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胤的氣息已經微弱得幾不可聞，臉色也由紅轉青，眼看是不行了。

葉息整個人如墜冰窟，好容易把師尊的魂氣養那麽大，難道就這般莫名其妙地掛了？！咬著嘴唇，葉息顫巍巍地解開衣袍，帶著哭腔道：“你、你吃一口……我、我這就餵你神識……你可千萬別死……”邊說邊把小小頭顱往胸口按。

冰涼的皮膚瞬間被熟悉的溫暖包圍，熟悉的氣味縈繞鼻端，孩子終於有了動靜。小~嘴艱難地張開，準確地咬住了葉息的ru頭。又疼又癢的感覺像強心劑，讓葉息精神一振，立刻運氣靈識訣，不一會兒天眼處就迸發出白色的靈光。神識之力源源不斷地流進小雪胤嘴裏。他的身體開始回暖，呼吸逐漸有力，小心臟的跳動也越來越明顯。

很快，葉息的靈力有些跟不上神識流出的速度，小孩簡直像個無底洞，多少神識都不夠填的。他幹脆一面念靈識訣一面默想轉靈陣的陣法。這就是修煉神識的好處，可以一心二用。

數顆靈石自動從乾坤袋內飛出，一路飛出房間，以葉息為中心圍成一個個圓圈，最大的一個直接將小屋圍住。這麽一個靈石組成的大型轉靈陣，不斷吸取空氣中的靈力供他使用。而雲綬山靈氣充沛，完全無需擔心靈力枯竭。

不遠處，看到異狀的趕來的白鏡汀讓獨角獸停在附近的樹叢旁，並不上前打擾。他略有些驚異地註視著那堪稱旗艦級的轉靈陣，自語道：“難道他真練成了靈海陣？這可是傳說中才出現的陣法，是他修煉神識的緣故麽？”獨角獸微仰起頭，低鳴一聲，像是在應和他。

“《萬象靈識訣》……《牧溪散記》……是薛師叔在冥冥之中幫助他們麽？”

獨角獸點點頭。

白鏡汀順了順它的鬃毛，笑道：“你也相信是這樣，對嗎？希望總是伴隨厄運而生，情況還不算太遭。小師弟一定能渡過這個難關。”像是應驗他的話，黯淡的天宇升起一道彩光，盡管不甚明亮，面積也不大，卻在梭巡間撕裂了黑暗帶出一路星河。“我們在這裏為他們護持吧。”白鏡汀就地盤膝坐下，獨角獸也乖乖趴在他身邊。不一會兒，小屋周圍就倒扣上一個透明的結界罩，穩穩扶住葉息的靈海陣。

有了靈力的補充，葉息得心應手地聚起神識之力餵給懷裏的孩子。盡管始終閉著眼睛，但小雪胤的神色氣息逐漸安穩下來，緊蜷的身體也慢慢舒展，好像已退出噩夢重新沈入夢鄉。

整個過程看上去十分兇險，可來的快去的也不慢。放下心後，葉息似乎琢磨出某些關於修行的重要信息。看過上千遍的《牧溪散記》再次浮現於識海，以前語嫣不詳或是不甚理解的地方，此刻變得無比清晰透徹。他們和靈識訣匯合一處，化做一個個穿梭往來的小人兒，講解要義、演練陣法。葉息靜下心來認真觀摩思索，那些靠死記硬背記住的東西，終於融匯貫通谙熟於心。

他明白了，想法是一種力量，情緒是一種力量，記憶是一種力量，語言亦是一種力量！這些不為人註意的力量，倘若應用得當，將會發展現出比靈力更易得卻更強大的能量！這，就是《牧溪散記》記載功法的核心。

薛胤征一生研究偏門古書，於正統修行之路外另辟蹊徑修煉神識，並且改造了不少正統的陣法和法術用於發揮神識之威。這些東西在他身前鮮為人知，在他死後更是被淹沒於故紙堆中，如今終於由葉息將其完全領會繼承，成為神識修煉的第一傳人。

從沐陽真人傳給葉息《牧溪散記》，到一級級修煉至最終完全領悟，整個過程巧合頗多，但細想下來，冥冥中一直有條線在引領著他。每到山窮水盡之處，總會有柳暗花明的轉機。思想和記憶是能量，雖然薛胤征已身死道消、魂飛魄散，然而《散記》中的每個字卻留下了他的印記和力量，並且成為身為後繼修煉者的助力。

葉息感慨萬千，忍不住在識海裏向慢慢散去的小人兒跪下磕頭，行師徒禮。末了，他雙手合十默默祈禱：薛前輩，您在天有靈，請保佑師尊平安，也請保佑我找到師尊、護他周全。最後一個小人兒向他回了標準的無相門執禮，念出幾個字‘執能斷金剛’，爾後化作一縷輕煙，消弭於識海深處。

