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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劃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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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才蒙蒙亮,鐘白起了個早,只未開門,便聽得門外走廊裏一陣急促腳步聲,“表哥住哪間來著?表哥——”

“陸公子?”

門外的人身上還帶著晨露的濕氣,面上掛著焦急神色,見著鐘白驚喜,“表嫂!我表哥如何了?”

門內人往旁邊緊閉的房門努了努嘴,指腹貼於唇邊示意噤聲,這才躡手躡腳的走出了房門。

初晨的濕氣緩緩消散,時候尚早,客棧一樓也無什麽客人來,只有幾個跑堂的小二在收拾擺桌拭椅。

沏一壺熱茶,餘煙裊裊。

陸宣接過茶杯,咧嘴,“多謝表嫂。”

那頭握著茶盞的手指細微頓了下,“叫我鐘白就好了。”

陸宣稀罕地挑了挑眉。

夫妻吵架了唄。

於是又一咧嘴,“好叻,表嫂。”

“……”

“陸公子這麽早尋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那人嗦了口茶水,一時不察茶水滾燙,登時吸溜著齜牙咧嘴。

“陸婉婷卯時急匆匆來了家中,道昨日見著表哥上了張元煬的畫舫,晨時又聞環城江上畫舫走水,母親一聽差點沒昏過去,忙派人去打聽,幸而聽聞畫舫上只尋得了一具女子屍首,我估摸著表哥或許已經回來了,便尋了來。既見表嫂如此淡定,料想表哥定無什麽事情,我便放心了。”

“女子屍首……”鐘白喃喃重覆。

“是啊,聽聞昨日張老爺帶上去的女子唯有那館子裏的依依姑娘……哎,也是命數。”

“是啊。”鐘白側目瞥向外頭街道,淡淡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

……

“來咯,水晶包和粢米飯,客官,小心燙。”

小二撤走茶盤。

這頭對話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陸宣定眼望著桌上熱氣騰騰的早點,喜笑顏開,“你們要帶走蘇雲息,大可不必迂回繞這麽一圈……”

“此話怎講?”

日上三竿。

位於水城主道交叉口的客棧生意漸起,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個頭不高的店小二收拾了側座的碗碟殘羹,側眼悄瞄了下旁座上的男人。

吧唧、吧唧……男人熟練地磕著瓜子,兩片薄唇一張一合,絕不含糊,他倒是知禮儀,磕下的瓜子都規規矩矩地放到了桌上的盤子裏。

從天剛蒙亮到現在,客棧裏免費的瓜子和茶水都快被這男人蹭光了,他竟還巋然不動安如山,小二皺了皺眉頭。

這男人不用小解的嗎?

收拾好碗碟,小二折身往回,目光微微怔了下。

一道墨藍長袍不急不緩從二樓走下,略擡眼,男人墨發盡束,馬尾高揚,眉眼恣意高挑,意氣風發。

而那頭磕了一早上瓜子的男人終於有了動作,他揮著手臂,“表哥!表哥!”

……

隨著趙既懷嘴角微僵,那男人奔了過來,一把拽住趙既懷胳膊,“表哥,你且去位置上占著,我去小解,哎呀我去,憋死我了!”

“……”趙既懷春風得意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

瞇眼巡視一圈,並未見到那熟悉的身影,這下更不剩什麽好臉色了。

待陸宣解了手神清氣爽地回來,便見著趙既懷面無表情地杵在窗邊。

陸宣立馬心領神會,濕漉漉的手往身子兩側擦了擦,他小心翼翼道,“表哥,心情不好?”

這男人倒是出乎意料地並未冷眼,只微微彎了唇,語氣溫朗,“不錯。”

陸宣驚怔杵在原地,隨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我表哥竟然對我笑!!罕見事!我還當你與我表嫂吵架了呢。”

趙既懷挑了挑眉,“何意?”

“嗐,也沒啥。”陸宣往側座大大咧咧地坐下,“就是叫我別喚她表嫂罷了。”

話音剛落,那青瓷白勺就在男人粗礪的掌心中逬出了裂痕。

再擡眼,陰沈的面色哪裏還有笑意。

陸宣眉角一垮。

完了,引火燒身了。

忙不疊起身退後一步,快語竄出,“今日來尋表哥,一為探望表哥是否受傷,二為告訴表哥那張家與我陸家乃商道死敵,表哥需得小心提防著。另,表嫂和小侄子去尋蘇雲息了,表哥吃好喝好,小的告辭!”

轉眼,那人便消失在了客棧外。

只剩了客棧裏沈眉自忖的男人。

靜謐青石板上,兩道腳步緩緩而來。

為首的步子邁得大些,後頭的步子邁得小些,啪嗒啪嗒急促地跟在另一人身後。

鐘白側眼瞥著身側緊隨的小孩,心下紛亂,再加快了步子。

“娘親,娘親!”仙鴿揚著手趕上,終於憋不住開口,“娘親,你要拋棄爹爹了嗎?”

“沒有。”

“可娘親心中分明打量好了計策。”

鐘白冷面,“我沒有。”

“那昨夜忽然來的——”

鐘白倏地停下腳步,橫聲,“昨夜來人你不可與別人講,更不可告訴大師兄,知道嗎!”

“可是……”

“沒有可是,你要敢說我就把你送回天上。”鐘白自以為惡狠狠地威脅道。

“哦!”倒是想求你送我回天上!

不過幾日沒來,這巷子上頭爬起的綠植已然完整覆蓋了半片天,幽邃的巷子裏只剩了星點光芒。鐘白領著小孩往其間走,忽地拐角路過個步履匆匆的瘦削身影,與二人擦肩而過後,那人似也頓了步子回頭瞥了眼,但很快又喜滋滋地回了頭,提步離開。

兩人再行半步,忽然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鐘白凝了凝眉,偏頭望向身側小孩,隨即提步朝巷中飛奔而去。

那男人是蘇雲息的兄長。

那日在小院前威脅蘇雲息沒錢就要將她賣了的男人!

