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莊蕾起草了告示, 早上聞先生沒來, 聽說當真是把聞老太太送往了城外的姑子廟。

聞先生有一顆仁心, 所以哪怕他沒有絕佳的天分, 也能在醫術上有所建樹。也是讓莊蕾最為佩服的一點，卻也是他的仁心，在年輕的時候, 被聞老太太這樣的心機女給得逞。而且在這麽漫長的歲月裏，沒有及時地止損, 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兩位師兄問她怎麽辦？莊蕾還是在那裏看診到了中午。接近中午，聞老爺子的馬車到了，聞海宇跟著他一起下了車。老爺子眼睛裏布滿了血絲。

莊蕾跟著他進去, 告示遞給他，上面寫清楚因為藥場事務繁忙，她無法繼續在壽安堂看診。從即日起，不再接診新的病患，老的病患將開始轉診給聞海宇。

老爺子的臉耷拉著, 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他嘆氣問：“她已經被我送到姑子廟了。你這個事情……”

“爺爺, 您的家事我也不評斷了。我也想過了, 淮南王希望我能帶帶他軍中的醫生，我也答應了。所以這件事情，也算是早晚的事情了。海宇既然我收了，我會將自己的本事盡心盡力地教給他的, 不過估計以後，大部分的時間是在藥場，具體手術怎麽做，要等去了淮州再說了。”

聞先生聽她這麽說，之前黃老太太也是有過預言，他從來沒想到是這樣快。留不住了！他嘆息了一聲：“那就貼出去吧！”

這一張告示貼出去，剛開始還沒有什麽太多的影響。

莊蕾須得去縣衙後院，約定好了給陳三奶奶看病。蘇清悅和王夫人在一起吃茶，搖著扇子聊著家常。莊蕾進去，榮媽媽拿了一碟子桔紅糕過來，她吃了一盞茶。替王夫人搭了脈，看了舌苔。

“夫人的藥可以減減了，我等下給你改個方子。”

“小丫頭，怎麽回事啊？你怎麽要離開壽安堂啊？別跟我說是為了什麽藥場，這種事情就是糊弄人的。來，告訴姐姐，裏面的緣故。”蘇清悅放下扇子，捧起杯子，一臉她要吃瓜看戲的樣兒。

莊蕾哭笑不得：“是因為王夫人給我介紹了陳家三少爺，陳家三少爺家底兒更多，能給我更多的施展的地方，所以我決定拋了聞先生，這個故事你們覺得可好？”

“呸！要瞎編也沒這麽編的。你是這樣的人？靠著一己之力把自家小姑在那樣的境地之下救回來，能給一個身患花柳的女人機會。能對著我娘那樣的高官夫人不卑不亢，會因為幾個錢財就當回事了？”蘇清悅說道：“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沒事，沒事！我給三少奶奶看病去了！”莊蕾說完走往外走，讓榮媽媽帶著她去陳家夫婦的客房。

敲門之後，一個小丫鬟過來開門，對著莊蕾微微福身：“莊娘子，我家三爺和三奶奶等著您呢！”

莊蕾進去，陳家三少帶著商人一貫的笑容，三奶奶雖然也笑，那種很溫婉的感覺，給她的感覺是這個三奶奶好似有愁緒。

莊蕾與她見禮，問：“只聽王夫人說了個大概，不知道三奶奶能不能具體跟我說說你的病情？”

“我與官人成婚四年，第一年的年頭上懷過一胎滑胎之後，就再也沒能懷上。這些年真是尋訪了不知多少名醫，拜過多少菩薩，我這個肚子實在不爭氣……”話裏話外都是對不起陳家的列祖列宗。

雖然陳家沒有皇位要繼承，好歹也是有金山銀山要繼承。難怪她發愁，這個壓力敢情全在他身上。

莊蕾忙說：“打住，打住！你這就不對了，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既然是兩個人的事情，怎麽就是你一個人對不住陳家，怎麽就對不住你家官人呢？陳三少爺，我說的可對？”

陳三少爺聽她們倆說話，佯裝在那裏看書，突然被點名：“生孩子的事情，我不懂！”

莊蕾暗暗啐了一口，指著他說：“這是推卸責任！”

