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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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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什麽事?你回雲城幹什麽?”季止行問。

“婉姨不見了,監控拍到她是自己走的,她應該回了雲城,我先回雲城去看看,”白知言靠在車門上,“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掛了。”

季止行道:“她老家的位置在哪裏,你發一個地址給我,婉姨的身份證號碼你有嗎?”

“有。”白知言隱隱猜到他要做什麽。

“你把她的身份證號碼和姓名也發給我,我請人幫忙找,你手機記得充電,方便聯系。”

“好,謝謝哥。”白知言掛了電話後,把地址和林婉的身份信息發給他。

姜悅悅問:“季總要幫你找人嗎?”

白知言點頭:“他在雲城有朋友。”

姜悅悅:“他能做的,可不止這一點。”

如姜悅悅所言,季止行掛斷電話後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請人幫忙查林婉購買車票的記錄和酒店入住情況,他等了十幾分鐘才等到消息。

林婉在一個半小時前,坐上了前往雲城的大巴。

季止行沒有耽擱,上車後,讓李叔開往雲城,一邊給白知言打電話,讓她放心,聽到白知言松了一口氣,季止行才如釋重負。

他靠在後座柔軟的椅背上,低聲問她:“婉姨突然離開,是為什麽?”

“因為敬老院的費用問題,我瞞了婉姨,她一直以為敬老院每個月只需要給兩千塊錢,昨晚跟幾個老太太閑聊的時候,從那些老太太嘴裏知道了事實,我沒想到她得知後反應會那麽大,否則,我早就自己告訴她了,也不至於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情。”白知言解釋道。

難怪那麽窮,季止行暗想。

白知言和姜悅悅都以為既然林婉已經坐上了回雲城的大巴,那麽肯定就是回雲城老家了,然而等兩人坐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趕到雲城老家的時候,卻並沒有在老家找到林婉。

家裏許久沒人打掃,到處都積了灰,屋頂上纏著不少蜘蛛網,推開門就能聞到一股黴味,姜悅悅用手扇了扇鼻尖,憂心忡忡道:“怎麽辦?婉姨沒回來。”

“也許正在回來的路上,我們再等等。”白知言道。

“手機還是打不通嗎?”姜悅悅問。

“嗯,一直關機。”

老房子太臟了,白知言怕林婉回來看著難受,拿起掃把開始打掃,兩人忙了一個多小時,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放下掃把的時候聽到大門推開的聲音。

白知言以為是林婉回來了,立刻出去瞧,卻看到緩緩將門推開的季止行。

一身灰頭土臉的白知言:“……”

姜悅悅從她身後鉆出來,見到季止行大吃一驚,驚愕道:“季總?您怎麽來了?”

“不放心,過來看看,”季止行回答,他看白知言滿身是灰的樣子,不由地皺起眉頭,“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臟?打掃衛生?”

白知言不自在地點了點頭,她臉上有點發癢,擡起手背去蹭了蹭發癢的地方,原本顏色還算勻稱的臉立刻被她抹得黑一塊白一塊。

季止行:“……”

他的姑娘,果然還是很可愛的。

他轉移註意力道:“婉姨在裏面嗎?”

“沒有,沒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我想去車站看看。”林婉本來就應該比他們先到,可是她們到了,林婉卻還沒有到,而且她們已經等了這麽久。

白知言越來越不安,怕林婉在路上出什麽事情。

“你們在這兒守著吧,我去找,”季止行看她滿身疲憊,不忍她再奔走,“如果婉姨回來了,你就跟我說一聲,我再過來。”

這裏確實需要有人守著,白知言雖然不想麻煩他,但是現在這種時候,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點頭道:“好。”

季止行在車站找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林婉,只能去調監控。

林婉下車後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她在車站大廳裏坐了兩個多小時,那麽長的時間裏她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哭,車站的工作人員上前問她是否需要幫助,她只一個勁兒地搖頭,然後自己推著輪椅離開了車站,逐漸消失在車站的監控系統裏。

“坐著輪椅,行動不方便,上下車都是乘務員抱的,我們都以為她沒有家人,所以才會一個人出行,看著怪可憐的,”監控室的工作人員道,“你既然是她的家人,就趕緊找到她吧,眼看天都要黑了,實在沒辦法,就去報警,讓警察幫忙找找吧。”