“蘇小姐——”

鐘白急切拐入巷角,果然見著那小院大門敞開,連忙奔入,倏然頓足。

“裴翊師兄?!”

眼前景象與她所料截然相反。

碧草石樽,白玉棋盤,青衫淡裙相對而坐,井然和諧。

鐘白慌張闖入時,那一襲青衫正優雅銜起一枚白子沈吟思忖,見來人,側眼投來笑意,下一瞬,原本破敗殘局之勢的白子驟然打破圍剿,破局制勝。

“蘇小姐,我贏了。”他含笑起身,作揖拱手。

“裴公子棋藝精湛,雲息甘拜下風。”

“歡?”鐘白呆眼。

那人溫俊卻別含深意的目光掃過鐘白,“棋局已分勝負,望蘇小姐莫要忘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

“是。”蘇雲息嫻靜地凝望著那盤黑子,似是下定了極大決心,她擡眼望向鐘白,緩緩開口,“我會隨鐘姑娘走。”

“什麽??”鐘白楞住。

偏趕巧,小孩高揚的嗓音脆生生傳入院子,“娘親,你那捆人的粗麻繩剛剛落在圍墻外頭了,明明給你拾回來了!”

回眼,小孩踏步門檻上,高舉一條兩指寬的粗麻繩,面上笑意陡然僵住。

許是在人間待久了,它通識人心的仙術都不靠譜了許多,竟到了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麽匪夷所思。

不。

仙鴿搖頭。

定是在鐘白這傻女人身邊待久了,潛移默化的被她傳染了!

於是乎。在三對灼灼視線中,小孩僵硬地牽著嘴角,將麻繩往身後一丟,兩眼一翻,小嘴含糊念念有詞,“開玩笑的開玩笑的,被騙了吧,哈哈,我走了,笨蛋們,哈哈……”

……

鐘白硬著頭皮隨裴翊走出小巷,幾度張嘴卻又咽下,“裴、裴翊師兄,那個小孩它就,腦子有些不好哈,你別當真哈……”

那人噙著一副看透的笑意欣然點頭,“是,師妹怎會用麻繩捆人這麽粗魯的法子呢。”

“呵呵……是啊。”鐘白訕笑,連連點頭。“師兄又是如何得知蘇雲息之事?”

“師妹提過一嘴,想著江南一帶隸屬我父王轄內,我便更為熟絡些,興許能幫到大師兄,便差人打聽了下來,師妹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不會,不會。”鐘白連忙搖手,“那方才蘇諧?”

裴翊笑,“一千兩銀子,算不得什麽。”

鐘白由衷感謝,“此事還要多虧師兄照拂,若不是師兄出手,我還不知道該如何說動蘇小姐呢。那一千兩銀子,回頭我會讓大師兄給你的。”

走出巷子,老遠就瞧見了街角樹下踢石子的小孩。

“能為大師兄排憂解難,樂意之至。”裴翊斂眼笑笑,狀似無意地問起“大師兄昨日沒受什麽傷吧?張元煬是他們陸家死對頭,若是叫他知道了這層關系,定不會輕易放過大師兄。”

“無礙,只是被灌了些酒

明明!”

小孩擰著眉沖了過來,扭著身子強行擠進了並行二人之間。

鐘白知道它與裴翊不對付,生怕它再做出與前日一樣過激的動作,警惕地將人往一旁拉了拉,“你又做什麽?”

小孩側眼瞥了旁人,冷哼,“明明喜歡站中間!”

日頭接近了正午,便全然沒有了江南水鄉一貫的溫婉,只剩著毒辣二字。

水城由一道冗長平緩的大河圍成,水城居民生活運作皆依靠著這條河流。沿著河流往下游走去,往來百姓減少,轉而的是身著統一制色藍布短袍的男人,他們來往河岸碼頭與水畔貨船之間,而定眼望去,河岸插的旗子上赫然寫著“張”字。

忽的人群中有人停步,對著橋頭方向大斥,“什麽人!”

高挑男人執劍定身,立於橋墩之上,目光掃過眾人手中木箱,淡淡開口,“打開。”

“找死!”

接近的幾個男人抽出腰際短刃刺去,那人略加一閃,反手幾個動作點下,人便一頭頭栽進了河水。

轉眼,下頭沖出了幾個彪形大漢,面上肥肉橫生,袒胸露乳,兇悍地握著斧頭,“你小子想找茬?”

幾人對視一眼,齊齊出招,斧頭帶著毫不留情的勁風砍下,大有奪人性命的狠戾。

那人從鼻腔裏微溢出一聲不屑,劍身都未出鞘,凜冽劍氣劃破近身之人皮膚,掌心一捏,渾厚內力震出,幾個人影便被重重拍落橋墩,死相慘烈。

碼頭眾人頓時面面相覷,隨即放了手中箱子紛紛驚懼退後。

男人躍身而下走近那塗著墨石黑漆的碩大箱子,俯身,指節輕叩開口邊沿,將要掀開,忽的身後又起一陣呼斥,“你找死——”

人聲未近,便見銀劍霎時出鞘直射去,將那持刀壯漢反身釘在了橋頭樹墩上。

男人緩緩轉身,淡漠駭人的目光緩緩落在另一手持短刀的人身上,只一眼,便叫那人嚇破了膽,俯身跪地扣頭。

“我錯了,我錯了大俠,大俠饒我一命。”

“劃我一道。”

“什、什麽?”

男人看著他,認真重覆道,“劃我一道。”

作者有話要說:趙既懷又要開始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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