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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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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爾茲的舞步是美妙的。

開場舞選擇的音樂是肖斯塔科維奇的《Suite for Variety Orchestra No.1 (Jazz Suite No.2): Waltz No.2 》。

在網絡上曾有人賞析過,巴赫的音樂抗躁動,海頓抗抑郁,莫紮特抗失眠,貝多芬抗萎靡,而肖斯塔科維奇的音樂,就適合變態殺手摘下白手套,像創作了珍寶一樣,對著自己的傑作瞇眼微笑。

現在的情形,這段樂曲最合適不過了。

六個人,各懷心事地共同起舞,其他人眼神奇妙地在他們之間來回流轉,簡直是修羅場,和殺手的傑作同樣危險且瀕臨崩塌。

陳倦和池蘇念在舞池中央跳舞,他們的舞步流暢而熟練,一看便是常常出席這種場合練就的。

阮西子和簡然的位置相對來說靠外,距離他們沒那麽近,倒是距離嚴君澤有點近。

在阮西子的記憶裏,嚴君澤是討厭這種場合的,哪怕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有舞會他也從來不肯跳舞,她還以為他不會跳,現在用餘光看看,他握著原小舟的手,他們距離那麽近,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熟稔而優雅的舞步。

原來他會跳舞。

他只是不想跳,或者不想和她跳。

哪怕他們已經分手,在此刻想到這些問題,是個人都難免會感覺到有些憋屈。

阮西子收回視線不再到處亂看,專心地和簡然完成這段舞,簡然垂眸睨著眼前的女人,她的年紀已經不該用女孩或者少女這樣的詞匯來形容了。不管是她的身材還是她的相貌,亦或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性感魅惑的氣息,都代表著她是一位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女人。

女人和女孩身上的氣質是不一樣的,吸引的人也不同。

簡然過去以為,他喜歡的是純天然、涉世未深的少女,天真無邪地跟在他身邊,不需要懂得社會的一切險惡和潛規則。

所以在最初認識阮西子的時候,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與她的交鋒之中一步步淪陷,最後情不自禁地喜歡上她。

就像此刻。

他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淡然地處理兩人的關系,不會再有諸多想法,但握著她的手,他們靠得那麽近,他腦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兩人過去的種種,看著她的眼神便一點點變得覆雜。

“西子……”一曲結束,簡然站在原地,燈光下他一身白色西裝好像王子一樣,阮西子楞楞地望向他,他抿唇一笑,傷感道,“沒……沒什麽。”

他到底還是說不出口。

挽回的話,曾經說過,被拒絕了,就不要再說了,再說只會讓自己更難堪,把她推得離自己更遠。

簡然看著阮西子有些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快速轉身離開了,曼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剛才這只手還有幸握著她的,他們當時那麽接近,仿佛還是在過去一樣。

嚴君澤坐在會場邊緣,手裏端著一杯酒,目光定在簡然和阮西子方才的位置上,將酒杯裏的液體一飲而盡。

原小舟有點擔憂地立在一邊說:“嚴總監,您看起來已經有些醉了,還是不要喝了吧……”

嚴君澤轉頭望向她,她害羞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神那麽直接而熱切,好像蘊藏著非常深刻的感情,直叫她招架不住,低聲說了句:“我臉上有東西嗎?”

嚴君澤搖了搖頭。

“那……您為什麽那樣盯著我看?”

原小舟很困惑,又不敢奢望是自己所猜測的那樣,所以問出了口。

嚴君澤沈默了許久許久,才微微沙啞道:“我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原小舟楞住,驚訝地看著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您?……我這樣的人,怎麽會有您的影子呢?”

怎麽沒有呢?

