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貍亮出了獠牙。

沈意暉氣急反笑。

他歪著頭，盯著向茄看了一會兒，點著頭，“挺狠的。”

向茄沒說話，拿著傘轉身走。

“餵。”沈意暉叫。

她當沒聽見，繼續走自己的路。

沈意暉又叫：“餵，土包子。”

向茄還是像沒聽見似的。

他低罵了一句，鼓了鼓嘴，不情不願叫道：“向茄！”

向茄終於停下腳步。

沈意暉知道，在他開口叫她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但他沒得選。

一拐一拐走過去，梗著脖子問：“怎麽說？”

向茄奇怪看了眼他：“什麽？”

沈意暉抓了抓臉頰，左右看看，表情不大自然的說：“我可以幫你保守秘密。”

向茄依然無動於衷，擡著眼冷靜看他：“然後呢？”

這已經是沈意暉的極限，接近爆發的邊緣。他繃著張臉，抿著唇，拳頭攥緊了，“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向茄回視他：“打吧。”

兩人對視片刻，向茄走開。

“等等。”

向茄再次停步。

沈意暉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吸氣，含糊說道：“求你……幫我……”

向茄：“什麽？”

沈意暉咬著牙，幹脆一口氣說道：“求你幫我保守秘密。”

向茄小幅度勾了下唇。

“跟我回家。”

沈意暉：“現在？”

向茄點了點頭，見他的表情不大願意，沒什麽意外道：“你不配合我，讓我怎麽幫你？”

說完沒再管他了。

向茄走了會兒，拐彎的地方，餘光掃過，沈意暉和她拉開好幾步距離，低著頭捂著臉跟在身後。

她停下腳步，等沈意暉走近，撐開傘，對他說，“過來。”

沈意暉警惕地看著她，不動腳，怕她害他似的，“幹嘛？”

向茄指一指他臉上明晃晃的傷。

沈意暉明白了，用傘幫他遮臉。

但是。

“我不要。”他拒絕了。

向茄爽快的很，撐著傘轉身就走。

沈意暉猶豫了一下，後悔了。

“餵餵餵。”

向茄頭也不回。

沈少爺氣急敗壞追上去，拽住她的傘，“我在叫你，沒聽見！”

向茄擡起頭，傘下少年的臉滿是陰郁，配上一臉傷，意外的具有喜劇效果。

她沒什麽表情的說：“我以為你在叫那條狗。”

頓了頓，她又說：“我有名字，叫向茄，希望你記住。”

她的語氣很淡，很平靜，讓人想發火卻又莫名其妙的發不出來，像無理取鬧的人是他。

雖然事實上，確實是他。

“我不想和你撐一把傘。”沈意暉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

向茄靜靜看著他的眼睛，“那你把傘松了，我要回家了。”

“這是我家的傘。”意思就是傘得歸他。

向茄覺得好笑，“你叫它一聲要是應你了，我立馬給你。”

“……”沈意暉覺得她簡直在搞笑，“你家的傘會說話？”

向茄：“那可不。”

“……”

兩人誰都不肯松傘，對峙了一會兒，沈意暉不耐煩了：“你要在這兒跟我站到天黑？”

向茄：“你不是說不想跟我撐一把傘，那你怎麽還站在這裏？”

“……”沈意暉再次無言以對。

他發現這土包子耐性一絕，腦回路也不像是正常人的思路，但仔細想一想也挺有道理的。

行，他認輸。

委屈自己和向茄同打一把傘，走著走著，突然說道：“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

向茄莫名其妙看過去。

兩人視線一撞，向茄讀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笑了笑：“我同情你，頂著一臉傷也不好招搖過市，跟你走在一起我還嫌丟臉。”

換句話說：沒想到你這麽沒自知之明。

今天已經夠倒黴了，還被這個土包子損，這還不夠，她還借機用語言來傷害他。

沈意暉心情很郁悶，臉上更是無光，剩下半句話咽進肚子裏。

沈默走了一段路，沈意暉裝模作樣咳嗽了一聲，“我告訴你啊，今天純屬偶然事故，以後在外面別說你認識我。”

向茄認真點點頭：“放心，不會的。”

沈意暉放下了心，想了想，又補充道：“以後看到我，保持十米距離。”

向茄擡頭看看他。

沈意暉：“你這眼神什麽意思？”

向茄搖了搖頭。

雖然她搖著頭，沈意暉卻覺得她心裏肯定是不服的。

這麽一想，心情竟有些莫名愉快起來。

走著走著，沈意暉發現不對勁。

“我們去哪兒？”

向茄理所當然：“回家呀。”

沈意暉：“坐公交車？”

向茄點點頭。

沈意暉不走了。

“我要打車。”他說。

向茄也停了下來，“你知道從這裏打車到家得多少錢？”

