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蕾從車上提了藥箱下來, 這個玩意兒她是常備的, 裏面有些常用藥和工具, 這種小手術就跟野外劃拉開了口子一樣, 只需要做簡單處理。

莊蕾讓阿四娘子擦幹凈了桌子, 把藥箱放在了上面，拿出一瓶天仙子液來，讓孩子喝了一口, 又用金針給他做針刺麻醉，這才用酒精棉片擦了擦剪刀, 讓娃娃張開了嘴，都沒反應過來，莊蕾就把那根系帶給剪斷了。又拿出了針線給他做縫合, 最後吹上了止血的藥粉。

“這幾天吃得清淡點，三天以後，你申時三刻來我家，我再給他看看！”莊蕾揉了揉小孩子的頭。

“你要不要治？”她問阿四。

阿四看了看孩子，點了點頭, 莊蕾笑著說：“那就坐下！”

她沒有多餘的消毒過的簡單，用清水洗凈, 然後讓那婦人拿了燭火來, 燒紅了再用酒精棉擦過。

有客人進來叫：“阿四！”

黃成業說：“莊娘子給阿四治舌頭呢！”

那客人覺得稀奇說：“我看看？”

“離遠點兒，別影響我。”莊蕾說道。

莊蕾剛要給阿四紮針，阿四就一臉怕疼的樣子，莊蕾撫額：“你還不如你家寶寶勇敢！”

阿四強忍著自己的恐懼, 莊蕾紮針，剪斷系帶，縫合，沒用幾分鐘，就已經完工了。

“就是因為這個，阿四不會說話？”

“他會說話，但是說不清楚。等好了多練習，會好的。”莊蕾邊說邊開了藥方，讓他去壽安堂按照方子抓藥吃兩天。

給父子倆做了小手術，她又煩惱：“小娃娃家裏兩個大人都不會說話，說話的機會少，若是不能跟別人多說話，以後不能好好開口練習怎麽辦？”

“得了，得了！咱該走了啊！去我家，你就別這麽窮熱心了好不好？”黃成業是拿她沒辦法了。

“你怎麽找到這家沒有招牌的館子的啊？”莊蕾問他。

黃成業嘿嘿地笑了一聲，莊蕾覺得這個哥們怎麽就這麽猥瑣，其實只是黃成業傻呵呵的那種語氣詞而已，他說：“阿四以前是城裏天香樓大廚的徒弟，能聽，但是不說話，叫他幹什麽就幹什麽。給口飯吃，就幹活。多好！那個大廚年紀大了還霸占這個位子，就是因為這個徒弟，但是他做人不地道，客人吃壞肚子，鬧上門，他推了阿四出來。阿四又不會說話，被人打了一頓，揚長而去。這小子也倔，從那一天就離開了天香樓，現在的天香樓是不是日漸沒落了？他自己就靠這拿手的長魚面，賣給認識的老熟客，過個日子。”

莊蕾沈思了一下，藥場也是個生態環境，也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地方。而且她把事情交給黃成業，除了裏面幾個壽安堂原來跟著她做試驗的夥計之外，全部是黃家的人。食堂的是，實際做事的掌事也是，采買人手也是黃成業下面的人做的。

莊蕾問他：“藥場的這個掌事，是你祖母以前的人嗎？”

“奶奶以前用慣的，是布料鋪子的老掌事的兒子，後來一直在莊子上管事。”

這裏面已經老子帶兒子一直吃著黃家的飯，下面的人也是跟著他一派的，如果藥場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那以後會怎麽樣？

打破這個僵局，重建裏面的生態結構：“咱們藥場不是缺個廚子嗎？他若是願意過去，就給他們夫妻倆兩間房，讓他們能住那裏，你想啊！他能被自己的師傅利用這麽年，足見是個老實人。又有這麽一手手藝。早上如果煮面條，中午做午飯，晚上做晚飯，三頓飯人多，但是不累。食堂這個活，雖然做的東西簡單，但是是個肥差，如果請的人不好，你出了好價錢，下面的人未必能吃飽。而且他做的飯如果口味好，那裏面幹活的人也會開心不是？”

“我說姑奶奶，你整天替那群人考慮他們吃的好不好做什麽？開不開心做什麽？有的吃就不錯了！你說讓他們能吃飽，我沒話說，畢竟要幹活。你還要為他們考慮這些？”黃成業不明白，買來的奴仆不就是幹活的嗎？

“可不是也給這家人一條好一點的路嗎？咱們以後不也是吃食堂的嗎？你不是要天天待在那裏的嗎？笨啊！有這麽好的一個廚子不放自己手裏幹嘛？”

這麽一說黃成業，連忙點頭說：“那就請他了！”畢竟以後他也要在食堂吃飯，阿四的手藝還是信得過的。

“你等兩天，他覆診的時候，我跟他提。剛好藥場的人多，對那孩子以後說話的發音也有好處。”

在黃成業聽起來就是莊蕾還是想著要給人治病，說：“你還管得真寬，是不是你以後要是做了媒婆，連人生孩子都要管？”

莊蕾看車子停了下來，指了指外邊說：“我會好好給你留意媳婦的，要是我給你做媒，我一定要保證你能生下大胖小子，讓你奶奶安心。”

