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慶身為小宋莊的大隊長，家裏勞動力多，還有個在部隊掙津貼的小兒子，日子自然是好過的。家裏的房子也是整個大隊最好的，雖然已經起了不少年，但五間磚瓦房還是讓人羨慕不已！院子也很大，角落裏挖了口水井，吃水就不用跟其他人家一樣出去挑。

宋長慶一踏出屋門，就看到蹲在水井邊抽煙的大兒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在旁邊蹲了下來。

“給我來一口！”

宋向生看了自家老爹一眼，把手裏的煙遞了過去。他爸平日裏不抽煙，只有心裏煩的時候才點那麽一兩根，除了隊裏頭的事情，僅有的幾回都是因為他妹子宋甜甜。

“爸，公社那大夫不是說咱妹子沒什麽事嗎？你也不要太擔心。”

除了額角磕出了淤青，別的地方一點兒傷都沒有，醫生都說很快就會醒。宋向生也疼這個妹子，雖然太能折騰了些，但到底是自家妹子，知道她的傷不礙事，宋向生才算是松了口氣。

“小妹情況怎麽樣？”

說話的是宋家大兒媳王桂芬，之前亂哄哄的，一家人送了小妹和她婆婆去公社醫院，就王桂芬留在家裏，畢竟孩子多離不了人。這會兒聽到院子裏的動靜，從另一間屋子走了出來。

“醫生說沒外傷，只是一直沒有醒。”宋向生站起身看向自家媳婦，抖了抖有些泛麻的腿，“孩子們呢？”

“都睡了。”

王桂芬擺了擺手，讓自家男人別擔心。小姑子未出嫁前就住在隔壁屋，如今也在那屋，王桂芬從虛掩的門裏見有婆婆在照顧，便沒有進去。

剛準備去竈房再燒一鍋熱水，好讓家裏的大人也能洗個熱水臉暖和暖和，就聽見公公問道：“大寶和小寶沒哭吧？”

宋長慶吐了口煙，看向大兒媳，眼中有散不去的擔心，兩個外孫子還小呢，發生這樣大的事情，怕是都嚇壞了。

“小寶哭了一會兒，被大寶哄好了。”

提起大寶和小寶，王桂芬略微笑了笑，這倆是她小姑子宋甜甜生的一對雙胞胎兒子，長得白凈可愛，十分討人喜歡。不僅齊軍他媽疼，宋家人也喜愛得很，唯獨他倆的媽不怎麽上心。

倆孩子還沒滿4歲，大寶跟個小大人似的讓人省心，而小寶雖然愛哭了些，卻也非常懂事聽話。對這倆孩子王桂芬是心疼的，她的兒子宋三娃跟大小寶同歲，一天到晚可是鬧騰得多。

宋家兄弟三個，除了老三宋向陽在外當兵還沒結婚，老二宋向紅與宋向生同一年結婚，不過王桂芬結婚五年才生下兒子宋三娃，而老二家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大的8歲，小的也有5歲了。

“那就好，這小子不是個孬的。”誇了外孫一句，宋父又恢覆了沈默。

王桂芬抿了抿唇，有些欲言又止，宋向生看見了媳婦的神情，挑眉問道：“……怎麽了？”

“蓮生嬸子那兒只有二弟妹在，要不我也去看看。”

宋甜甜的婆婆叫舒蓮生，原本跟宋家來往挺多的，反而是宋甜甜嫁過去以後，兩家人才生疏了。王桂芬嫁到宋家這麽些年，與舒蓮生自然也算熟悉。

雖然她的話沒有說得太明白，但宋向生知道自己媳婦想要表達的意思。老二媳婦如何，他這個做大哥的不會多言，但趙梅香嫁進宋家這麽些年，什麽性子家裏誰都知道。讓她去幫忙照料，做得好不好且不說，那嘴肯定是停不下來地叨叨叨，把自家事全給往外抖摟。平日在大隊有人管著還行，去到公社指不定就會到處說些對小妹不好的話。

宋父宋母對唯一的小閨女特別好，王桂芬為人大氣並不怎麽計較。但宋家有兩個兒媳婦，趙梅香對公婆經常照顧嫁人的小姑子，還給她找工作，可是意見多多。只是因為公爹的脾氣，平日裏才忍著，但背地裏不好聽的話可說了不少，以前還經常找王桂芬抱怨，但因為王桂芬不搭理她，這才消停了些。

宋長慶同樣聽到了大兒媳婦的話，不等宋向生回話，就站了起來，沖她擺了擺手

“不用，我跟你們媽過去，你倆在家看著點孩子和你們妹子。”

