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在人群後方停下。

小朋友撕裂的哭喊聲一直沒停。

路清瑤坐在地上，任由小孩子東拉西扯，卻是沒有動。

她眼神緊緊鎖定住那雙破鞋，在玩偶服裏的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一股子腥甜從喉頭冒出，帶著一絲絕望的意味。

路清瑤強忍住情緒，還沒到最後，她不能崩潰。

一個年輕婦人氣沖沖地上前，一把拉過小孩擋在身後，對著路清瑤破口大罵，“你怎麽走路的，長沒長眼睛，我家小孩才5歲，被你撞壞了怎麽辦……”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

路清瑤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沈易然站在人群之後，居高臨下，陰冷如蛇的目光緊緊盯著路清瑤。

年輕婦人的叫罵聲依舊沒停，而且越發地難聽。

她自己罵了一會，見路清瑤不出聲，咄咄逼人道：“怎麽不說話了？理虧了是嗎？我和你說今天你嚇到我孩子了，我要你們賠償！”

小孩子依舊哭聲不停。

裝在玩偶服裏的路清瑤不敢出聲，沈易然清楚她說話的聲音，她不能暴露。

年輕的婦人不依不饒，隱隱有要動手的趨勢。

氣氛一時十分緊張。

試著屏蔽耳邊的聲音，路清瑤移開盯著皮鞋的目光，冷靜下來。

她在玩偶服裏摸索著，這是一個少兒教育機構提供的玩偶服，為了吸引小孩子，一定會有別的玄機才對。

年輕婦人終於沒忍住，一腳踹上了路清瑤的腰側，“今兒個說明白了才能走！我不會放過你！”

吵鬧的氣氛因為年輕婦人出其不意的動作有一絲凝滯。

路清瑤悶哼一聲，忍住了疼痛。

她雙手在玩偶服裏快速搜索著，終於摸到了一個小裝置，上面有一個類似按鈕的東西。

這是什麽東西，按，還是不按？

年輕婦人正準備踹第二腳。

那雙皮鞋動了，撥開人群，漸漸向前走。

他攔住了年輕的婦人。

路清瑤聽見沈易然帶著三分戲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位工作人員，事已至此，您最好和這位女士道個歉。”

“事已至此”這四個字，帶了重音，路清瑤從中聽出了嘲諷的意味。沈易然在勸她不要掙紮，怎樣都逃不掉的。

路清瑤心中警鈴大作。

話語剛畢，沈易然便要去摘路清瑤的頭套。

路清瑤背後的汗毛密密麻麻頓時地樹立起來，冰冷的寒意爬上脊髓，下意識向後一縮，沈易然撲了個空。

沈易然冷笑一聲，似乎心裏更是確信了幾分，繼續伸手去夠玩偶的頭套。

路清瑤破釜沈舟般地按下了按鈕。

電光火石間，一曲響亮的“兩只老虎”響徹商場一層，甚至蓋過了小孩子的哭鬧聲。

所有人都楞住了。

路清瑤趁機一把拉住沈易然伸向她頭套的手，借著力量站了起來，一個轉身走到了小朋友的身邊。

她輕輕摸了摸小朋友的腦袋，從玩偶前邊的口袋裏掏出一顆糖，遞到了小朋友的手中。

小朋友的哭聲戛然而止，有點呆呆地看向路清瑤。

在“兩只老虎”的歡快奏樂中，路清瑤蹲下身子，輕輕抱了抱小朋友。

小朋友破涕為笑，在路清瑤毛絨絨的頭套上摸了摸。

她就著這個姿勢，湊近小朋友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不害怕的小孩子才是小英雄哦。”

小朋友一下擦幹了眼淚，大聲喊道：“明明不怕！明明是小英雄！”

說著，他看向自己的母親，笑得一臉燦爛。

年輕婦人看著孩子突然的轉變，臉色憋得有些難看，幾句話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

這戲劇化的轉變讓周圍的路人再次竊竊私語了起來，只是這次討論的風向有了轉變。

路清瑤一手撫摸著小朋友的頭發，餘光盯著沈易然的方向。

那雙皮鞋漸漸退回了人群中。

她松了一口氣。

這時，幾個“雲棲少兒教育”的工作人員終於姍姍來遲，“抱歉抱歉各位，就是個誤會……”

一邊鞠著躬一邊疏散著人群，工作人員將口中念念有詞的年輕婦人拉到一旁。

沈易然向這邊看過來。

路清瑤卻轉過頭，當做沒看見，拿起傳單繼續分發。

只是掩在玩偶服裏的雙手掌心裏全是冷汗。

她盡量有條不紊地履行傳單員的職責，心緒有些紛亂，眼睛盯著腳下，步履快速地向沈易然的反方向走去。

卻一時不察，被一雙皮鞋攔在了前方。

路清瑤心頭一跳，腳步頓住了。

沈易然溫柔的聲音傳進了耳朵，“剛才的事情抱歉了，能麻煩您給我一張傳單嗎？”

聲音溫柔繾綣，卻激起了路清瑤一層雞皮疙瘩。

路清瑤看著面前骨節分明的手，她微微擡頭，沈易然笑容依舊如沐春風，她卻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幾分志在必得。

