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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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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整個城市銀裝素裹。

大街上行走的人們都沈浸在除夕夜即將來臨的節日氣氛中,有說有笑,毫無煩惱。

醫院裏,陳倦已經從急救室裏出來。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周圍的環境,忽然扯開嘴角笑了。

“陳總,您醒了?”易則緊張上前,低聲說道,“周叔去幫您拿化驗結果了,您感覺怎麽樣?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叫大夫過來。”

作為助理,易則已經十分盡責了,他甚至做了許多助理義務之外的工作,卻從未有怨言。

陳倦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問他:“有興趣做我的副總裁嗎?”

易則錯愕地回望著他,有些無措道:“陳總為什麽忽然說這些?”

陳倦收回視線,慢慢坐起身,胸腔內那顆心疼得不行,但他一個字都沒說,靠在枕頭上漫不經心道:“你的能力完全足夠勝任,跟著我時間那麽久了,在底下的人面前也很有威信,我不在的時候,由你來管理公司我會很放心。”

易則很快道:“陳總,您不要這樣說,我會很惶恐。而且您怎麽會不在,您會很快康覆出院的。”

陳倦微勾嘴角斜睨著他說:“易則,你真的不擅長說謊,你一說謊我就能看出來,還是不要再說了。”

易則張張嘴,神色黯然地垂下了頭,陳倦轉頭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吸引了他的視線,他看了好一會,十分平靜道:“西子也在這間醫院,大約在樓下幾層。”

易則楞了一下,試探性道:“需要我讓阮小姐過來嗎?”

陳倦幾乎是立刻便否定了他的話。

“不。”他惜字如金道,“不必。”

明明是非常想要她過來的吧,哪怕是陳倦,在生病的時候也脆弱無比,怎麽可能不希望心愛的人陪伴在自己身邊呢?如今還趕上陳奶奶去世,可以說是陳倦這輩子唯二痛苦的階段,這樣的時刻,怎麽都覺得阮西子在這裏會好一些吧。

易則想著這些事,陳倦卻忽然道:“其實從一開始我選你做助理,就是當做接班人在培養的。”

易則詫異地望著他。

陳倦繼續道:“我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如果ACME註定落入外人之手,我希望那個人至少是我培養出來的。你很符合我的要求,沒有覆雜的家庭背景,身世也清白,能力和品格都過關,除了不懂設計之外,幾乎沒有缺點。你和池副總監似乎關系很好,那你不懂設計的缺點也就不存在了。我相信,她會非常認真幫助你的。”

易則抿唇道:“陳總,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在交代後事,這份重任我承擔不起。”

陳倦看向他,擡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輕卻認真道:“你必須承擔得起,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囑托,你還記得你剛進公司的時候對我說的話嗎?”

易則點點頭。

陳倦輕笑道:“你當時跟我說,很感謝的賞識,一定會盡自己所有的能力實現你的價值,不讓我失望。現在你的機會來了。”

易則還想說什麽,陳倦卻突然話鋒一轉道:“幫我準備點東西吧,拿到病房來,我有用處。”

易則有些不解,接下來陳倦提到的全都是用來制作首飾的工具,打磨機,切割機,他早就購入的無暇藍鉆,價值高昂。

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他要在病房裏做一件首飾,從用料上看,應該是……戒指。

……

因為大雪天衣著單薄地跑出去,阮西子在神經受損的基礎上還得了重感冒。

病痛折磨著她虛弱的身體,她躺在病床上,隨著時間的推移,腦子裏的記憶碎片越來越多,毫無章法地不斷冒出來,她不知道該按照何種順序將它們拼湊起來,緊張和急切的情緒讓她有些用力過猛,這直接導致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腦中神經的疼痛讓她幾乎昏死過去。

“好痛!——”

她躺在病床上不斷掙紮著,額頭滿是冷汗,嘴唇蒼白,臉色也蒼白。

同一時間,住院部樓上幾層,陳倦躺在病床上,也正捂著心口想要撐過難關。

“少爺!……”

周叔心疼地看著躺在病床上忍痛掙紮的陳倦,他眼眶發紅,緊抿唇瓣,手極為用力地按著心臟的位置,窒息讓他整個人都處於精神模糊的狀態,別說是別人說的話,哪怕是他自己的腦子,都已經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痛。

畫面分割開,樓上樓下兩個人,每個人都沈浸在這樣的感受當中。

阮西子的手背上貼著輸液貼,她頭疼欲裂地哭泣著,每想起來一點都讓她的痛苦加深一分。嚴君澤站在一邊心疼糾結地看著她,想要幫忙,卻什麽都幫不上。

陳倦因為窒息而開始掙紮,醫生正在對他進行急救,周叔和易則滿面淚水地在病房門口等候著,他們甚至已經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其實……正處於痛苦中的兩個人,他們靠得那樣近,本該可以見一面,或許這樣還可以緩解彼此的痛苦。

可哪怕只是幾層樓的距離,他們卻都無法走上去或者走下來。

當事情發展到他們都無法控制的地步時,未來是什麽走向,已經由不得他們自己了。

深夜。

陳倦終於感覺舒服了一些。

周叔年事已高,不適合守夜,被易則要求回去休息了。

易則睡在陳倦病床邊的陪床上,看上去十分疲憊。

陳倦安靜地坐起來,拔掉輸液貼,起身下了地。

他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打開了床頭的小臺燈,看著手邊的工具,開始輕而細地工作。