季止行道了謝,出了監控室。

林婉離開車站的時候是半個小時前,季止行一邊請警局的朋友幫忙調林婉今天入住酒店的記錄,一邊順著她離開的方向一路找過去。

他人還沒找到,警局那邊卻已經告訴他林婉還沒有入住酒店,季止行只能繼續在大街上找,他不停地跑了一個多小時,最後才在距離車站不遠處的一處公園看到林婉。

此時天色已黑,周圍街景昏黃,季止行站在街邊給白知言打電話。

“找到了。”他說。

夜色喧嘩,季止行的嗓音溫柔似水,“別擔心,我待會兒就把婉姨送過來。”

林婉是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裏,她望著旁人的歡聲笑語時不時地抹淚,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夜漸漸深了,她站不起來的雙腿讓她變成了一個累贅。

季止行在她的面前蹲下來,叫她:“婉姨。”

林婉睜開紅腫的眼睛望向季止行,在認出他來後,她下意識就想走,季止行一把握住輪椅的扶手,道:“知言找了您一天了,現在還在您家裏等您,您不為她想想嗎?”

林婉的眼淚流得越發洶湧。

“我就是為她著想,所以才要離開,你看看我,我就是個累贅,我留在京城,就會一直拖累她,你讓開,你別攔著我,也別找我。”林婉道。

季止行:“這只是你的想法,她把你當親姨,從來不認為你是個累贅。”

“她認不認為是一回事,事實上我是不是又是另一回事,我跟她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我有什麽資格拖累她?她從小到大,就沒過過好日子,別人不心疼她,我心疼,我不能拖累她,我一副殘軀,死了就死了,不能累著她的人生。”

季止行不會勸人,他給白知言打電話,讓她過來。

林婉慌張道:“你讓她過來做什麽?”

“您有什麽話跟她說,”季止行掛了電話,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手卻沒有松開輪椅,“如果是因為錢的事情,您大可不必,知言現在演一部電視劇少說都是幾百萬的片酬,您一個月幾千塊錢的開銷,真的不算什麽,‘拖累’二字,完全談不上。”

“那是現在,以前呢?”林婉不傻,“她為了讓我安心住在敬老院,她打了多少工,做了多少事,難道都不算了嗎?我就是個累贅。”

季止行道:“艱苦的日子已經熬到了頭,好日子已經來了,您還走什麽?”

林婉又傷心地哭了起來:“我們知言,我心疼她呀。”

季止行沒再接話,他不懂怎麽安慰人,他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剩下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白知言過來,這種事情,只有她自己能夠解決。

林婉嗚嗚地哭了很久,大約是哭得累了,哭聲漸漸弱了下去。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哽咽道:“我家和知言他們家,以前是鄰居,你知道吧?”

“知道,知言跟我提過。”季止行回答。

林婉長嘆道:“知言的爸爸陸耀文,以前讀書的時候成績好,左鄰右舍的都喜歡他,認為他將來會有很大的出息,後來陸耀文和她媽白蔓音結了婚,事業失敗,每天爛酒爛煙,把自己喝成了一個酒鬼,每次喝醉了回家,就會對白蔓音拳腳相加,兩人經常大吵大鬧,白蔓音提過無數次離婚,陸耀文都不答應,後來終於答應了,條件是白蔓音得把知言留下來,那白蔓音也是個自私的,竟然真的把孩子留給了陸耀文。”

“陸耀文上頭還有個母親,也就是知言的奶奶,白蔓音走後,陸耀文就把知言丟給了她奶奶帶,她奶奶重男輕女,心情好的時候就給知言做飯吃,不好的時候就讓孩子餓著,這都是輕的,那老太婆不是個東西,對知言是動則打,不動則罵,那麽小的孩子,每天身上都帶著傷。我們兩家住對門,她奶奶不給她做飯的時候,我就讓她上我家來吃飯,我還專門買了藥,她身上有傷了,我就給她塗藥,你不知道,一支藥膏,十來天就能見底。”