陳三少爺聽她這麽說，站了起來說：“我去園子裏走走。你好好給內子看看！”

“等一下，這種事情男女一起看才有用。”莊蕾說道：“你留在這裏，我先給尊夫人看，看完再給你看。”

陳三少爺尷尬了，莊蕾伸手搭脈，問：“你那次小產記得是幾個月的時候小產，流血流了幾天？有可能時間長了未必能記得，慢慢回憶也行。”

“怎麽不記得？懷胎四個月了，突然就見了紅，淅淅瀝瀝半個多月都不見好。後來吃了很多藥才算是調理好了！”陳三奶奶把狀況說了出來。

莊蕾聽到半個月不好，心裏有了大概的計較，大約是當時沒有流產幹凈，有東西滯留，如果是前世，那就需要清宮。她靠著藥物調理，可能打了下來，但是時間長了，引起宮頸粘連阻塞或宮腔粘連，那是難懷孕了。

“月信幹凈嗎？”莊蕾問她。

“幹凈的！”

莊蕾讓丫鬟準備了清水，她邊洗手邊對陳三奶奶說：“你去屋裏，除掉下裝，我給你摸摸宮，看看你子宮的情況，再行判斷。”

聽著她要做的事情，陳三奶奶扭捏了！

“進去啊！清悅姐和王夫人沒告訴你，我是怎麽給她們治療的？難道你還怕我一個女子？”莊蕾邊說邊用自帶的酒精棉片

“聽莊娘子的話，進去吧！”

陳三奶奶進去，莊蕾教了她怎麽躺。下次得到壽安堂去才好，那裏有專門的架子，截石位就簡單了。

沒有橡皮手套，是這個時代很大的問題啊！莊蕾一邊摸宮：“放松，放松！對……對，就是這樣。”

白帶潔凈度應該在二度，往裏面摸去，果然宮頸有粘連，子宮後位。這兩樣就很難懷孕了，不知道輸卵管是不是通暢？輸卵管沒有造影設備，靠著傳統的測試方法，不準，而且會導致後遺癥 ，先放一放。

莊蕾給她診斷之後，出來再洗手，說：“從現在來看，子宮那裏確實有病變，而且你的子宮的位置也不利於懷孕，我們需要一件一件的分析。”

她洗完手，對著陳家三少招手：“三少過來，替你診斷一下！”

三少臉皮子抖了抖，莊蕾笑出聲：“我給你搭脈，如果你真有很大的問題，我會讓聞海宇過來的，他來幫你進行觸診。”

被莊蕾看穿，陳家三少十分地尷尬，過來伸手，莊蕾搭脈之後，問了一些基本的問題，給了他一個結論：“三少，你腎陰虛！”

“啊？這怎麽可能？”作為藥堂的東家，他基本的陰虛，陽虛還是能聽懂。

“怎麽不可能，過幾年，你就該謝頂了！”莊蕾說道：“你喝酒太多了，傷身。”

聽莊蕾這麽一說，陳三本就信她，又想想自己以後禿頂的樣兒，忙問：“那該怎麽治？”

莊蕾拿起桌上的紙筆說：“我先給三奶奶，解釋一下你的病情。第一脈象上，你的身體還不錯，但是你肝郁氣結，這就證明你平日多思多慮，因為懷不上嗎？你著急，這個很容易就猜地出來了。但是越是心情緊張，越是容易懷不上，甚至還會影響女人的月信規律。這一點你要明白！所以心境一定要放寬松。”

陳三奶奶看她說得簡單，恨不能說她一句，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懂個什麽，幾年懷不上，哪個女人不著急？

還沒等她說，莊蕾繼續了：“生孩子這件事情，雖然是女人在生，但是女人是田地，男人是種子。所以生男生女是男人決定的。這一點一定要清楚。陳三奶奶，心裏不要整天想著這個事，你生不出孩子，你有一半的責任，你丈夫負一半的責任，而生不出男孩的責任在於你丈夫。”

陳三奶奶眼睛瞪地大大的，莊蕾知道，這個世道要是放在村裏，那麽兇一點的婆婆就會天天敲著碗，對著院子裏的母雞：“養只母雞還能下蛋。”女人心情瞬間就跌落谷底了。所以需要幫她轉移責任，才能放松心情。

