮進西裝褲中，腰帶圈出勁瘦的腰身。

一周不見，他看上去有些滄桑。頭發長了不少，胡茬也還沒來得及刮掉，吳笑慈擡手摸摸男人的下巴，有點紮手。

“一個星期沒見你，怎麽變頹廢大叔了？”她屈起手指敲了敲男人的金屬腰帶扣，“下午開會了？”

白朗圈住她的腰，腦袋擱在她的腰窩蹭了蹭：“是啊，這次任務真的好累。”

像只正在撒嬌的大狗狗。

吳笑慈心疼地揉揉男人的頭發：“好了好了，我今天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接近一米九的大男人摟著自己，吳笑慈還是有點招架不住的，只能後背靠在車門上。

“今天晚上......”白朗重覆了一遍這四個字，然後嘆了口氣，“今晚我可能不能陪你吃飯了。”

吳笑慈眉頭一皺，不解地問：“剛才問你的時候，不是說沒事嗎？”

男人沈默了兩秒，然後手挪到自己身後，抓住吳笑慈的手，帶到自己胸口。

吳笑慈本來不知道他的意圖，但當手貼上他胸膛的時候，確實感覺手下的觸感有些奇怪——

“啊，你受傷了？”

她反應過來，忙後退一步，看向對面男人的胸口。

她剛才摸到的，分明就是繃帶的觸感！

白朗扯扯嘴角：“昨天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小心傷的，不過很幸運，傷的是右邊，而且傷口也不深。”

“昨天？你——”吳笑慈看著他一臉平淡的說出這種話，想出言責備又心疼，想安慰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張了張嘴，雙拳緊緊攥在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剛才她在車上打電話的時候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猶豫，怪不得他今天開會還穿深色的襯衫。

“別這樣。”白朗從剛才開始一直拉著吳笑慈的手，此刻看見她想說又不忍開口的表情，自己心裏也不好受。

他大拇指緩緩摩挲著她的手背，沖她笑了笑，“我還沒在醫院的病房裏和別人約會過，你呢？”

吳笑慈瞪了他一眼：“再開玩笑我就把你手擰斷！”

她拍開他的手，當然也沒舍得用力。

“上車。”

她板著臉，但還是繞到另一邊，給白朗拉開了後排的車門，“你胸口有傷，不能系安全帶，就別坐副駕了。”

白朗見狀，也只能乖乖聽話坐進去。

他彎腰的時候不小心拉扯到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回頭就看見吳笑慈無比心疼的眼神。

看到男人看向自己，吳笑慈又別開臉不理他，打開駕駛座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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