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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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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先生,我們用這樣的辦法真的可以讓小姐回來嗎?”

莊正漆黑的書房,像一個密封完好的空間,四周吹不進一丁點兒的風,就連房內的燈光都是微弱的臺燈所帶來的。

中年的老管家生長著濃密的黑發,身上穿著全套黑。他微弓著腰,低頭輕聲朝靠椅上穿著一絲不茍黑西服的中年男人詢問。

“吳叔。”中年男人動了一下,手指快速翻動著桌上的文件,出口的語氣冷到極點:“你跟在我身邊那麽久了,應該知道我這個人的脾性。我不需要在方案還沒執行時就出口質疑它成功性的員工。”

明明是與以往相差不大的語氣,卻偏偏讓人從心底裏感到懼意。

吳叔身體僵了下,臉上維持的友好表情幾乎要掛不住,沈默了半晌,他點頭:“我知道了,先生,我這就去辦。”

在吳叔轉身打算出書房門時,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

“等等。”

吳叔的腳步頓住,他回身恭敬的問:“先生,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中年男人沈默一會兒,頭後仰靠在背椅上,目光盯著不遠處散發微弱光芒的臺燈,眼神懷念而繾綣,語氣低沈的說:“如果她不同意見面,你就直接跟她說,家裏的桔梗花園已經謝了很久。”

“你說,那個花園太礙事,我打算拆除了,她不回來就再也看不到了。”

桔梗花園的事,似乎在這個家裏是一個無法不能被提及的禁忌。平常保姆只要好奇的多說幾句,第二天保證見不到她的身影。

現在這個詞從中年男人嘴裏說出,平白讓書房裏的陰冷散了幾分,空氣染上幾絲不易讓人察覺的悲意。

吳叔不敢直視中年男人的神色,只能低頭應答:“明白。”

古老居民樓的巷道,空曠地面擺放著位置不規則,大大小小的車輛,把還算寬敞的地面空間逼聳到只能供一人行走的小過道。

餘沫手裏提著飯盒,急匆匆出門走到一樓,還沒走出幾步,一輛郵遞車輛停在她跟前。

餘沫楞了兩秒打算讓路,開著郵遞車的年輕小夥子突然探出頭,朗聲喊著:“你好,可以耽誤你一分鐘的時間問個問題嗎?”

面對小夥子的問題,餘沫先是低眸看了眼手上的飯盒,又看了眼手表時間,確認不會遲到後,才擡頭看著小夥子,說:“可以。”

“啊,真是感謝。”小夥子年輕的面龐揚起笑容:“我想請問你知道餘沫家住在哪個樓層嗎,我來給她送東西。我今天第一天上班送件,還不是很清楚用戶住址。”

小夥子說到後面有點不好意思,擡手撓了撓後腦勺,臉色有點羞怯。

往常負責這個片區的郵遞員在開車時不小心跟一輛闖紅燈的大車相撞,車輪從腿上壓過,醫生說以後可能都無法正常行走,更別說開車了。沒辦法,只好換新員工。

“你找餘沫?”餘沫半晌才回:“我就是餘沫,有什麽東西你就直接給我吧。”

小夥子眼睛亮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沒想到第一件出來問路直接就問到正主了。來來來,這是從渝城給你寄過來的一封信,麻煩你核對一下信息,如果無誤請簽收。”

餘沫著急趕時間也沒仔細看,拿起信封便提筆簽了名:“謝謝。”說完便走了。

“陳大力,你怎麽辦的事,我讓你去跟對方公司接洽,讓你仔細核查合同細節,查看無誤再簽。你現在居然來告訴我簽訂的合同有誤,對方公司是個騙子已經卷錢跑路了,我們的錢無法收回,相當於打了水漂。”

辦公室內,薛江霖把一疊文件狠狠的摔到桌面,發出巨大的聲響,把外面專心工作的員工目光紛紛好奇的吸引過來。在外面筆直坐著的人,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薛江霖,當初是你說自己信任我,我才毫不猶豫跟對方簽了合同,是你在背後無條件支持我。現在合同出了問題,你作為公司老板,不是先想辦法解決困難,居然先想著推卸責任。我真是看錯你了。”

