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笑慈此刻靠著廁所的隔板坐著, 空氣中只能聽到她拼命壓抑但依舊粗重的呼吸聲。

“吳笑慈, 冷靜, 冷靜......”

她閉著眼重覆了兩遍, 然後突然想起什麽，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 飛快地找出附近派出所的電話, 手指卻顫抖著怎麽也按不到通話鍵, 不小心又點開了別的程序。

吳笑慈越著急越亂, 最後索性把手機放在地上, 用一只手按著另一只手，穩穩地把電話撥了出去。

“嘟——嘟——”

“你好橋山區派出所。”

“我是蕪城時報的，26層上來一個陌生男人現在正在撬辦公室的門，下面保安室也被他們的同夥控制了，至少兩個人, 一個一米七五左右脖子上有傷痕，另一個是江城口音。”吳笑慈飛快地說，“我的同事現在在辦公室裏困著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請你們快點過來！”

那邊傳來敲打鍵盤的聲音。

“請問您的地址是宏遠路和西華路路口的那個蕪城時報大樓嗎？”

“沒錯。”

“我們已經安排人過去了，請您不要擔心。方便問一下您現在在什麽位置嗎？”

因為剛才保安室發生的事, 吳笑慈這次猶豫了一下, 不過心想對方不可能能量大到連派出所都控制，剛想開口, 就聽見外面似乎有聲音傳來, 嚇得她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吳笑慈屏住呼吸, 耳朵貼在洗手間隔間的隔板上，聽著外面的動靜。

她不敢開口說話，但也不想坐以待斃。

她編輯了一條求救短信發給了白朗——她雖然是跑法律口的記者，但身邊可信賴的警察目前只有他一個。

她雙肩包的側袋裏有把瑞士軍刀，這還是從萬溪村回來之後一直忘記取出來的。吳笑慈把刀握在手裏，半跪在洗手間內，從門縫裏往外看。

洗手間是裏面是全黑的，她的手機屏幕關了以後，整個人也陷在了黑暗之中。

饒是吳笑慈平時是不怕黑的，在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沒控制住眼淚。

內心的恐懼一點點放大，她慢慢由跪轉坐，她坐在馬桶，後背靠著墻，感覺心裏還能稍微踏實一分。

從報警到現在已經才過了十幾分鐘，但吳笑慈卻覺得每一秒都像是生命的倒計時。

距離小梁和她的上一次通話也過了半小時了，他一直沒打電話給她，不知道是不是也像她一樣在角落裏藏著。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手機突然亮了。

打來的是個陌生的號碼。

吳笑慈不敢接。

可能是派出所那邊給她回的電話，也可能是正好這個時候有工作對象打進來，也可能是白朗的另一個號碼——但她害怕接起電話來，聽到的又是剛才保安室電話裏的那個聲音。

於是她只能掛斷之後給這個號碼回了一條短信。

【您是？】

【你在哪兒？】——模棱兩可的回答。

吳笑慈想了想。

【您是蘇警官嗎？】

那邊等了幾秒，然後回過來一條。

吳笑慈屏住呼吸點開。

【是。】

吳笑慈目光覆雜地放下手機。

剛才接她電話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什麽蘇警官，她又差一點就掉進了圈套。

而且現在她知道了，那兩個人——不，有可能不止兩個，是他們。他們在找她。

是因為她剛才看見了那個男人的臉嗎？

意識到這一點，吳笑慈立刻趁著自己記憶還新鮮，把那個男人的相貌特征打在手機上。

男，三十到四十歲，一米七五左右，平頭，有胡茬，方臉，粗眉，眼角微微下耷；脖子和肩膀部分有洗刺青留下的傷疤，大約穿44碼的鞋。

這條短信她一樣發給了白朗。

如果......她握緊了手機。

如果她出了什麽事，她不希望這個人跑掉。

做完這一切吳笑慈又接到了剛才那個號碼的電話。她再一次掛斷之後又收到短信。

【下面兩個男人已經抓住了，現在保安要封鎖整個大樓，你在哪兒？我派人上去接你。】

吳笑慈露出一絲冷笑，剛想給他回覆，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清晰的“叮咚——”

電梯門打開了。

電梯門打開，意味著有人出來了。

吳笑慈急忙把手機塞進口袋裏，確保隔間裏沒有一點光亮。

她把軍刀牢牢地抓在手裏，後背緊緊貼著隔板。

“啪嗒，啪嗒。”

腳步聲有些重，在寂靜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

吳笑慈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知道來人應該是先繞到了另一邊。

她是應該趁這個機會跑，還是站在原地？

晚上的大樓又悶又熱，汗水已經把吳笑慈的衣服全部打濕，手心也不住地出汗，幾乎握不住小小的軍刀。

“啪嗒，啪嗒。”