往事總是殘忍而悲慘,林婉說著,眼眶又紅了。

季止行緊握的雙手,指骨泛白,青筋暴突。

“孩子漸漸大了,後來上了學,她奶奶也沒少打罵她,陸耀文把孩子丟給老人後出去打了幾年工,稍微存了點錢,回來做生意,又失敗了,又開始酗酒,白蔓音不在,他喝醉後就把郁氣發洩到孩子身上,每次醉醺醺地回家,抽了皮帶就往孩子的身上抽,對孩子又打又罵,什麽難聽的話都能罵得出來。

“我那時候剛失去丈夫和孩子,看不得這場面,每次遇到了就報警,可清官難斷家務事,警察每次來,都只是警告陸耀文幾句,就沒有下文了,後來我報警的次數多了,就連警察都不管了,我就跟知言說,只要看見她爸喝了酒,就躲到我家來。

“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孩子身上經常都帶著傷,後來她上了中學,選擇了住校,挨打的次數才少了一些,可她才讀了半學期,她爸和她奶奶就不讓她讀書了,”林婉長籲了口氣,“也不是不讓她讀書,就是家裏沒錢,他們不給孩子生活費了。”

“她那麽小,想自己打工掙生活費別人也不要她,就輟學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問她為什麽不去讀書,她自尊心強,也不跟我說,後來老師找到他們家裏,我才知道,之後她的生活費就是我給的,我說就當我借給她的,等以後掙了錢,再還給我,我當時沒想真要她的報答,我只希望她能好好讀書,等將來長大了,脫離她現在的家庭。

“可沒想到卻被我拖累了,老天對知言真是不公平,什麽壞事都能讓她遇上,她在糟糕透頂的環境下長大,好不容易考上了B大,卻沒有從事她喜歡的事情,都是我拖累了她。”

季止行很重地閉了一下眼睛。

今晚的夜色很暗,沒有月亮,只有很遠很遠的天邊有幾顆暗淡的星星,他緊握的雙手徐徐松開,掌心隱隱見血。

他想起白知言被關在黑暗的更衣室裏的樣子,想起她被張澤宇強行摟抱時滿臉驚恐的樣子,想起她說“我覺得我不配”時的樣子。

她生在爛泥裏,被拋棄,被謾罵,被鞭打。

她總是很努力,做一件事情始終拼盡全力,盡力做到最好,追她的人很多,羨慕她、嫉妒她的人不計其數,可饒是如此,也沒能改變她的原生家庭帶給她的自卑感。

自卑這兩個字,好像已經刻在了她的骨子裏。

她不敢奢望別人對她好,也不敢相信愛情,她把自己封閉起來,假裝自己斷情絕愛,是因為害怕被辜負,害怕被傷害。

她擁有的所剩無幾,她承受不起。

季止行的眼角泛了一點紅,他緩緩閉上眼睛,夜風吹過他冷硬的下顎,他就那麽仰著頭,很久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林婉擦了擦眼角:“季總,我本不該跟你說這些,只是那孩子太苦了,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她,希望你能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

季止行沈沈道:“我會的。”

白知言趕來的時候季止行的面色已經恢覆如常,林婉的眼睛還是又紅又腫,她一看見白知言,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白知言在林婉的身前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溫聲道;“我現在有能力養您了,一個月幾千塊錢的開支對我而言不過九牛一毛,那些年,您對我諸多照顧,如果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我,現在您需要我了,我養著您,不是應該的嗎?”

“你喜歡演戲嗎?”林婉問。

“喜歡,”白知言毫不猶豫地回答,“別的不說,每次看見銀行進賬,我就覺得我走演員這條路是沒走錯的,大筆大筆的錢進賬,睡著了都能笑醒呢,如何能不喜歡?”

“那你努力那麽多年的學業呢?”

“我努力讀書,本來就是為了能掙更多的錢,您操心這些做什麽?”白知言笑了笑,“您一聲不響地離開,嚇著我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我不想拖累你。”林婉道。

“我說過了,您花的那點錢對我來說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麽,”她擡袖去幫林婉拭淚,“婉姨,我們是相依為命的,不是嗎?”

“以前我小,沒有能力,是您養著我,給我飯吃,給我錢讓我讀書,現在我長大了,我有能力了,難道您就要離開我?您說您不想拖累我,難道以前您也覺得,我在拖累您嗎?”