到底是自己女兒，即使做了糊塗事，宋長慶確實生氣，但也不至於真的不管，何況女兒還沒醒，這裏裏外外都得他忙著幫襯著，家裏有大兒子大兒媳在，他放心。

“嗚嗚嗚……”

昏昏沈沈間耳邊似有小孩低低的哭聲，宋甜甜眉頭不由皺了起來，她最聽不得孩子哭，覺得非常吵，就如同寵物店裏沒一刻消停的各種動物叫聲一樣。

宋甜甜是個孤兒，在她的記憶中與父母一起生活直到五歲，那年夫妻倆出車禍去世，她被外公外婆接回了老家，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在各個親戚家中輾轉生活。

那時她爸媽去世的賠償金還在，平日裏很少見到的親戚都爭相要養她，可等到那筆錢被霍霍光之後，宋甜甜就成了一個皮球，被人踢來踢去，聽他們說著最刻薄的話語，小小年紀的宋甜甜還經常被安排照顧那些親戚家裏愛哭鬧的孩子。

最討厭的莫過於大舅母家寵著捧著的那個小胖子，一不如他的意就能哭得驚天動地，接著就是大舅母的尖叫和責罵，一想起來宋甜甜就覺得很是折磨。

耳畔的孩兒哭聲還在繼續，令她又想起了那些已經過去很久的往事。

“別哭了。”

對，別哭了！宋甜甜在心裏讚同地點頭。

哭包子的哭聲因而一頓，她泛疼的腦袋都因此變得清明了些，不過這是誰呀？簡單的幾個字威力還挺大。

“哥，媽媽為什麽還不嗝……醒，我聽小壯嗝……說咱媽嗝……醒不過來嗝……了！”

原來這還是兄弟倆，雖然哭包子聽話地漸漸止住了哭，但大約是哭得久了，說話時還不停地打著嗝。宋甜甜覺得倒是挺可愛的，想要睜開眼，卻怎麽都做不到。孩童說話聲陸續傳進耳朵，除此以外似乎沒有旁人，其中一個還在安慰另一個，軟萌萌的聲音透著一股小大人的感覺，軟糯糯的想rua！

“胡說啥呢，咱姥說了小壯跟他奶都不是好的，你不要聽信他們的話！”

即使沒法睜眼，腦袋也有些疼，宋甜甜還是想笑，這小孩兒聽著聲音應該不大，但卻用小奶音說著那般沈穩的話，很是有條理的樣子，令她好奇地想看看這娃娃到底長什麽模樣。

“哦……可是媽嗝……媽為什麽……”

想是知道哭包子要問什麽，小大人又安慰道：

“之前我偷偷聽到姥姥、姥爺說話，說咱媽傷了腦子，可能是要多休息一下。”

有了哥哥的安慰，哭包子總算平靜了下來，宋甜甜因為小大人話裏的意思微微皺了皺眉。

吱嘎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開來，兩孩子擡頭看過去，沒能註意到宋甜甜的動靜，兩人齊聲喚了一聲：“大舅媽！”

“大寶、小寶你倆不是睡了嗎？怎麽又跑進來了？”宋甜甜感覺有人來到了床邊，似乎還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大夫說了你們媽媽需要多休息，別擔心，快跟大舅媽回屋睡覺去，這大冷天的可別亂跑，小心生病！”

腳步聲再次響起，應該是又出去了，耳畔也沒了小孩子的聲音。是被帶去睡覺了吧，不過這個大舅媽是誰？她認識嗎？宋甜甜覺得十分莫名，而這兩個孩子又是誰？他們口中的媽又是誰？

一腦門子問號，還不待她深想，整個人又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而另一頭，宋家老兩口拿著手電筒照明一路到了公社，把正在跟人聊天的二兒媳婦趙梅香嚇了一跳

“爸、媽，你們怎麽來了？”趙梅香表情有些訕訕的，也不知道公婆有沒有聽到她剛才正在說小姑子家的閑話。

“我們來看看。”宋長慶看了一圈，沒發現二兒子，便又問道：“向紅呢？”

見公公婆婆沒生氣，趙梅香松了口氣，想來應該是沒聽到自己說的那些話，趕緊回答道：“這入了夜更冷，我讓他去借兩床被子回來。”

宋向紅經常往公社跑，有幾個常在一起耍的兄弟就住在公社，宋長慶是知道的，便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與舒蓮青一起走到床邊，看了一眼躺著沒動靜的舒蓮生，兩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雖然之前送到醫院經過救治，醫生說幸好送得及時，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丟了命，但外傷卻是相當嚴重，此時經過包紮看起來就沒一處完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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