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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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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夜晚寒冷而空曠,平時十點鐘都還人來人往的鬧市早早寂靜下來,阮西子驅車來到陳倦的家,這棟豪宅一如既往的戒備森嚴,哪怕夜幕降臨保安依然全副武裝地站在門口守衛著,像她這樣與陳家沒有半點幹系的人員,在沒人帶領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進去的。

打開車窗朝外看了看,陳府的車庫緊閉著門,無法確定陳倦的車子在不在,他的人又在哪裏。

阮西子說不清自己還來這裏做什麽,他無故失蹤,隔天就傳來他要結婚的消息,難道不就是不想讓她參與和知道這一切嗎?為什麽她還要這麽不知廉恥地往上蹭呢?雖然她沒什麽原則,卻也不會做這種自取其辱的事,她虛榮,所以她最見不得自己被看不起。

如今這種送上門來給人家羞辱的行為,真是讓她自己都不恥於自己。

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沒有離開,進不去,也不不想走,那不如就在門口呆一會吧,好像在這裏呆著就像到他了一樣,這樣呆一個晚上,說不定明天她就想開了。

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纖細素白的手指熟稔地夾著煙,漫不經心地抽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了,阮西子知道自己不該依賴煙來緩解內心的焦慮,這是陸思屹過去明令禁止的事情,它不但不能真正意義上緩解她的心情,還會給她的身體造成傷害。

只是她現在還能怎麽辦呢?

這個世界上真正在意她的人又有幾個呢?

身體好與不好,又有什麽意義呢?

自嘲地笑了笑,手臂伸出車窗外彈了彈煙灰,阮西子微閉上眸子,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陳倦的身影,他笑的樣子,他冷淡的樣子,他疏離拒絕她的樣子,他靠近她與她親密的樣子,每個影子出現在她腦海中都讓她猛然發現,這個男人的樣子在她記憶中竟然如此深刻,哪怕只是一個虛幻的泡影都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存在一樣。

失魂落魄地睜開眼,她掐了煙,發動車子準備離開,還不等車燈亮起來,就看到一輛車緩緩停在了陳府門口。

阮西子心頭一跳,註視著那輛熟悉的車子,從駕駛座上下來的是周管家,他很快繞到車後面去開門,能得他這樣侍奉的人在陳家就那麽兩個,一個是陳奶奶,另一個……是陳倦。

下車的人是陳倦。

他一身黑色西裝,與往日一絲不茍的形象不同,他看上去疲憊而淩亂,西裝外套和長褲有明顯的褶皺,挺拔的背影也仿佛壓著無邊的重擔,雖然他依然倔強地挺直脊背,卻讓人覺得萬分沈重。

阮西子慢慢將車子熄了火,不動聲色地看見他在下屬的簇擁下前往鐵藝門,她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沖動,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麽做,但身體早就不聽腦子的使喚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了陳倦對面。

在這裏見到阮西子,陳倦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他眼神清冷地註視著她,擡手揮了揮,周管家和其他人便先一步進門去了,保安也很識相地退到了一邊。

阮西子看了看其他人,當這裏只剩下他們的時候,她拉開嘴角微笑道:“聽說你要結婚了,我特地來恭喜你。”

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來意,沒有否認,而是直接說了最簡單的兩個字。

“謝謝。”

他在謝謝她的祝福。

阮西子嘴角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雙手局促而緊張地背到身後,冬日的寒風吹著她纖弱的身體,她單薄的衣衫根本不足以抵擋這樣的寒風,但冷就冷吧,冷點也好,至少可以讓她保持清醒。

“婚禮是定在這個周末嗎?ACME的總裁結婚這麽大的事,趕得這麽急會不會不太好。”

她僵硬地說著話,像是擔心他看出她內心所想一樣低下了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無措又傷感。

她不看他的時候,陳倦看她的眼神才不那麽冷淡,他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仿佛錯過今天他再也沒機會這樣親近仔細地看她。

過了很久,他才在黑暗中輕輕說:“只要有足夠的錢,哪怕一天時間,一切也能準備得很好。”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有錢能使磨推鬼,只要有錢,別說是幾天內準備好一場盛大的婚禮,哪怕是一天,也有人能想出法子來。

阮西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片刻後她擡起頭,伸手抓住了陳倦的西裝袖口。

“你真要結婚了嗎?”她語調帶著哀求,“可以不結婚嗎?”