“沒有。”林婉否認道。

“那您為什麽要那麽想我呢?難道我不值得您依靠嗎?難道在您眼中,我就是那種沒有良心的白眼狼嗎?”白知言望著她。

林婉哽咽著不吭聲了。

她已經上了年紀了,眼角有很深的褶皺,昨晚幾乎一夜沒睡,今天又奔波了整整一天,身體已經疲憊至極。

白知言道:“好了,您別再胡思亂想了,我們回去了。”

“現在回京城嗎?”姜悅悅問。

“我們明天回去,你今晚可以回你家看看,明天早上再來和我們匯合,”白知言對姜悅悅道,“我和婉姨今晚住酒店。”

姜悅悅的手指了指季止行:“那季總呢?”

季止行沒應聲。

白知言望向季止行,心裏反覆掙紮後,她道:“如果不忙的話,跟我們一起?今晚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京城,如何?”

“好。”季止行道。

白知言讓小陳叔先送姜悅悅回家,他們坐季止行的車去附近的酒店,林婉的情緒好歹算是控制住了,白知言問她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的話要先去醫院看看。

林婉說沒有,只是困了,想睡,也不想吃東西。

到了酒店,白知言照顧林婉歇下,看著鏡子裏臟兮兮的自己,決定先出去買套衣服換上,酒店附近有一個大商場,白知言戴上帽子和口罩,在商場裏買了需要穿的全套,又去藥店買了幾個新口罩才重新回到酒店。

等她把自己收拾幹凈,換上新衣服,已經夜裏十點了。

林婉睡得很沈,白知言卻毫無睡意,她給季止行發微信:【要出去吃宵夜嗎?】

季止行回覆得很快,不過短短幾秒鐘,給她發來微信:【出來。】

白知言打開酒店的門就看見季止行筆直地站在他房間的門口,聽到腳步聲,他擡起頭來,朝她道:“走吧,想吃點什麽?”

“清淡一點的。”白知言其實沒什麽胃口,她只是睡不著,也不想在屋裏呆著,所以才約他出去吃宵夜,然而,見到季止行出來,她才慢半拍地問:“你累了嗎?”

他今天因為她的事情跑了一整天了。

“不累。”他回答。

“你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啊,是哪裏不舒服嗎?”白知言有點憂心。

“沒有。”他答。

附近有一條小吃街,雖然不能和最出名的芙蓉街相比,但是吃的東西還是很多,只可惜白知言今晚胃口寡淡,看什麽都沒有胃口,季止行陪她在小吃街溜達了一圈,什麽都沒有買。

“你沒有想吃的嗎?”白知言問,

“沒有。”

“沒有你出來幹嘛?”

“陪你。”

白知言:“……”

他們不想吃東西,也沒有往酒店走,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最先那個廣場,白知言選了個光線最暗的角落坐下,以免被人認出來。

她跟季止行道謝:“今天謝謝你。”

季止行:“謝禮呢?”

白知言很幹脆:“待會兒你餓了我請你吃宵夜。”

季止行:“我不想吃宵夜。”

白知言:“你想要什麽?”

季止行偏頭看她,路燈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她薄薄的眼皮上,那雙看他的桃花眼眼神格外專註,好像他是她世界裏的唯一。

季止行的喉結滑動了下,輕聲道:“我想要的,就在我眼前。”

白知言悄然紅了耳根,她尷尬地偏開臉,忽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好像說什麽都不對。

一只手忽然繞過她的後背,將她攬進一個溫熱的懷裏,白知言下意識地掙紮,頭頂卻傳來低啞的屬於季止行的聲音。

“別動,”他啞聲說,“讓我抱一會兒。”

他的下巴擱在她的發頂,很輕地呼吸著,抱著她的那只手很緊,很緊。

不遠處有喧鬧的人聲,樹蔭外燈火輝煌,這小小的角落將光明與黑暗隔開,在誰人也認不出他們的這個角落,他很緊地將她抱住。

仿佛隔著時光,抱住了很多年前,那個滿身傷痕的孩子。

第二日,白知言醒得很早,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還未大亮,她從床上翻起來,下樓去買早餐,回到酒店的時候,林婉已經醒了。

