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步履蹣跚的老巫父，一身疲累的昆宇才重又在客廳裏坐了下來，看著陶孟楚和顧瑤磐兩人的眼神有些覆雜。他都不知道這兩個人瞞了他這麽多東西，那個什麽絕靈陣，聽起來就不好對付。

“怎麽？”陶孟楚看向昆宇。

“沒什麽，就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昆宇抹了把臉，苦笑了一聲。老巫父和陶孟楚兩邊都有事瞞著他，弄得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

“別想太多，我們和老巫父不熟，會有所防備很正常，我相信老巫父也是這個想法，只是不想你夾在中間為難而已。人與人的交情不都是在這樣的互相試探和交流中建立起來的嗎？”陶孟楚拍了拍昆宇的肩。

昆宇是一個很盡責的頭人。這一點，從這滿寨裏都牽上了的電線和他家裏各種各樣快要翻爛了的書籍可以看得出來。至少，陶孟楚和顧瑤磐兩人在苗寨裏逛了這麽些天，還沒有看到一個亂糟糟骯臟的院子，每戶人家都打理的清爽幹凈，甚至有好幾家屋裏還傳出了電視機的聲音，這對於一個深山裏的寨子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老巫父的祭祀在南面的打谷場的話，那我們做聚靈陣就要略換一換方位了。”顧瑤磐走到窗邊往南邊望去，一片十分難得的平整地上正鋪著成片的金黃谷物在晾曬。

陶孟楚走到她跟前，拿起羅盤四面看了看，掐指算了算，指點了一下西方和北方道

“那兩個方向的陣符要挪一挪位置，趁著時間還早，我北你西，我們先去弄這個。”

昆宇看著兩人分工合作得十分默契，便也明智的不去打擾，轉而去準備祭祀要用的三牲和五谷了。這段日子苗寨裏動物死得都差不多了，三牲裏的牛和羊都要去山外買，只有豬，寨子東頭還有一家家裏養著。

三人分頭行動，很快就出了寨門，阿苗站在老巫父的院子裏看著三人離開，這才轉頭走進了屋子裏，坐在老巫父的面前，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憤懣。

“阿父！那兩個外人走了。”

老巫父卻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將身邊的布包打開，從裏面取出了八個小瓶子，在身前一字排開，最右邊就是阿雲父母的那兩只蠱蟲。

阿苗不解地看著老巫父的動作，他知道這些東西都是那兩個山外人給老巫父的，但卻不明白老巫父為什麽這麽重視這些蠱蛹。

“阿苗！這幾天，你就陪著阿父看著這兩只蠱蟲。”

老巫父沒有解釋什麽，只是看著阿苗的眼睛，嚴肅地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那兩個山外人，但是這些蠱蟲全都是他們發現的，而且他們也很直接地就交給了我們，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看看這些蠱蟲是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會變成和這些一樣的蠱蛹，如果他們沒有撒謊，那麽，他們就是我們的朋友！”

阿苗的臉上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阿父說的話他都是願意聽的，哪怕他並不認為那是對的。

“阿苗！你要記住，就算是英雄，也是要有朋友幫忙的。”老巫父拍了拍阿苗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

阿苗低著頭，緊抿的嘴角滿是不認同，他從不認為山外人會是苗民的朋友，他們和苗民完全不一樣。那些花哨的東西根本就不是苗民們該用的，那只會讓苗民們變得越來越墮落，就像前幾天那個居然敢和阿爸阿媽嗆聲的娃子！

但老巫父的話說得很認真，他也只能悶悶地答應了一聲，便將註意力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玻璃瓶上，不再說話。

老巫父見他不吱聲了，滿意地點了點頭，將身體放松下來，靠在了身後的屋墻上，只把雙眼放在了面前的小玻璃瓶上。

很快，同樣的變化便到來了，先是一陣“咯咯咯”的震響，在沒有了人打開瓶塞的情況下，兩個被瓶口的鎮魂符束縛住的魂魄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兩只蠱蟲輕易吞噬，只留下了一藍一紫兩只同樣大小的蠱蛹，在火塘裏火光地照射下反射著幽幽的冷光。

雙眼一眨不眨地全程觀看了整個成蛹過程的老巫父和阿苗幾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直到整個變化完全停止，才不約而同的出了一口長氣。

“阿父！”

阿苗的聲音有些顫抖，雖然他看不到阿雲父母的魂魄，但一只小小的蠱蟲就在他的眼前抖動著變成了一個比原形大得多的蠱蛹，這種變化讓他這個養蠱人都莫名覺得不寒而栗。

老巫父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而他比阿苗想得更多，阿力家的那只蠱蟲是不是也變化了。

“阿苗！你快去葬洞裏一趟，用收蠱法把阿力家的蠱蟲找出來。”

阿苗被老巫父說得一楞，反應過來後連忙站起身，強壓著心頭的驚懼直往寨子外的葬洞奔去，不過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老巫父看著阿苗的背影消失不見，低下頭看看自己早已無法單獨行走的雙腿，無奈地嘆了口氣。

就在阿苗奔出了寨子不久，藍色纏頭的中年男人忽然從院外奔了進來，有些臘黃的臉上滿是驚色，還不等推開屋門，聲音便已響了起來

“巫父！不好了！阿來家也有人發病了！”

“你說什麽？”

坐在火塘前的老巫父聞言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奔進來的滿頭大汗的中年人。

“阿來的娘發病了！巫父！您快去看看吧。”

中年男人直接便在老巫父的面前跪坐了下來，兩手撐地，直接就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扶我起來！”老巫父根本來不及在意他的禮節，直接沖著他伸出了手，看中年男子仿佛沒有反應過來的樣子，忍不住地吼了一聲道

“快點！”

中年男子忙不疊地靠近老巫父，一雙常年勞作鍛煉出來的強壯手臂一個用力便將老巫父直接從地上攙了起來，轉身便往門外行去。

與此同時，在寨子東頭正和寨民商量要將豬收購了做祭祀所用的昆宇也得到了這個消息，臉色大變的他來不及和寨民多說，只丟下一句多少錢說一聲就行，便轉身往寨子裏阿來家的方向直奔了過去。

寨子裏已經死了九個人了，如果真的有人再繼續死去，那他這個苗寨的頭人是真的不用再做了！

昆宇在心裏暗自發狠，同時也感覺到，這個祭祀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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