嚴君澤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微醺的樣子充滿了禁欲的美感,令一眾不敢肖想陳倦的女人們蜂擁而上,他卻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她們。

原小舟不會明白的。

她永遠不會明白,也不願意相信,嚴君澤在她身上看到的,是那般無力卻還努力追逐著阮西子的自己。

開幕酒會結束,ACME珠寶設計大賽的帷幕也正式拉開,作品投稿已經截止,組委會開始對參賽作品進行評審,通過三輪評選之後篩選出十名設計師作品,然後由首席評委們從這十名設計師的作品裏評選出前三名。

嚴君澤是首席評委之一,也是最靠近ACME設計部所有設計師的人,大家想要提前知道自己有沒有進前十名,按照潛規則,就得張羅著給他送上點好處。

因著這個原因,嚴君澤的辦公室最近可謂熱鬧非凡,總有人有這樣那樣的原因敲門進去,然後灰溜溜地出來。

阮西子作為參賽者之一,當然也想提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進入前十名,但還不至於到走後門的地步。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去問,嚴君澤可能還真會告訴她,畢竟排名已定,只是提前知曉而已,不影響公正性的情況下,他通常也都會無傷大雅地給她一點提示。

比如說,不明著告訴她進了前十名,暗示她請客吃飯,這就是一種提示。

要是他們還在一起,她可能會去問,但現在這情形還是算了,看原小舟對他越發殷勤的樣子,她猜想也許他們不久之後就會在一起,那樣也好,既然已經結束,每個人都該開始新的生活了,總不能讓別人一輩子陷在回憶裏,那是多麽自私的虛榮心啊。

下班的時候,阮西子走得比較早,到停車場取車時,看見了一個好久不見的人。

“思屹?”她有些遲疑地喚了一聲。

陸思屹看過來,微笑著說:“你可下班了。”

“你等很久了麽。”

“等了有一會吧,不確定你幾點下來,怕錯過,所以來得比較早。”

阮西子走過去道:“你可以提前給我打個電話,我們約個地方見面,地下車庫又悶又冷,在這等著多不好。”

陸思屹很敏感地說:“怎麽,你是怕誰看到我來找你嗎?”

阮西子一怔,很快道:“沒有啊,為什麽會這麽想?”

陸思屹隱晦地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換了無所謂的表情說:“就是開個玩笑,我找你也沒什麽事,就是很久不見你到我那裏去有點擔心,想看看你最近的情況。”

阮西子笑了一下說:“我很好,最近還算順利,心情也不錯,你不用擔心我。”

陸思屹說:“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在你還沒痊愈的情況下當然要擔心你。”略頓,他朝前走了幾步拉近兩人的距離,盯著她看了一會才說,“看你滿面春風的,是有新戀情了嗎?”

阮西子莫名想起陳倦,嘴角的笑容有點苦澀,搖搖頭說:“滿面春風?沒有吧。我現在不太適合談戀愛吧,所以暫時沒有這種計劃。”

似乎對她的說法很滿意,但對她的表情還是不放心,陸思屹沈沈道:“我讚同你的說法,但你想要開始新戀情也不是不可以……”

“恩?”阮西子疑惑地看他。

陸思屹解釋說:“你可以在開始之前先跟我說,把他的資料交給我,我來幫你分析一下,或許我們還可以采取一些治療,讓你能更正常地投入這段感情。”

雖然聽上去有點奇怪,但似乎也是為了她好。

阮西子點點頭說:“如果我有需要一定會找你的,你現在要走了嗎?”她見他拿出了車鑰匙,似乎要離開。

陸思屹頷首道:“看到你沒事就好,我聽說了你們的設計大賽,你最近應該會忙這件事吧,所以我不打攪你了,先走了。”

阮西子也沒挽留,直接跟他揮手道別,陸思屹走了幾步又回頭,再次確認道:“如果你有了喜歡的新對象,要開始新戀情的話,一定要來先找我,知道了嗎?”

阮西子笑著點頭,陸思屹這才放心,似乎為她操碎了心,展顏一笑轉身離開。

看著他慢慢驅車離去,她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就是覺得有些怪異,但他們從小就認識,又身世接近,友情非同一般,所以她沒有多想便也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便是如火如荼的評選日了。

