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祭拜的東西張氏會準備, 莊蕾不用操心, 她隨口一問：“娘, 這次回去給三嬸兒他們帶點什麽嗎？”

張氏擡起頭說：“我是這樣想的, 當初你爹和大郎去得突然, 若非親眷鄰居相幫，當時咱們孤兒寡母的，肯定沒有那麽順當。別說你掙了多少, 就是鋪子裏這麽多日子下來，也掙了不老少錢下來。所以想回去辦個席面, 謝謝大家夥兒的幫忙？”

“阿娘，再給每家每戶買點東西吧？男人給上一壇酒，女人給上一塊布料。孩子買上半斤糖。”月娘提出來。

莊蕾對著月娘說：“要不, 你和娘跑一趟淮州，買些好一點的東西回來？如今咱們也不缺錢，淮州的東西揀選多些？”

“我們倆嗎？你不去嗎？”月娘問莊蕾。

莊蕾倒不是真跑不開，只是她還是希望月娘能夠慢慢地獨當一面，無論什麽時候獨立都是一個優勢。月娘的性格好, 如果能得到丈夫地疼愛，完全沒有問題。

但是世事多變, 比如張氏, 哪怕自家公爹再好，天有不測風雲，人一走，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若非自己恢覆記憶, 能力挽狂瀾，這個家此刻已經煙消雲散，都快沒了蹤影。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能力很重要。

“二郎，要不你陪著我們倆去？”張氏也是個沒主張的人。

莊蕾還想給陳熹眼神，讓他別答應，他已經開口說：“最近羅先生的師兄過來，學問很好，我還是跟著他多學學，真走不開。您帶著三郎去？”他居然能完全領悟她的意思？

張氏是需要有人給她拿主意，三郎跟她們娘倆也是一樣的，都是拿不定主意的。張氏看上去還是有些為難。

“反正是藥場的馬車，有車夫管著，娘，您再帶一兩個街坊鄰居一起去，人多也熱鬧些，也有人商量著來。您說呢？”莊蕾問張氏。

張氏雖有些為難，不過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孩子們都忙，自己能解決的，就自己去吧。

張氏帶著月娘去淮州，莊蕾這一日沒去藥場，去了壽安堂，身份上已經發生了變化，之前她是聞先生的徒弟，哪怕聞先生再看重她，聞先生祖孫到底是這家藥堂的東家，她就是個夥計。現在再進來已經完全不同，她是代表了江南陳家的合夥人，她是真正掌控壽安堂的人。

莊蕾去了又來，對於病人來說沒有什麽其他的感覺，畢竟莊娘子能回來，也是好事。

在這一場交易裏，不得不說她是最大的贏家，醫院和藥場都有她的股份，而對於老爺子來說，這件事情，也不知道算是好是壞。

老爺子倒是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道：“那是你這麽想，我的想法，我當初用從黃老太太那裏借了一千兩銀子開了壽安堂，二十多年來，經營下來也就是這麽個樣子，若說真買下值個一兩萬白銀也就夠了。如今自己還占了四成的分子。又得了三萬兩的白銀。再說了藥場那裏我更是不虧，什麽都沒幹，拿了兩萬兩。家中也就海宇一個人還適合從醫的。其他人都不吃這行飯，與其這樣不如真金白銀拿在手裏強。再說了，藥場裏摻和的人太多，與其進去插一腳，還不如拿了錢出來，讓海宇好好專攻他的醫術。”

聽老爺子沒有芥蒂，莊蕾心中也寬松了起來。

“爺爺一下子成了有錢人，打算做些什麽？”莊蕾笑著問他，這是一大筆錢，所謂家財萬貫已經富豪的水平了。她現在說是有錢，但是所有的錢，不過是股份。老爺子這是真金白銀。

“我跟朱大人商量過了，遂縣也沒有個像樣的書院，賣藥場的兩萬兩的銀子，於我是白得的，給縣學裏捐上學田，以後學田的產出就能供本地學子讀書了。其餘的，給了女兒五千兩，兒子給了一萬兩，剩下的我存了錢莊裏。等真的不行了再說。”

莊蕾沒想到老爺子竟然是這個打算，他老人家居然拿出了這麽多錢來，問一句：“家裏人沒有意見？”

“老太婆去廟裏了，壽安堂的份兒，我有沒有捐出去，不過是藥場白得的那點銀子。他們再不樂意，難道還能把我怎麽著了？”老爺子說道：“再說了，爺爺我又沒有全部分下去，他們也怕我以後給他們留少了，哪裏敢說啊！”

“怎麽不資助人學醫啊？”

“這個事情留給你了，你有想法。”聞老爺子說，好吧！這個事情她會好好做的。

兩人說到這裏，聞海宇進來問：“師傅，該準備手術了。”

莊蕾站起來對著老爺子彎腰，老爺子的這份仁心仁術，就夠她學一輩子了。

走出去換了衣衫，今日是一個膽結石患者，之前膽絞痛過幾次，發生過膽管梗阻，莊蕾換了衣衫進去，裏面聞海宇和兩位師兄準備就位。

莊蕾在一邊看聞海宇劃開病人的皮膚，采用右側經腹直肌切口，莊蕾看進去，這個病人的膽囊反覆發炎，裏面已經粘連，她問：“用什麽方法剝離？”

聞海宇回答：“逆行性切除。”

“很好，你可以繼續了！”莊蕾在邊上看著，聞海宇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開始剝離膽囊，莊蕾看裏面的情況：“因為長期炎癥，有小靜脈怒張。”