離辦公桌一兩米的距離,穿著滿身皮大衣的陳大力吊兒郎當的站著,雙手插著兜,滿身都是不屑的氣質,眼神看向轉椅上的男人,目光滿是嘲諷。

“公司老板?”薛江霖單手叉腰,望著陳大力冷笑一聲:“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這個公司是我們一起合夥開的。真正算起來,你也算公司的老板。所以我現在跟你說這個事,不是推卸責任,就是在跟你討論怎麽解決。”

“原來你知道我也算公司的老板啊。”

薛江霖皺眉:“你什麽意思?”

陳大力聳聳肩,滿臉的無所謂:“沒什麽意思,既然你也知道這個公司是我們倆一起合夥開的。那現在我犯了錯,最多就是導致公司資金運轉不靈嘛,多等一段時間有錢不就好了。”

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陳大力,薛江霖目光直直望向他,出口的話絲毫不客氣:“你做事能不能顧全大局,你知道資金運轉不靈對於一個剛起步不久的公司有多致命嘛。嚴重的話可能會導致公司破產,你知道嘛。”

陳大力聽到這裏笑了,他無所謂的擺手:“破產?小破公司愛破就破唄,反正你也說了我算公司老板,公司破產我都不傷心,你嚷嚷什麽。”說完他還伸手摳了摳耳朵,完全一副我不在意你隨意的模樣。

“啪!”薛江霖被陳大力的話氣到臉紅,直接怒的拍了桌子,他狠狠咬牙:“公司現在的情況破產肯定會擔上巨額債務,你覺得你可以負擔的起嗎。就是不說債務的事,員工的工作怎麽辦,他們幸苦幹了這麽久,工資怎麽辦。”

薛江霖一字一頓的說:“這些,你、都、想、過、嗎。”

聽到債務二字,陳大力臉上的表情有瞬間僵硬,但瞬間想到什麽又笑開:“這些事不歸我管啊,公司大部分事件都是你在處理,我就只負責了這一個工程。所以就算判下來,債務也是你自己擔,關我什麽事。”

“啪!”水杯被摔在地面炸裂的清脆聲。

餘沫到的時候,辦公室內一片狼藉,薛江霖跟陳大力臉上都掛了彩。依照傷勢看起來,陳大力傷的要更重。

“你們又吵架了,這次是因為什麽?”餘沫把飯盒放好,自顧自的去收拾遍地飛揚的紙張,一疊疊分類整理好,又整齊的擺在桌面上。

陳大力不屑的切了一聲:“還能因為什麽,你的好老公又在犯神經病唄。你最好多勸勸他,指不定哪天就病發進醫院了。”

“哼,有人長了臉都不敢說話。有人完全沒長臉什麽話都張口就來。難怪絲毫不需要臉。”薛江霖坐在轉椅上,轉過眼看向外面。

眼看著聊下去又得打起來,陳大力氣呼呼的走了,走之前還十分大力的摔門。

餘沫扶著薛江霖到沙發坐下,把飯盒打開,一個個的擺放好。

她把筷子遞過去:“先吃飯吧,別氣了,煩心事總會想到辦法解決的,吃飯要緊。”

薛江霖低頭不吭一聲,接過筷子就刷拉刷拉的扒飯,完全不夾菜。

趁著吃飯的間隙,餘沫拿出信封,仔仔細細看了半天,除了看出是從渝城發出,別的信息絲毫沒看出來。

“滋啦”一聲拉開封條,一封簡短的信掉出。

餘沫撿起,還沒等展開,信封內又掉出一樣物件。一個嫩白色的手戒,很小很小。

身旁的餘沫突然沒了聲音,薛江霖側頭看,發現餘沫眼圈紅紅的,眼底隱隱泛了淚,難受到無法言語的表情。

薛江霖蹭的丟下碗筷,趕忙把餘沫摟在懷裏,好聲安慰:“沒事的,以前也經常跟陳大力打架,那小子打不過我,都是我占優勢。我的傷也不重,你哭什麽。”