“執能斷金剛。”葉息念一遍，不知是咒語或是提示，暫且按下不提。

******

虛空陣內，雪胤的原靈力已經越來越少，只剩下識海中最後一小塊地方，而那些金色的虛擬葉息將他團團圍住，從每個影子上都伸出一根藍色藤蔓戳進他體內。

眼看他的自我意志即將全部被吞噬，藍花笑得花~枝亂~顫，得意道：“放棄吧，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哈哈……”笑聲戛然而止，因為一點綠光忽然憑空出現在他的識海裏，像一顆彗星劃過藍靈力的包圍，落入識海深處，迸射出數道原靈力硬把藍靈力沖得連連後退。

新生的原靈力勇猛非常，轉眼間就將識海裏的藍靈力清除大半。藍花又驚又怒，大吼道：“那是什麽？！”

沒有回答。

接著，出現了令更加震驚的情形：原靈力化做一個個手拿刀劍的綠色小人，自識海沖入雪胤的經脈，一路所向披靡，不但擊退了藍靈力，還攻向伸入其間的藤蔓。一陣砍伐之後，那些藤蔓一一從他體內脫出，被吸盡靈力悉數枯萎。

仔細看，綠色小人和金色小人長得一模一樣，俱是葉息的長相。雖然同為靈力幻化的虛影，但兩者碰撞在一起時，綠小人明顯比金小人更有力，三兩個回合下來就擊潰了金影！

辛苦造出的殺器被毀滅，虛空之陣被激怒了，藍花暴漲幾倍，黃色花~芯猶如尖利犬牙，似狂獸一般咻咻喘著粗氣，恨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麽？！”

雪胤已經完全奪回了身體意識的掌控權，他哂然一笑，反問道：“你認為呢？”

藍花凝神片刻，難以置信地道：“不可能！怎麽可能？就算你和他結過戰鬼魂契也不可能借到他的力！”

雪胤手腕一翻，隨他魂魄一起入陣的神舞琴琴靈，以斷琴的樣子出現。他雙手各托了一段神舞琴置於膝頭，一邊把斷琴拼合，一邊悠然道：“不要說的那麽絕對，就算你是虛空之陣，也有算漏的時候。”

“自你的魂魄入陣後，就斷了和所有和外界的聯系，除非……”藍花頓了頓，驟然發出惱羞成怒的暴吼：“你竟然留了魂氣在外面！”

天地間唯有一種聯系是無論如何強大的外力都無法切斷的，那就是同一魂魄間的吸引，比血脈更強烈，自出現的第一刻起便存在，並且可以跨越任何障礙阻隔，只要不滅，就會自動融合！

在最初聽到關於虛空之陣黑化守護者的歷史時，雪胤就預感到此陣有吞魂噬魄之能，因此他將一縷魂氣註入琉璃佩，在入陣的前一刻交給葉息。有了這縷魂氣，他可以獲得來自葉息的支持，保持魂魄不被侵蝕；並且，假如他魂飛魄散，也可以設法再造魂魄。這是雪胤最後的保命法子，憑借的無非是對葉息的信任和了解。擁有女媧石、以修煉神識為主、可以和天機鏡取得聯系、有過兩次重生經驗，如果說世上有誰能夠覆活自己，他是雪胤唯一想得到的人選。

事實證明，自己選對了。

思及此，雪胤平靜如水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宛如風吹靜湖起漣漪。

“你休想逃！休想！休想！”藍花更加暴怒，大吼數聲，猶如山呼海嘯，震得整個虛空之陣都顫抖起來。花朵陡然張到最大，野獸吃食般一口將包裹雪胤的藤蔓團吞入花中。花瓣迅速合攏，盛放花兒變成緊縮的花~苞。

“那就讓你見識下最強勁的虛空之力，開天辟地、造物之前就存在的力量！它會把你化為虛無，我無非是另尋容器罷了！”然而花~苞沒堅持一會兒，花瓣再次打開，嘔吐般吐出藤蔓團，急促地咳嗽起來。

又一次，雪胤打破了藍花的認知，它邊咳嗽邊吼：“你怎麽做得到的？你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雪胤的手指反覆拂過斷裂的神舞，指尖帶著由綠小人化的靈力光，所過之處，裂縫正在彌合，連斷弦都重新粘上。漸漸的，神舞琴發出微光，琴弦已續，縫隙不再，煥然一新，音色如初。

同這個世界一起誕生的神器神舞琴，在沈寂數百年後，終於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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