聞海宇點頭，他繼續手裏的動作，這個膽石癥患者的情況略有些覆雜，她一瞬不瞬地看著聞海宇，聞海宇頭上已經冒出了汗，“擦汗！”

眼看就要完全剝離，突然血液滲出，布滿視野。聞海宇叫道：“溫鹽水紗布！”

溫鹽水紗布壓住止血，止血拿掉之後，再次泛起了血來。莊蕾命令：“用手按壓！”

卻見聞海宇的手在抖，莊蕾果斷伸出手用食指伸到小網膜囊孔中，拇指在肝十二指腸韌帶的前方，捏著肝十二指腸韌帶內的全部血管和膽管。一會兒血止住，她擡頭對著聞海宇說：“別慌，尋找出血點。”

出血止住，膽囊切除，最後關腹。完成手術，莊蕾見聞海宇摘下口罩，臉色慘白，搖搖頭：“還是要加油啊！”。

這個時代，對於手術，接受度還是不高，若非這個病人被膽絞痛給弄怕了，是不會選擇這種手術的。出去的時候家屬抖著腿，看向莊蕾問：“莊娘子，怎麽樣？”

“很順利！”莊蕾說道。

莊蕾等聞海宇出來：“咱們聊聊！”

聞海宇點頭，跟著莊蕾出來一起去了書房，莊蕾對他說：“海宇，做咱們這一行的，一定要鎮定，不能慌亂，更不能猶豫害怕。你的每一個決斷，都關系著手術的成敗。”

聞海宇低著頭，莊蕾知道他心裏也不好受，他對自己要求很高，說：“沒關系，這一關，你慢慢過。”

聞海宇點頭：“我知道！”說完，他站起來，退過去，將門關了，看著門被關了，莊蕾對於這裏關門其實心裏有些陰影，只是面前是聞海宇，她也淡笑著等他。

他坐下來，這才擡頭看向莊蕾：“師傅這個稱呼，真的讓我很難受。”

莊蕾低下頭，哪有猜不到聞海宇對她的心思：“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我太沒用！”聞海宇坐在那裏捂住了臉哭了起來。

“海宇，你已經很認真了，比大多數學醫的都強。你沒必要跟我比，我身上有你沒有的天分。”莊蕾安慰他：“這你是一直知道的。”莊蕾只能強行地往醫術上來套。

“我當然知道。花兒，我怕我這一輩子過得跟我爺爺一樣，醫術上算是高明，這日子卻是過得糊塗。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他當斷不斷，才造成的。雖然我奶奶走了，可我那姑姑跟我奶奶是一樣的脾氣，她回來鬧騰了兩天，爺爺已經決定給她錢了，她就是覺得爺爺給外人都那麽多，給她才五千兩，大吵大鬧，我爹娘也不高興。”聞海宇對著莊蕾說道。

莊蕾擡頭問他：“那你呢？”

“我？其實錢財這個事情，我的醫術足夠養活自己，也能養活一家人吧？金山銀山，有了也要會花的。爺爺掙下的產業，夠我們吃幾代了！他們就沒有想過要好好繼承爺爺的一身本事。”聞海宇低吼道：“為了那麽點銀子，吵得不可開交。”

“其實爺爺，也可以不捐出去。”莊蕾說道。

“就算不捐，也擺不平的。”聞海宇叫道：“他們跟爺爺不是一路人，張口起來，就是樣樣為我好。但是實際上呢？我想得明白啊！我奶奶也說是為我好。”

聞海宇伸過手，想要抓住莊蕾的手。

莊蕾避開，他抓空：“我不想過他那樣的日子。花兒！”聞海宇看著莊蕾。

莊蕾對著他笑了笑：“海宇，你我名分定了。”

“名分又怎麽了？”聞海宇問她：“這些日子，我睡不著。為了我祖母，難道我把一輩子都搭進去嗎？花兒，我心裏滿是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作為一個男人，只要你嫁給我，以後你做什麽我都會幫著你。咱們又都喜歡醫術。以後在一起了，咱倆的想法肯定也是一樣的。以後咱們也能一起孝順爺爺。做他希望做的事情。”

莊蕾低下了頭，聞海宇說得沒錯，雖然他軟弱了一些，但是他真的各個方面都很好，聞老爺子那樣的人，也值得她去尊敬一輩子。可她不喜歡聞海宇，沒有那種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感覺。

“海宇，我成婚了。我是陳莊氏！”莊蕾站了起來，“我有男人，他死了！過兩天就是他的忌日。”

“三年守節嗎？我等得起。”聞海宇說的堅定。

“海宇，我心裏沒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聞家大少奶奶的位子。按理說這個位子，對我以後從醫是最好的，你和爺爺一定會支持我行醫。你奶奶那點子事情，對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麽，可我心裏沒你！這是最關鍵的。我清楚自己喜歡什麽樣的。”莊蕾看向他，她說得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人對人是要第一感覺的。你是我的好夥伴，但是從來都不是我能喜歡上的那一個人。”

“那你想要什麽樣的人？”

莊蕾站起來說：“他去了之後，我從未想過！”

莊蕾往外走，她的腦子裏想著，自己到底喜歡什麽樣的人？她不知道。

為什麽會對陳然覺得理所當然是那個人，而對比陳然優秀很多的聞海宇，除了拒絕就只有拒絕呢？她甩了甩頭，出了壽安堂的門。

拍腦袋想起今天自家婆婆、月娘和三郎都去了淮州，她還讓他們在淮州住一晚，陳熹這小子又不會做飯，自己得回去給他準備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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