他在試探她。

路清瑤緊緊咬住下唇，她不能展現出慌張，可是雙手依舊止不住顫抖。

沈易然笑得更歡了，惡毒的眼神似乎能一秒把她揭穿。

他伸手拉向路清瑤，看似是拿傳單，可路清瑤知道他是要拽她的手腕。

這樣便可以順勢“不小心”拉下她的頭套了。

路清瑤緊張地後退一步。

沈易然前進一步。

一進一退，看似是兩人的博弈，實則路清瑤即將退無可退。

她躲得太明顯了。

幾乎又走到了死路。

絕望之際，突然從側邊突然伸出了一只黝黑的手，從路清瑤手中抽出兩張傳單。

是一個黑衣服的小弟，他將傳單隨手對折，在耳邊扇著風道，“老大，給你匯報點事兒。”

他給沈易然看了樣東西。

是一只耳環。

沈易然深深地看了路清瑤一眼，跟著小弟離開了。

路清瑤站在原地，隱隱約約聽到那個小弟說，“老大，我好像打聽到那個臭女表子了……”

立在原地的路清瑤松了一口氣。

一小時後，沈易然一行人徹底離開了商場。

路清瑤在原地再工作了一段時間，確認沈易然徹徹底底不在附近了之後，支開了同她一起的工作人員。

她迅速脫下了玩偶服，隨意打理了下自己的頭發，飛速地離開了商場。

此時，已經接近下午5點，街上人開始多了起來，大多是下班的上班族，路清瑤趁機混跡在其中，向著高中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動著。

很快就到了學校門口。

正值暑假，高中附近略顯有些荒涼和寂靜，安保也松散了起來。

路清瑤站在視線的死角，打量著四周。

一個大爺坐在保安室裏，照著夕陽的光輝打起了盹。

四周不見其他人影。

路清瑤一個利落的翻身，翻過鐵門，輕盈地落地。

大爺躺在椅子上，依舊未動。一切依舊安靜如初。

路清瑤放輕腳步，快速地向著音樂樓走去。

終於到了那個隱蔽的雜物間，路清瑤推開門，潛了進去。

她不敢開燈，到了夜間光亮會暴露她的位置。

她掩上雜物間的門，將屋子裏存放的一些大掃帚堵住門口。

屋子裏沒有窗，在一片漆黑中，她終於摸到了一塊平整的地，坐了下來。

路清瑤背靠著墻壁，心中終於安定了下來。

這個地方知道的人很少，她有把握不被找到。

還剩十多個小時，只要待在這裏就可以了。

路清瑤有些疲憊，三次逃生，她神經緊繃了快12個小時，終於可以難得的放松。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屋子裏一片寂靜。

黑暗中，一聲冷笑從不遠處傳來。

路清瑤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大，朝著聲音的方向尋去。

“呵。”

又是一陣冷笑。

一陣“嘻嘻索索”的響動後，隨即響起了皮鞋踩在地上的聲音。

路清瑤一下咬上舌尖，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走來的人，一股寒意從背部灌至全身。

他怎麽知道她在這裏？

路清瑤拿起匕首，拼盡全力想支撐著身體站起，卻被冰冷的刀鋒抵住了脖子。

“別動。”沈易然溫柔中帶著戲謔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小白兔，你跑不掉的。”

路清瑤身子一抖，密密麻麻的戰栗又爬上了背脊，直竄天靈蓋。

沈易然緩緩逼近她。

下一秒，她手中的匕首被沈易然巧妙地卸下。

“咣當”一聲，匕首落地，路清瑤的心跟著顫抖了一下。

黑暗中，路清瑤神色驚恐，沈易然卻是饒有興致地撫摸著路清瑤的臉頰，似情人般輕柔。

他在享受。

享受著路清瑤的恐懼。

路清瑤不禁有些憤怒，臉一瞥，躲過了沈易然的手。

沈易然倒也不惱，只是匕首更貼近了路清瑤的脖子，甚至一下又一下地劃起了花刀。

脖子上傷痕遍布，斑駁的劃痕頗有幾分藝術感。

沈易然滿意地笑了。

路清瑤能感受到從脖頸中流淌出的溫熱血液，順著領子流進衣服裏，微癢的觸感讓她覺得有些黏膩，失血帶來的暈眩讓她再次感受到了生命在被威脅。

她猛地咬了咬牙，牙齦傳來的短暫又極具的痛感讓她清醒。

她不能白死。

路清瑤一把抓上了沈易然握著匕首的手臂，“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沈易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仿佛是充滿愛意的呢喃，“小白兔，別想拖延時間，你沒法逃的。”

路清瑤卻異常執著，聲音不禁帶了幾分嘶啞，“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沈易然似乎是驚訝於她的執著，手上刻花刀的動作依舊沒停，半晌輕蔑地“嗤”了一聲，“你說呢？”

路清瑤恍然間醍醐灌頂，“秦琪？！”

“還不算笨。其實在商場裏我早就把你認出來了，但我覺得，在這裏殺了你更應景，”沈易然的語氣涼薄，卻帶著嘲諷，湊近她的耳邊，“畢竟你的好閨蜜，早就把你供了個底朝天。”

路清瑤被耳邊突如其來的熱氣吹得一抖，“我不信。”

她突然想到了什麽，“我不信你的鬼話，我要親自問她。”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沈易然說道，“至於秦琪嘛，沒有利用價值的人，自然去她該去的地方了。”

路清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沈易然猛地貼近路清瑤，語氣陰森，似是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你也快了。”

他終於完成了手上花刀的最後一筆，猛地將匕首插進了路清瑤的脖頸中。

路清瑤在血泊中緩緩倒下。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撫上了脖頸處的劃痕。

是一個“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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