莊蕾鋪了紙在桌上：“我現在畫給你看子宮的結構，你可以知道是什麽緣故了。”

聽到莊蕾在畫畫，陳三少站了過來，莊蕾指著自己畫的簡略圖說：“這是卵巢，我們每個月會有一顆卵，其實就跟魚子一樣的東西，從這裏生出來，通過這個輸卵管下來到子宮裏。在這裏幹什麽呢？就是等待陽元過來。你現在的問題出來這裏，這裏很狹小，為什麽呢？之前流產的時候沒有流產幹凈，時間一長，這個地方就病變了，皮對著皮粘在了一起，原本敞開的大門，現在給你開了一條縫兒。沖過去的陽元就少了。這下明白了？還有你的子宮後位，打個比方人家進來，是如同過橋下坡，順著就進來了，你這個就麻煩了，等於是上坡，鯉魚躍龍門了。問題是三少的鯉魚還不夠多，你們說會怎麽樣？”

聽莊蕾這樣圖文並茂的講解，陳三少慎重地坐下問：“既然是那麽多的問題，那麽應該怎麽治呢？”

“你們一起調養，我給三奶奶開灌洗的藥，把你裏面的病治好，把大門打開。每天熬好藥，等藥涼了之後，灌入子宮內。這個藥只能等它涼了灌進去，不可加生水，生水會帶病源。陳三少知道，昨天我說的感染的癰蟲，人看不到，但是會在身體裏繁殖一代又一代。煮熟可以殺死大部分的致病源。”莊蕾邊說邊寫。

陳三奶奶點頭對著邊上的媽媽說：“你也聽著。”

“關於你的子宮後位，這個可以改善，但是效果不大。這麽說把我建議你們敦倫的時候，你下面墊上枕頭，把位子改變了。或者女子在前，男子在後的位子，都有助於懷孕。”莊蕾面不改色地說道，倒是陳三少尷尬，陳三奶奶滿臉通紅。

莊蕾還看著陳三少，陳三少點頭，莊蕾等他確認之後，對著陳三奶奶說：“還有敦倫的時間，兩次月信的中間四五天是最佳時期。那段時間剛好，卵子產生跑到宮腔裏的時候。我現在不能確認的是你的輸卵管是不是堵住了。這個只能放一放，等這些措施都沒有效果，咱們再想其他辦法。你們說呢？”

“我們聽你的！”

“陳三少，用湯藥調理，治療腎虛，增加元陽活力。三奶奶你吃食上，我給你開藥膳，不用喝湯藥了。裏面會有調理情志的藥，別成天想著這個事情。要是覺得心裏憋悶了，多出去走走，田野裏看著水牛犁地，河邊看白鷺飛翔。”

陳三奶奶抿嘴一笑：“莊娘子也是個有趣的人，平日倒是頗有雅趣。”

“放松心情嗎？如果我是在姑蘇的話，找一片湖，對著湖造一個別院，這樣的夏日，找三五個知己，懶懶地躺靠在亭子裏，喝喝茶，聊聊天。把平日的那些煩惱統統放一邊。”莊蕾笑著說：“再多的事情，也就不算事情了。”

“聽見了吧？家裏那些事情，你不用太放心上。要真想去走走，我陪著你去！”陳三少摸了摸三奶奶的頭發。

哪個時代都有感情好的夫妻，也有相處如仇人的夫妻。陳三奶奶綻開了笑容：“我知道了！”

莊蕾給陳三少開好了方子，遞給他說：“這個方子，你先吃起來！”

“大概我要吃多久？”

“三四個月吧！除了為了備孕，還有就是調理你的身體，免得你早早謝頂，被三奶奶嫌棄。”

“你！”陳三少佯裝不快：“這不是要吃死我啊？”

“你問問你家娘子，為了懷孕吃了多少藥，受了多少苦了？”莊蕾看他：“你正好也體味一下，自家娘子的辛苦啊！”

“好！好！我吃！”

“說完這個，咱們聊聊生意的事情？”陳三少問她。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