陳倦楞了楞,沒料到她會這樣低聲下氣,看著她許久未語。

只要他沒明確拒絕,阮西子似乎就還有機會,她著急地說:“為什麽這麽急著結婚?是陳奶奶的意思嗎?還是你身體怎麽樣了?又或者公司出了什麽問題?如果你一定需要一個不幹擾你的太太,我也可以啊,我們之前不是簽過協議嗎,為什麽不能……是我呢。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什麽都可以不要的……”

她說著說著就掉眼淚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的語調一點點低落下去,陳倦聽著心裏特別難受。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心軟,奶奶已經時日無多了,這是奶奶最後的願望,他不能拒絕,再者……在這個世界上,他最後的親人馬上就要離開他了,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身體,也不可能再撐多久,與其給她短暫的幸福和希望,之後讓她傷心難過一輩子,還不如此刻讓她死心,讓她以為他是個薄情冷酷的男人,不要再對他有任何留戀,這樣等他死的時候,她就可以瀟灑地說一句“渣男死了,真痛快”,而不是為他的離開而哭泣。

想清楚這一切,陳倦冷靜地甩掉了阮西子的手,靜默許久,盯著她的眼睛冷冰冰道:“你?你當然不行。你能給我帶來什麽?如果資料沒錯,你爸媽都只是普通工人,連白領都算不上。和你結婚給ACME帶不來任何利益,還會遭人非議,惹上你們一家窮親戚……”他嘲諷地嗤笑一聲,“阮西子,你真當自己是什麽好女人嗎?像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多了,嘴上說著什麽都不要,其實心裏什麽都想要。”他仿佛十分厭惡地盯著她,“你能不要再纏著我了嗎?沒有人可以一步登天,阮設計師與其在這裏浪費你的演技,倒不如把時間用在工作上,說不定我還會對你另眼相看,多給你一點工作機會。”

阮西子怔怔地看著他,不可思議道:“你在說些什麽?”

陳倦上前一步,兩人靠得那麽近,幾乎鼻尖貼鼻尖,可他不是在表達愛慕,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阮西子渾身發冷。

“我相信只要耳力正常的人,都能聽清楚我說了什麽。”他淡漠道,“之前跟你隨便聊聊,玩玩而已,對富家子弟來說這不是很正常麽,阮設計師怎麽還當起真了。”他嘲諷道,“廉價的水晶混在鉆石裏面,一眼就能被人發現,聰明的水晶會選擇自己主動離開,如果等到別人把你挑出來,那可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了。”

他專註地看著她,“阮設計師不是那種不要自尊的人,我沒記錯吧。”

她是那種不要自尊的人嗎?

阮西子也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種人。

她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尊嚴和面子,為了不遜於其他設計師的衣著打扮,她可以連續吃一個月的泡面,只因為買了一件比別人新款的連衣裙。

她這樣的女人怎麽可能不要自尊。

可阮西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越是這樣說她越是慌張地想要挽留,最後哭得鼻音很重道:“你別這樣說陳倦,我知道你對我也有感情的,你忘了你之前跟我說過你有點喜歡我嗎?你為什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呢,有什麽難題我們一起面對啊,我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女人,只要你跟我說,你跟我說行嗎?”

陳倦的心冷凝而堅硬,他再次推開了阮西子,走到鐵藝門前,背對著她說:“那只是哄騙你的花言巧語而已,看你還有點用,一直沒說破,現在時候也差不多了。阮西子,你走吧,別再糾纏我,否則不僅是ACME,這個圈子以後都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這是阮西子過去最害怕的威脅。

可今天她好像一點都不怕了,她再次上前想要拉住他,可陳倦已經走進了門裏,保安上前攔住了她,她哽咽道:“陳倦你別走,你回來!!!”

陳倦根本不聽她的話,徑自往前走,頭也沒回過一次。

阮西子站在原地,維持了許久的戰力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緩緩倒在地上,盯著那扇無情冰冷的鐵藝門,傷心到極點,竟然笑出了聲。

易則站在暗處看到了這完整的一幕,他當然不相信陳倦會是他口中說的那種男人,可現在的現實是,他的確在做著那種人渣才會做的事情。

老夫人住院的事情他知道。

陳倦要和池蘇念結婚他也知道。

他所有的事情都知道,他也在猜測他的婚事是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可就算是又如何呢?他們要結婚是事實,結婚之後作為ACME的總裁也不可能輕易離婚,池蘇念的家世可不像阮西子那麽簡單,想甩開就甩開,池牧不拿到足夠的好處,是不會松手的。

那也就代表著,陳倦和池蘇念就此會牽扯不清,老夫人如果病重去世,陳倦的身體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到時候依池蘇念對陳倦的感情,肯定會不離不棄,說不定他們還真能發展出什麽親密關系也說不定。

池蘇念……

池蘇念。

易則緩緩眨了眨眼,從暗處走出來,蹲到阮西子身邊,聲音沙啞道:“阮小姐,你起來吧,天氣很冷,女孩子倒在地上對身體不好。”

阮西子已經停止了哭泣。

她聽到易則的聲音一點都不意外,目視前方道:“你都聽見了?”