在最終確定了十個設計師的作品後,這些將要角逐前三名的設計稿就分發到了首席評委手中。

作為總裁,陳倦是第一個收到這些設計稿的。

他掃開桌面上厚厚的文件,將設計稿放到手邊,一張一張開始看。

在成為ACME的總裁之前,他也是一名設計師,可能現在很多人都不記得了,畢竟那是十幾年前,他還在念書時發表的設計。

那個時候他的願望很單純,就只是設計出讓全世界的人讚賞和銘記的珠寶,就像那頂名叫“珍珠淚”的王冠一樣,流轉百世,擁有它自己的故事。

“珍珠淚”,取的是“珍珠也為她的美貌滾淚”的意思,也叫作滾淚王冠。

那頂王冠誕生於1825年,當時的巴伐利亞過往路德維希的兒子、日後繼承了希臘王位的奧托為自己的妻子安瑪莉亞訂做了這頂王冠。只是沒多久,奧托就得了重度精神病,生活無法自理,可憐的王後只能終日以淚洗面,從此那頂飽含了國王愛意的王冠便因王後的憂郁又得了一個充滿悲情色彩的名字——珍珠淚。

再後來,公主瑪麗加布裏埃爾也得到了這頂王冠,代代相傳,最後在英國的戴安娜王妃頭上,戴上了另一頂“珍珠淚”。

不難發現,不管是王後、公主,還是王妃,但凡得到這個王冠的人,感情經歷都十分坎坷,令人唏噓。

陳倦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夢想,便是設計一件像滾淚王冠一樣可以代代相傳的作品,可惜,他的作品就好像“珍珠淚”一樣象征著厄運和坎坷,甚至帶走了他的父母。

在父母離開之後,他已經很久無法再提筆畫圖了。

看著眼前的設計稿,入圍的作品沒有一件是不好的,讓外人來看的話,恐怕很難從裏面評價出誰是一誰是二,但在專業人士眼中,它們雖然全都很優秀,卻也有著這樣那樣的瑕疵。

出於一些不足為人道的私心,陳倦在看前幾張設計圖的時候速度很快,他好像在尋找什麽一樣,當看到署名為“生命樹”的設計後,才慢慢停下了動作。

其實在設計上來講,“生命樹”的設計技巧很普通,都非常基本,不像其他的設計,繁覆而精致,作品的每一面都在努力炫技。

內斂幽雅的樹,看起來不適合女性佩戴,倒很適合男性,樹有五根樹枝,每一根樹枝的頂端鑲嵌著精致細小的鉆石,鉆石的閃耀,配上鉑金的鏈條和樹身,簡單中透露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生氣。其他的作品要麽是彩寶戒指、華麗覆雜,要麽是嵌滿了大顆鉆石的項鏈,唯獨這棵“生命樹”清新脫俗,和那些妖艷賤貨不一樣。

陳倦慢慢看向作品下方的備註,在看到設計者的名字之前,先是設計靈感。

上面是這樣寫的——

【在墓園看到這樣一棵樹,小而堅韌,弱而剛強,即便它沒有繁茂的枝葉,與其他的樹無法相比,卻讓人覺得它很快就可以長成參天大樹。

它生長在埋葬了很多人的墓園裏,但似乎有著無限的生命力,很適合我想要送給的那個人。

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打給他的禮物欠條,我希望它可以陪伴他一起,在以後的生命中健康、平安,不受疾病困擾。】

陳倦的記憶迅速倒退回和某人還存在著合約的時候,那是他生日的隔天,她前一天給他打下了禮物欠條,第二天很巧地出現在墓園中,他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在給一棵樹照相。

如今細想想,的確和“生命樹”很像。

陳倦的視線緩緩來到設計者署名的位置,“阮西子”三個字好像魔咒一樣,讓他本只能安分、不能激動的心加速了跳動。

“……妄想讓我因此而給你高分麽。”

他固執地讓自己誤會她的用心,好像這樣就能冷靜一些。

“想得美。”

陳倦帶著薄怒將手裏的設計稿抽出來丟到一邊,他的動作一點都不優雅,帶著些兇悍,可設計圖被放下的時候卻很輕,好像生怕有什麽褶皺、破碎一樣。

易則拿著藥和水走進來,見他在看設計圖,隨口問了句:“陳總覺得這一屆哪個作品最好?”

陳倦斜睨向被丟掉的設計圖,淡淡道:“‘生命樹’……還不錯。”#####作者的話:啪啪啪啪啪啪,聽到了嗎?打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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