沈意暉哪裏知道，他從來都是刷卡的。

他不以為意：“我管那麽多，我就是要打車回去。”

向茄：“這兒打車過去得兩百，你有錢嗎？”

沈意暉沈默了。

向茄轉身朝公交站牌走去。

沈意暉跟著她身後，“我沒錢你有錢啊。”

向茄停下腳步，轉頭凝住他：“我不想把錢花在你身上。”

沈意暉冷笑了一下：“你以為那真是你的錢，還不都是我媽給的。”

向茄涼涼笑了笑：“那你媽怎麽不給你錢？”

這一回，沈意暉是徹底沒招了。

想發火，但他發現，這對向茄根本沒有作用。冷言冷語的諷刺更沒有效果，反而他自己被噎得半死。

這人刀槍不入，根本沒法用對付正常人的方法對付她。

公交車來了，向茄給了沈意暉兩個硬幣。

被他拒絕了，亮出了他的公交卡，得意地晃了晃。

向茄無所謂地笑了笑，拿著傘轉身上了車。

她投了兩個硬幣，正要往裏走，聽到身後一個刷公交卡的聲音有點不太對，轉過頭看到沈意暉尷尬地舉著手。

旁邊司機說了句：“卡裏沒錢了。”

等待沈意暉的，要麽下車，要麽借錢。

沈少爺哪裏遇到過這種突發事件。

讓他管人家借錢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下車了。

身後還有人上來，把沈意暉擠到了旁邊。

他看上去仿佛孤立無援。

向茄摸出兩個硬幣塞進他手心，然後一言不發走去後邊，找了個位置坐下。

車上座位所剩無幾。

沒過多久，她看見沈意暉走到離她不遠的地方站著。

頂著一張滿是傷的帥臉，大寫著不爽兩個字。

沈意暉站了一路，終於到站點，隨著人流下了車。

和向茄一前一後回到家，吳媽看到他滿臉的傷，大吃一驚，拿出醫藥箱幫他擦藥。

“怎麽回事啊，跟人打架去了？”

沈意暉疼的皺眉，不忘擠眉弄眼示意向茄。

提醒她不要忘記交易。

向茄坐在沙發上，慢悠悠吃著水果，當做沒看見。

“咳咳……”沈意暉手握虛拳抵在嘴邊，眼睛朝向茄瞟去。

向茄還是那樣，悠悠閑閑的樣子，聽到他咳嗽，轉過頭，輕輕笑了笑，“喉嚨不舒服的話，吃枇杷露效果不錯的，吳媽，家裏有的吧，可以拿給弟弟喝哦。”

沈意暉：“……”

“有有有。”吳媽站起來，去拿枇杷露。

沈意暉借機踢過來一腳。

向茄扭頭。

兩人目光對視。

沈意暉：“你說話是放屁嗎？”

向茄無辜眨了眨眼，笑道：“別急啊，等我把這荔枝吃完嘛。”

沈意暉正要發火，吳媽回來了，手裏拿著倒好的枇杷露，“小暉，來，給，把這喝了。”

沈意暉手一揮，拒絕的幹脆，“我討厭這味道。”

向茄笑咪咪的，托著下巴歪著腦袋，“喝吧，弟弟辛苦了呢。吳媽，今天多虧了小暉，我在路上遇到壞人，他們看我是學生搶我的錢，小暉在那附近吃飯，看見了我，二話不說就幫我對付那些壞人，害得他也受了傷。”

說完，向茄微微嘆了口氣，表情很歉疚。

“啊？有這種事？”吳媽驚地差點掉落手裏的碗，“那……那報警沒有啊？”

向茄剛要說，沈意暉連忙搶話道：“報了報了，這肯定報警啊，我倆還去警察局走了一趟，警察看我是未成年人，還是受害者，就教育了一下。”

這麽一說，吳媽才放心。

沈意暉偷偷舒了口氣，拿起碗，仰頭把枇杷露喝了個幹凈。

晚上，蕭嵐回家，看見沈意暉滿臉是傷，聽吳媽把事情講述了一下，又因為有向茄的參與，也沒多少懷疑。

不過蕭嵐還是挺不放心的，想讓老劉專程送向茄進出，向茄嘴上應承了下來。

想了想，又說道：“阿姨，小暉馬上也要開學了，零花錢可以少給一點。”

“對啊對啊，小西說的對。”吳媽也幫襯著說道，“男孩子開銷肯定會大一點。”

蕭嵐給沈意暉夾了一塊魚肉，“看在你今天表現良好的份上，就聽你姐姐的，零花錢不扣你了，以後你要多多向姐姐學習，媽媽希望你們姐弟倆能互相幫助，互相扶持。”