“別，姑奶奶，你就放過我，好不好？我在工場被你這只母老虎發威，回來還要對著你做媒的女人，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黃成業邊說邊下車。

才進門，黃成業就招手讓人過來問：“我爹出來了沒？”

“老太太去叫出來的，在老太太屋子裏待了整整一上午，剛剛離開！”那小廝說道。

“那個女人說怎麽處置了嗎？”黃成業問。

“二少爺和兩位姑娘，跪在老爺門前許久，老爺開門出來，兩人就跟過去，到老太太那裏！二少爺跪在那裏求老太太看在他們的份兒上饒過太太。”那小廝探聽的消息還不少。

“老太太答應沒有？”

“那個女人說自己有害人之心，但是這些東西卻是吃不死人的。老太太說吃不死人也好，那就留她一樣一樣吃過來。她怎麽對別人的，也就怎麽對她。二少爺說老太太是動用私行。老太太說，可以不用私刑，人贓俱獲，謀害親夫，謀害嫡出繼子，謀害庶子。送到官府也沒什麽，黃家的臉面未必重要，重要的是給死人一個交代，給所有被她害過的人一個交代。問二少爺要不要？”

黃成業走過去問：“老二怎麽說？”

“二少爺自然不能要，若是那女人吃了官司，他還怎麽考舉人，還怎麽做官，只能走了，兩位姑娘也跟著走了。”

兩人剛剛聽完黃成業留在家裏打探的小廝之言，就見兩個小姑娘跑過來，一個十一二歲，一個七八歲，撲在了黃成業的身上：“大哥哥，你去求求奶奶，饒過阿娘吧？阿娘最是疼你了啊！”

這句阿娘最是疼你了，真的是極盡諷刺，黃成業拉開了兩個孩子，吼一聲：“都是死人嗎？也不帶好兩位姑娘！”

兩個老媽子過來拉著兩位姑娘，兩個小姑娘哭叫著：“大哥哥，求求你了！”

老太太身邊的媽媽走了出來，對著兩個老媽子說：“剛才怎麽說的？怎麽也沒看好兩位姑娘。”

兩個老媽子忙勸著姊妹倆：“姑娘快跟我們回去吧！別鬧了！”

是藥三分毒，那些藥又本就是害人的藥，別看用在男人身上的藥和用在女人身上的藥不同。比如給黃成業的那些藥，往往含有興奮的藥效。就是補藥吃下去心臟也會受不了，若是一樣一樣吃下來，整個身體肯定就垮了，不是立刻就要命，慢慢要，倒也是一條恩怨分明的路。

莊蕾跟著黃成業進了老太太的屋內，老太太午睡剛剛醒，莊蕾進去坐下，老太太說：“這兩日來走我這裏門路的人不少，你那一日所提的代理權，打算怎麽放？”

“不知道老太太可有什麽計較？”

老太太讓一位媽媽拿了一張紙過來：“我擬了這麽幾個名單，等下過來喝茶，你若是還沒個章程，就跟他們聊聊便是。也不用答應什麽。那陳家三少今日也遞了拜帖說，明兒一早來我這裏吃茶。想來也是要等我們見過其他人之後，再做定奪。”

莊蕾翻看了名單，一個個問了這些人是做什麽營生的，家裏資財如何，靠什麽發家的。

“剛才聽說你在藥場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老太太問莊蕾。

莊蕾剛剛停下手裏的名單，老太太心腹的兒子，看來有耳報神啊！

“老太太知道我為什麽發這個脾氣嗎？成業人很憨厚，我確實是有利用他立威之意。”

老太太偏過頭去：“讓長根過來吧！”

“是！老太太。”

莊蕾靠在那裏喝了一杯茶，在藥場裏的掌事，走了進來，老太太說：“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掌事擡了頭看向莊蕾，很是為難。他不過是通過自家娘，來跟老太太抱怨兩聲，沒想到老太太讓他和莊娘子當場對質，那掌事說：“老太太一點小事不值當這般？”

“你要是懂得這是一點小事就不會到我耳朵裏了！”老太太靠在靠墊上，看著他問：“你爹娘跟了我這麽多年，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總歸在我跟前算是有臉面的。所以派了你去跟著大少爺，實指望你能好好的幫著大少爺。你回來說了一通。這會子大少爺和莊娘子過來，卻只字未提，你知道為什麽？”

那人臉色一下子變了，老太太說：“是因為他們真的沒把這個事情往心裏去。現在你可以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出來了。說吧！”

“老太太！”

“說！”

在老太太的強壓下，那掌事開始吞吞吐吐的說了起來，莊蕾沒有插嘴，老太太已經在問了：“你為什麽不吃？”

“老太太……”

“莊娘子讓你吃，你為什麽不吃？”老太太逼問：“因為那些東西不是人吃的，是不是？”那人跪地趴地上了。

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媽媽過來跪下，叫：“老太太，都是我不好，是我管教不嚴。”

“你且起來，現在我沒空，晚上叫你老子過來回話！”老太太不怒自威，對著地上這個掌事：“你可以出去了！”

那人低著頭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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