易則遲疑幾秒,應聲道:“嗯。”

阮西子笑了笑:“你信他說的話嗎?”

作為陳倦的助理,易則要做的只是服從陳倦的命令,一切事情為陳倦著想,幫助陳倦完成他的目的。所以,此時此刻,他做的是加一把火,而不是……安慰阮西子。

所以,易則點了點頭說:“我信。”

阮西子意外地看向他,易則面無表情道:“阮小姐,陳總話已經說到了那個地步,你也不必再為了一份不被對方看重的感情而傷心,起來吧,我送你回家。”

阮西子楞楞地呆在那,過了很久,她拒絕了易則的攙扶,自己爬了起來。

“不必了。”她強撐著說話,以她最後那薄弱的自尊,“我有自己開車來。”

易則皺眉,不讚同道:“你現在的精神狀態不適合開車。”

阮西子搖了搖頭說:“我現在精神狀態很好。”她的語氣認真到可怕,“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

易則驚訝地看著她,目光隨著她一點點遠離,看到她堪稱冷靜地上了車,發動車子離開,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真的很清醒。

他站在原地許久,手機響起來才再次有動作。

看了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他皺起眉遲疑許久,最終還是接了電話。

電話一接聽,那邊就傳來池蘇念的聲音。

“我要見你,我在你家門口,回來。”

易則表情覆雜地掛斷了電話。

……

陸思屹今夜工作到很晚。

他有些頭疼地按著額角,關閉了幾盞臺燈,屋裏光線暗一些,他感覺精神好了一些。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生存在黑暗中,做一些黑暗的事情,最後得到一個不算明亮的結果。

其實他也渴望光明,可自從家道中落,他就再也沒有感受過光明,無論是輟學對他造成的傷害,還是導師的不屑讓他受到的侮辱,他全都無法忘懷。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天賦,只要加以培養,拿到博士學位不成問題,成為知名的心理學大師也指日可待。但就因為家裏沒錢了,他的學業只能念到最普通的程度,本來考上的研究生也無法繼續讀,後來因為學歷低,在圈子裏的地位也低,不被重視,連研究成果也被竊取。

別人揚名立萬,而他只能在這一方小診所裏給那些被老公拋棄的怨婦、不和睦的婆媳調節關系。

自心底發出一聲冷笑,陸思屹起身,準備脫掉白大褂回家,時間已經很晚了,他該走了。

臨出門時,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節奏急促而混亂,卻帶著熟悉的節奏感。

陸思屹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他料到的那張臉,他掩飾著內心的欣喜,捕捉到她臉上的茫然,下意識道:“你哭過了?”

阮西子盯著陸思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靠在診所門邊的墻上沈默著,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走到了這裏。過去一有煩心事,她就會來找陸思屹,每次從這裏離開,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她的心情總能平靜一些,不再像過去那樣猶豫不決。

後來是怎麽了?陳倦的幾句話,讓她開始抗拒來到這裏,她好像太過在意陳倦了,連他隨隨便便說的幾句話都要奉為金科玉律,她這樣是不是很失敗?

她現在站在這裏,是為了逃避即將迎接的痛苦,亦或是別的什麽呢。

她不說話,陸思屹不由急切擔憂道:“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這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女人,他們有著相似的經歷,相似的性格和相似的人生,他們是最般配的一對,只是她似乎從未發現他的心意。但是沒關系,他會讓她發現的,除了他,她不可能和任何在一起,他不允許,也一直在幹預。

聽到陸思屹的話,阮西子吸了吸鼻子微笑道:“我沒被別人欺負,只是被自己欺負了。”

陸思屹看著她沒說話,阮西子繼續說:“思屹,你說我是不是被詛咒了,我好像沒辦法跟任何我喜歡的人有個好結果,我這輩子是不是就得這樣了?”

陸思屹瞇起眸子:“你喜歡的人?……是誰?是我認識的人麽?”

阮西子搖了搖頭,再次想起陳倦,幾乎有點窒息。

陸思屹慢慢吐了口氣,側身讓開未至,對阮西子在這陣子未見面的時間裏有了新的對象,他感到很憤怒,她是屬於他的,別的男人不該來招惹她,讓她這麽傷心難過。

不過也沒關系,他會讓她忘記他,不管那個男人是誰,從今天起,她的心裏只能有他一個人。

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催眠室,陸思屹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過去,為了安全起見,他從來沒有動用過強度太大的催眠,刻意改變阮西子的人生軌跡。

但今天,他突然不想那麽慢也不想再等了。

就讓這一切在今天晚上終止和重新開始吧。

“西子,我會讓你開心起來的,過來,別難過了,我來幫你。”

他站在暗處朝她招手,阮西子恍惚了一下,有點畏懼和退縮,但腳下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作者的話:可怕的藍人來了!!!這次西子會變成什麽樣子!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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