沈意暉沒說話，但在聽到蕭嵐說“向姐姐學習”的時候輕哼了一聲，朝向茄看了眼。

向她學習什麽？

變成撒謊精嗎？

雖然他自己沒好到哪裏去，還要靠這個撒謊精包庇自己才逃過了一劫。

但也比這個善於偽裝隨口瞎話亂來滿嘴跑火車的人好一百倍吧！

吃完飯以後，向茄回到房間打開了電腦。

趙馨琪看見向茄上線，忙不疊上來打招呼，“你跟那帥哥有進展了嗎？”

向茄回憶起了白天的事。

在角落的拐角處，她離駱加禮所站的位置不遠。

看著他叼著煙，在欠條上燙出一個洞。

慢條斯理地撕掉欠條。

陽光下，整個人都在發光。

從容、魄力。

是她身邊所接觸到的男生都沒有的魅力。

深深吸引住了她。

她以為他是因為沒認出沈意暉才會出手幫忙。

就算他之前沒有認出，後面也完全有機會報仇。

但他沒打算計較，放過了沈意暉。

相比而言，沈意暉真被襯托的一無是處。

還有剛剛，李陌回頭發現她還在的時候，駱加禮看過來的那一眼。

現在想起來仍舊心跳不止。

向茄越想越激動，快速敲下幾個字：“臭臭，我發現我更愛他了！”

“無與倫比的愛！”

“比愛錢還要愛！”

趙馨琪回以一串省略號。

向茄：“？”

向茄：“我覺得你現在肯定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趙馨琪：“對，懷春少女的心情我確實挺不理解的。”

“……”

向茄一點也不想和她聊天了，進了李陌的空間瀏覽了一圈。

美滋滋地保存了幾張駱加禮紋身和穿刺作品，在自己空間弄了一個加鎖相冊，把這些有關於他的照片和作品都鎖在裏頭。

退出李陌空間之前，擦除了瀏覽痕跡。

一切都做的得心應手。

向茄心情很好。

突然想到一件事，覺得有必要告訴一聲趙馨琪。

“臭臭，我要去打耳洞了。”

趙馨琪很驚訝：“你不是說怕疼，這輩子都不會打耳洞，因為那個男的嗎？”

這個問題，向茄想了好一會兒。

其實打耳洞看似是她心血來潮舉動，仿佛也好像是為了接近駱加禮。

向茄：“我就是想嘗試一些不同的事情，其實這些，我想做好久，但以前一直沒有勇氣做的事，我想在成年以後一一完成。”

趙馨琪：“也包括談戀愛嗎？”

向茄：“是的。”

趙馨琪：“我支持你寶貝。”

向茄心裏暖烘烘的，成長路上能遇到一個不管做任何事都支持自己的朋友，是很幸運的。

趙馨琪問：“你喜歡他什麽呀？”

這一次，向茄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

那些奇怪的行為和刻意的接近，連她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麽那樣做，似乎都變得有跡可循。

可她還不能確定，那是喜歡，而不是新鮮和好奇。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向茄托著下巴，仔細回味。

她形容不出來那種感覺，只知道，駱加禮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第一次見面，雖然沒看清他的長相，但還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後一次又一次的接觸，讓她深入了解到。

他是在下雨天，為了照顧到她，即使知道她家就住在附近也堅持把她安全送到家門口。

被雨淋濕了大半個肩膀絲毫不在意，會說出“女孩子天生該被保護”，這樣溫柔的話。

他也是即使和沈意暉有過節，還是會選擇幫助他，把他從孤立無助的境地中拉出來。

雖然表面會開一些不正經的玩笑，但在關鍵時候，他靠譜，有擔當，讓人忍不住想依靠。

他更是。

更是她在這座城市，遇到的最大幸運。

他人很好，幽默有擔當，也很善良，跟向茄以前遇到的男生都太不一樣了。

應該是，太不一樣了。

如一塊瑰寶一樣，大綻光芒。

想清楚了這些，向茄激動地告訴趙馨琪。

“臭臭，我對他絕對絕對是，始於顏值，陷於人品！”

趙馨琪似乎不太相信：“真的嗎？”

向茄：“不跟你說了，我要寫日記了。”

趙馨琪：“什麽日記？”

向茄：“追男神手劄。”

“……”

關上電腦，向茄拿出日記本。

翻開一頁，寫上日期。

另起一行空兩格，認認真真，一筆一畫寫到：

八月，收到了一份最好的禮物；九月，從駱加禮開始。

向茄的天空，以後，全部、都要屬於駱加禮！

暗戀是一杯苦咖啡，初到嘴裏是苦澀的，回味甘甜。

向茄既幸運又不幸。

她以為青春就快結束了，在十八歲這年從駱加禮開始了。

一切都剛剛好。

從此以後，生活的每一天都有了新的展望和期待。

從此以後，生活也多了新的小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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