正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腳步聲再次響起。

腳步很均勻，應該不是上樓的時候她遇到的那個跛的男人。

吳笑慈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把呼吸頻率放到不能再緩。

“叮叮咚咚叮叮叮咚咚~”

一陣手機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空曠的走廊裏聲音尤為響亮，嚇得吳笑慈差點叫出聲。

腳步聲停住了。

手機還在想著，那人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接電話。

最終他還是接起了電話。

“餵。”

“哦。”

走廊裏站著的男人一邊接電話，一邊看了一眼左手邊的洗手間。

他走進去，一腳踹開第一間隔間。裏面空無一人。

“嗯，我知道，老岳已經被抓了。”男人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我早就說了，他是個傻子，還是個窩囊廢，派他來有屁用？只會搞砸。”

他走到最後一個隔間門口，擡腳毫不留情地踹開。

手電筒的強光在裏面掃了又掃，確定沒人之後低聲咒罵了一句。

“媽的這小子他媽腿瘸還耳背，那個女記者根本不在36樓。”

“你也走吧。”電話那邊說，“以後還有的是機會找，警察已經上去了，別你再被抓。”

“哼。”

那男人對著洗手間的鏡子整了整衣領，鏡子裏映出他嘴角殘忍的笑容，和冷冷的手電筒發出來的白光混在一起，就像殺人的利刃。

“能抓住我的警察，還他媽沒出生呢。”

三分鐘後，火警的報警鈴聲在整座大廈響起，樓下傳來警車的汽笛聲。

方家榮正帶著人站在樓下指揮，轉頭就看到身後少了個人。

“白朗那小子呢？”

小趙指指大廈，“上去了。”他說，“剛才看到短信著急成那樣，都快直接跳車了，都怪您，不早點兒放他下去，現在犯人是抓著了，但吳記者可還沒找到呢，要是萬一出事，您就請等著那位爺回去把我們分局端了吧。”

方家榮虎著臉：“一切行動聽指揮，這是他的職責，當時我不可能放他一個人上去。”

小趙無奈地聳聳肩：“可是如果剛才上樓還能坐電梯，現在為了抓人，電梯都停了，三十多層呢，白哥得一層層爬上去啊。”

他擡頭仰望了一下總高度四十五層樓的大廈，看著脖子都酸。

“呼，呼——”

安全通道裏只能聽到白朗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20、21......30、31、32、......

終於看到那個圓形的樓標號，白朗沖出安全通道，打開手電筒看了一眼沖著電梯口吊在天花板上的指示牌，然後朝左手邊快步走過去。

他一邊走，一邊一路把手邊能打開的燈全部打開。

終於到了洗手間門口，他放緩了腳步，手扶著槍袋，慢慢走進去。

“有人嗎？”

“砰！”

第二個隔間突然傳來一道撞擊的聲音。

白朗瞳孔一縮，手緩緩掏出槍，舉到眼前：“裏面是誰，出來！”

下一秒，他聽到幾聲微笑的，略帶痛苦的呻-吟。

“嘶——”還有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吱嘎——”洗手間的門打開一條縫，吳笑慈扶著自己的膝蓋從裏面跌跌撞撞地走出來。

“好丟人啊.....”吳笑慈低著頭，一只手扶著墻，另一只手捏著手機，一瘸一拐走出來，“剛才太害怕了，沒註意自己腿軟，結果起來的時候竟然——”

她話沒說完，就被人抓著手腕往前一帶。

連頭還沒來得及擡，她就撞進了男人的懷裏。

耳邊是男人還沒來得及調整的，粗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

兩條結實的手臂在自己後背收緊，這種久違的安全感，讓吳笑慈好不容易重獲新生的喜悅又被突如其來的酸楚壓了下去。

“白朗......”

吳笑慈帶著哭腔的聲音從男人懷中傳來，“我，我在電梯裏碰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不對勁，哪有這麽晚還來報社的人？我說我從36樓下，他沒跟著我。”她亂七八糟地說著自己的遭遇，現在想起來所有的決定都是她這次救命的關鍵一環。

“我沒從36樓下樓......”吳笑慈渾身顫抖。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聰明，你做得很好。”白朗按著她的後背，耳朵邊聽到女孩斷斷續續的聲音，只想擁抱她的力度再重一點。

“我剛才就在這兒，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就在我頭頂。他踹開洗手間的門，他還接了個電話，他......嗝！”

吳笑慈邊哭邊說，還不小心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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