……

幾天後。

蘇現來到醫院,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人。

阮西子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樣子,當她看到那個人出現時,楞了一瞬間。

“西子……”中年女人激動地上前,心疼地輕撫著她的頭發,阮西子楞得更久了。

過了很長時間,她才低聲喚了對方一聲:“媽……”

中年女人內疚地哭著,嚴君澤看向蘇現,蘇現向他低聲做了解釋:“前段時間晚上下班回家碰到了阮媽媽,她當時在小區門口等西子,又不敢進去,我看她身體不好,天氣又冷,西子那時候正處理作品外洩的事,我不想讓她擔憂分心,就把阮媽媽帶到我那去了。”

嚴君澤點了點頭,阮西子也看過來,抿唇跟他道了謝。

蘇現笑著道:“客氣什麽,我們是朋友嘛。”

阮西子如今已經不太記得發生在她和母親身上的那件事了,和母親相處時也很和諧,阮媽媽是真的意識到了自己選錯了人,傷害到了女兒,在照顧女兒這件事上盡心盡責,恨不得掏心掏肺。

嚴君澤看了非常欣慰,本來對阮媽媽不太好的印象也漸漸有了改觀,這天阮西子睡了,他們便隨意地聊起了天。

“我們家家境不好,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西子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打工賺錢養活全家了,也因為進入社會早,她很早就懂得怎麽保護和掩飾自己。她喜歡偽裝自己,這樣方便她融入圈子,那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或許在你們看來,她這樣有些虛榮和世故,但她只是太理智了,太知道自己要什麽了。”阮媽媽哽咽道,“是我沒有照顧好我的女兒,她從小就沒感受過家庭的溫暖,我給了她太多責任,還讓她為我操心……我曾經無窮無盡地想要榨幹她的所有價值,可到了最後,能互相照看彼此的卻只有我們母子。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傷害她了,我發誓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她為我費心難過了。”

嚴君澤眼神覆雜地看著阮媽媽,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房間裏,阮西子其實早就醒了。

她微微睜開眸子,望向一邊低聲聊天的母親和嚴君澤,慢慢抿起了唇。

又過了幾天。

晚上的時候,易則忽然出現在阮西子的病發門口。

彼時,阮媽媽去燒熱水了,嚴君澤去給她拿最新的腦CT單,蘇現和簡然被父母拉回家過春節,只有她一個人在病房裏。

易則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推門進去,看到了正在看書的阮西子。

阮西子盯著易則看了一會,道:“我對你有印象,但抱歉我還沒辦法明確記起來你是誰,所以可以請你做個自我介紹嗎?”

易則微笑道:“我是陳總的助理,我叫易則。我聽說了阮設計師的事情,特地來看看你。”

阮西子合上書道:“……易助理。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易則走進來關好門,溫和說道:“當然可以,我一定知無不言。”

阮西子訕訕笑了笑,過了一會才低聲說:“陳總他現在怎麽樣了?上次我和他通電話,聽他說……陳老夫人過世了。”

那天滿身冰涼地從陳府回來,阮西子就一直在擔心陳倦。可她不知道該跟誰說,她偷偷用嚴君澤的手機給陳倦打過電話,但每次都沒人接。直至此刻,她內心深處依舊藏著對陳倦的掛念。可她不敢表現出來,她的自卑讓她擔心自己被人當笑話,畢竟陳倦那樣的人,怎麽看都不太可能和她產生什麽瓜葛,她如今的記憶混亂不堪,根本不曉得自己曾有過什麽壯舉。

易則意外地看著阮西子,似乎沒料到哪怕記憶混亂,她也能這麽直接地問出這個問題。

他沈默了許久,如實說道:“陳總現在很不好。”

阮西子緊張地掀開被子下了床:“他怎麽了?傷心過度了嗎?身體沒事吧?”

有事的就是身體。

可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阮西子都不知道陳倦到底有什麽病。

易則抿唇看了她很久很久,從西裝口袋取出一個首飾盒遞了過去。

“這是陳總讓我交給你的。”

阮西子快速接過去,打開一看,是一枚藍鉆戒指,藍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男人送女人戒指,這代表什麽意義,易則不明說,阮西子也知道。

她皺眉看著那枚戒指,戒指的美麗並沒讓她迷失其中,她心裏想的,全部都是陳倦的人。

“自從陳總的父母去世,他已經很久沒有親手設計和制作過什麽。我曾以為陳總這輩子都無法再親手設計什麽了,如今看來,他其實也可以,只是分對哪個人。”略頓,他目光灼灼道,“阮小姐,陳總就在這間醫院住院,和你距離很近,你要去看他嗎?”

易則再次開口,說出了阮西子壓根不敢想的事情,她楞在那,許久才道:“我……可以麽?”

易則微笑道:“這裏是醫院,誰都可以去看病人,你當然也可以。”

當阮西子離開病房後,易則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消失。

其實,他違背了陳倦的心意。

那枚戒指,是陳倦用了他目前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完成的。

他當時是怎麽說的來著?

對了,他交給易則首飾盒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我快要死了。在我死之前,這是我最後的心願。等我死後,請你把這個交給她,這樣也算是……我以私心,單方面娶她為妻了。我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想起陳倦當時自嘲的表情和慨然赴死的眼神,易則低下頭,合上了眼。#####作者的話:( ? ^ ? )好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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