餘沫賴在薛江霖懷裏默默流淚,聽完他的話搖搖頭,把剛剛看完的信小心塞進兜裏,不打算讓薛江霖發現。

她退出懷抱,伸手抹了把眼淚,嘴角揚起笑容看他:“我沒事,就算想起昨晚看的電視劇情節有點感動,沒忍住就哭了。你快先吃飯吧,到時候飯菜都涼了。”

薛江霖總覺得餘沫有事瞞他,但出於夫妻間的信任,她不想說,他自然就不會追問。

本來打算趁著現在公司財政還有餘錢,先去跟銀行做個信用保證貸款度過這個難關,等下個季度產品掙錢後就能回本,誰知道意外沒過多久就來了。

有人舉報霖力公司賬務作假逃稅,並且還涉嫌洗黑錢的嫌疑。舉報一出,公司立刻被有關部門強力關閉調查,大量新聞通稿隨即報出。

短短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霖力公司就作為梧城最有力的新秀公司淪為一個連路人都在暗自唾棄的公司。幾乎人人談起這個公司都是狠狠的皺眉,而後一大堆黑話絲毫不顧及的脫口而出。

盡管薛江霖一直堅信自己沒做過那樣的事,但在相關部門查證的時候,一大堆證明公司違法犯罪的證據相繼被爆出。有資料備份,有流水賬單,有人物做證,似乎一切都出現的剛剛好。

新聞爆出全部真相,把事件完完本本的表述一遍。事件背後骯脹的黑水讓吃瓜群眾紛紛唾棄。有些以往合作過的公司直接就派人堵在公司門前,說是按照這個公司做事的黑心程度,指不定他們往常合作的錢被吞了多少。他們不管,反正就必須要給錢。

經過不到一個月的順利取證到社會輿論發酵,最終法院的審判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十五號。

十二月十五號,是入冬後十二月難得的好日子,天空微微放晴,暖暖的光線照耀在房間內的裝飾上,讓整個空間都暖了幾分。

這段時間餘沫一直陪在薛江霖的身邊,親眼見證著他心中聚起的希望慢慢破滅,從最初的期冀期盼變為最後的懶惰放棄,眼神奔潰絕望,一眼看不到底。

審判出庭的那天,薛江霖刮了好久沒刮的胡子,認認真真的洗了臉,穿上簡單的休閑服,臉上掛著笑容,仿佛一切精氣神又回來了。

餘沫讓兒子在家,自己陪同薛江霖一起去。臨出門的時候,夫妻倆跟往常一樣逗了逗軟萌的薛易眠。

“小眠乖乖待在家,媽媽跟著爸爸出去辦點事,很快就會回來了。”餘沫笑著撫摸他的頭,又操心的補一句——

“你在家要乖,一切帶電的物品都不能碰,陽臺也不可以去,就算有人來敲門也不可以開,特別是聲音聽著怪怪的陌生人。”

薛易眠乖巧的點頭:“嗯,知道了,媽媽。如果我在家乖乖聽話,你們回來後會帶我去動物園看大老虎嗎?”

餘沫笑意溫柔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線,溫聲說:“可以啊,小眠聽媽媽爸爸的話,那爸爸媽媽也可以小眠的一個要求。”

薛易眠樂的跳起來拍手:“好耶,那你們快去吧,我在家一定乖乖的,就待在房間寫作業,等你們回來。”

餘沫跟薛江霖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出痛苦與無奈,可兩人最後還是揚起笑臉,跟往常無異的開門,揮手道別。

法庭上,種種證據都指向霖力公司作假帳洗黑錢,但由於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陳大力,而他現在已經畏罪潛逃。那作為公司第二大股東的薛江霖沒收一切財產,補上法院規定的罰款即可。