白知言給季止行發微信:【起了嗎?】

季止行:【嗯。】

白知言:【我買了小籠包、豆漿、饅頭、牛奶和油條,你要吃什麽?】

季止行:【饅頭和牛奶。】

林婉想回家看看,白知言和季止行決定先陪她回家一趟,然後再回京城,上了車,白知言把饅頭和牛奶遞給季止行,到了梧桐巷,姜悅悅已經在門口等他們了。

姜悅悅推林婉進去。

林婉家的對門,大門敞開著,幾間被修繕過的幹凈整潔的房屋旁邊,有兩間破敗的租屋,多年沒有人住,門鎖已經生銹了,門口堆了鄰居的很多雜物,亂七八糟的。

白知言把破爛的陶瓷花盆搬開,一把生銹的鑰匙已經在花盆底下躺了很久。

她把鑰匙拿起來,雖然門鎖和鑰匙都已經生了銹,但門還能打開,白知言推開門,一股難聞的黴味兒從屋裏飄出來。

她擡腳走進去,仿佛越過時光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老舊的書桌是她以前趴著寫作業的地方,狹窄的床是她以前睡覺的地方,屋角擺著鍋碗瓢盆,床幔上結了不少蜘蛛網,陳年老舊的味道裏仿佛夾雜著孩子的哭聲和叫喊聲。

她木然地站著,好像看到了那個縮在角落裏的小女孩忍著渾身傷痛,靠在冰冷的墻角瑟瑟發抖,旁邊站著滿臉皺紋卻兇神惡煞的老太婆和渾身酒氣拿著皮帶醉醺醺的陸耀文。

白知言想,她其實是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可她被迫降臨到這個世上,卻又沒有勇氣兀自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只能掙紮地活著,不敢追尋所愛,不敢有任何奢望,她只能被迫向前,站在光與暗的邊界上。

她努力沖破黑暗,卻永遠無法擺脫黑暗,她努力追求明光,卻永遠無法獲得光明。

痛苦永遠相隨,快樂與她無緣。

身後有很輕的腳步聲響起,她回頭。

季止行從臟汙的地面上走過,打量著整間房屋,他目光很淡,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卻又逐漸染上深情,他道:“你不需要走一步。”

“什麽?”

“你站在原地就好。”他走到她的面前,稀薄的光線透過磚瓦的縫隙照進來,打在他的臉上,那雙眼睛裏藏著濃重的深不可測的感情。

他低聲道:“整整一百步,我來走,你在黑暗裏,我就走向黑暗,你在泥濘裏,我就踏進泥濘,你不敢動,沒關系,我來牽你的手,我會把你帶進光明。”

他將她攬進懷裏,低啞的聲音在屋裏響起。

“從今以後,你每次想起這裏,不要想別的事情,只需要想,在這裏,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人,跟你表白了,並且,低頭吻了你,而你,沒有拒絕。”

他放開她,凝著她的眼眸道:“白知言,從今天開始,你是我的了。”

他單手挑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住她。

白知言其實並不喜歡哭,小時候眼淚流得太多,長大了,就不喜歡流淚了,她一直希望自己是個堅強的就算想哭了也能瞬間把眼淚逼回去的人。

她覺得自己做得很好。

戲裏能瞬間淚流滿面,戲外卻從不輕易垂淚。

季止行嘗到了鹹澀的味道。

他知道,他的姑娘不喜歡哭,別人朝她仍酒瓶的時候她沒有哭,被陌生人侵犯的時候她沒有哭,說到她父親是罪犯的時候她沒有哭,即使在昨夜,姜悅悅和林婉已經哭成淚人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哭,他認識她這麽久,跟她相處這麽久,在戲外,她從未哭過。

軟弱對她來說不是鎧甲,是只會將她拉進更深的泥潭的利器。

可是,他忽然嘗到了鹹澀的味道。

沒有哽咽,沒有哭聲,只有默默滾落的眼淚,流進嘴裏,是苦的,他仿佛看見曾經無數個春夏秋冬,她滿身傷痕地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眼淚溢出眼眶,無人知曉。

季止行嘗到錐心刺骨的疼痛。

他在劇烈的疼痛中,聽到她說:“好。”

如果你願意走一百步,我為什麽不能鼓起勇氣邁出一步?我已經一無所有,我已經遍體鱗傷,就算再多一道傷痕,也無妨。

我想和你在一起,試一試是否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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