出法院的時候,餘沫跟薛江霖都松了一口氣。兩人正打算走到公交站坐車,誰知道突然冒出一堆人把他們圍住,二話不說的綁著人就開車走了。

還未完工的高樓上,餘沫被綁好手腳丟到角落,薛江霖被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圍住,他們的手臂上,墻壁上,都用紅色的墨水寫滿一排排的字:

無良公司賠我錢,黑心公司惡心人。

漢子是以往合作過的公司花錢雇來的催債人員,個個打架了得,知道打哪最讓人痛苦或者生不如死。

薛江霖被那些人捆著細線放到高樓的邊緣,只要繩子輕輕扭動,他整個人就會隨著細線一起掉下去。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最近一直在公司堵我,現在又直接當街抓人,你們眼裏還有法律嗎。”

幾個漢子對視一眼,眼底不屑的哈哈大笑道:“法律?你說什麽法律,跟你這種黑心的人合作,還需要講法律,你講這話真是想笑死我。”

薛江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這群人敢做這個行業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硬著來根本不管用。

他目光直視著他們,盡量放平了語氣:“能花費那麽多時間堵我,肯定是因為有事想商量吧。說出來唄,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為首的粗漢子笑了聲,從懷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文件:“這是一份文件,只要你簽了,那今天你跟那女人都會沒事。”

薛江霖皺眉:“什麽文件,拿過來我看看。”

漢子配合的到跟前翻了兩下,嘩啦啦一遍過,壓根看不清字,強塞著筆就要簽字。想起他手被綁住,正想去按個手印,誰知道一聲大吼響起——

“小心那個男人。”

薛江霖在談話期間撿了一塊鋒利的碎石在割綁手的細線。線不是麻繩,很輕易便能解開。

漢子有點懵,見薛江霖朝他撲過來的時候,身體下意識的用力推。那邊的幾個人因為擔心為首漢子受傷,個個都跑向前。

負責牽線的漢子也跑了,薛江霖被推的重心不穩,又被腳下的線絆倒,整個人從樓上倒了下去。

“不!!!!!”身後的餘沫尖銳而激烈的喊叫著:“不要!!!!!”

明明一切都沒事了,判決負債的錢他們可以一起還,孩子還等著他們回家去動物園。明明可以很圓滿,為什麽最後還是出了事。

法院的判決結果新聞還未爆出,幾個漢子被嚇得楞在原地,久了才嘴唇顫抖的來一句:“他……他本來……就是一個……犯法的人,這都是他罪有應得。”

傷亡事件一發生就被報道,聽完跳樓的人物是薛江霖,有一部分的人在感嘆他命運太慘,先是公司出事,現在自己也出了事。

大部分的人卻都是讚成或者無反應。薛江霖做了這麽多違法坑人的事,現在不過是看到證據那麽多,自己怎麽也洗不白了,與其活著承受世人的指指點點,倒不如直接畏罪跳樓,一死百了。

餘沫神智呆楞,被晚來的吳叔帶走。紅燈車輛停息時,街道邊路人的討論聲傳進耳裏:

“這姓薛的也太脆弱了吧,敢做不敢當,真不是個男人。”

“自己犯了法還好意思跳樓,臨死來博個同情嗎,誰給他的這個臉。”

諸如此類的話還有很多,更有人直接把這件事當作笑談發布在了朋友圈,底下的評論也是清一色的貶低。

綠燈亮起,餘沫把車窗升到底,徹底擋住外界的一切。她雙手環肩蜷縮成一團縮在車子的一角,臉色煞白,神情看不出悲喜,眼神空洞到極致。

吳叔想伸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可想起什麽,最後又放下手,無可奈何的嘆氣一聲。

對待事物態度不同,人生經歷不同,所看角度不同,自然言論不同,見解不同。

世上發生的不平事那麽多,哪有人會真的在意事情真相。你以為他們在主持公道嗎?

不。他們在看笑話。

新聞剛開始鬧得轟轟烈烈,隨著時間推移又消淡在人們的腦海裏,生活依然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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