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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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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橙猶未明白,抱怨著紅綃,說:“姐姐拉我做什麽?”

紅綃笑著伸出一根蔥管一般的手指,在她額頭狠狠地點了一下,道:“今兒你沒跟著姑娘,所以不知道。”說到這裏,臉色微凝,壓低了聲音說:“約莫是大舅老爺和璉二爺的案子定了,你回去叫你哥哥打聽打聽,回頭姑娘要問的。”

香橙恍然大悟,道:“我說呢,那日回來……怎麽姑娘又說起來?”

紅綃哭笑不得,你說她不懂事,她也知道有些話說不得,你說她懂事罷,明知不能說,她偏就說出來。

擡頭就見藍喬和姚黃兩個抱著衣裳一起進來,便招了招手,那兩個忙走上來,道:“姐姐有什麽吩咐?”

紅綃道:“你們把個人去廚房叫一下青鳥,姑娘立等著呢。”

藍喬便把手裏的衣裳給姚黃,道:“我去罷。”

見藍喬掀起簾子出去,紅綃轉過頭來和姚黃說:“我和香橙有點事,你就在屋裏伺候,仔細些兒。”想了想,又說:“你放了衣裳倒杯茶進去。”

打發了她們兩個,這才與香橙說:“你先回去收拾,我揀好東西回頭給你送過去。”

出門兩個便各走各的,紅綃去後邊庫房,揀了幾樣平日用得著的藥材,和茯苓霜綿糖一並用個藍綢小包袱包好。

她和香橙兩個挨著,走到香橙門口,遲疑了會子,腳下打了個轉,去了自個兒房裏。自腰間摘下鑰匙,開了櫃子,打裏面找出一個樟木掐牙小匣子,開了鎖,揭開,裏面是些首飾,紅綃翻揀了一遍,方才取了根方勝形的銀簪出來,蓋上匣子,才要上鎖,想了想,又放回去,上了鎖,仍舊藏好。拿了一個抹額,便鎖好櫃子,開了床頭的妝奩,拿了一對兒時新宮花,將兩樣東西袖好,方才去香橙屋裏。

香橙已換了一身新衣裳,頭發也重新梳過,戴的是黛玉新賞下來的宮花,正站在床邊收拾包袱。

紅綃探身瞧了瞧,把包袱隨手擱在桌子上,便上去幫忙,一邊說:“回去也代我問個好。”說著把宮花和抹額拿出來,說:“上回你說嬸娘喜歡這個樣子,我就照著做了一個,就是手藝不好,叫嬸子別嫌棄,這兩枝花兒給兩個妹妹玩兒。”

香橙把宮花推回去,說:“想著她們做什麽?你自個兒留著戴。”卻把抹額放進包袱裏,說:“怎麽不好?我媽念了幾回,只是我總沒做。”

紅綃仍舊把宮花放進去,說:“我一個人,哪裏戴得過來?回頭又得了新的,這個白放著倒可惜了。”

香橙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便沒推,任由她把花放進去,道:“總偏你的東西。”

紅綃笑道:“什麽叫‘總偏我的東西’,往常你拿來的醬蘿蔔醬冬瓜,我就沒吃?”

香橙也笑起來,啐了她一口,道:“什麽好東西?也就你總念叨,怪不好意思的。”

紅綃便不說話,包好包袱,便起身把桌上的小包袱打開給她看,一面說:“你有什麽打算?姑娘的日子只怕定了,我料著,不是今年年底就是明年春上。”

香橙頭也未擡,一面把包袱重新系上,一面說:“我早和家裏說了,跟著姑娘去王府。”說到這裏,香橙覺出不對來,猛然擡頭看向紅綃,頓時又怒又失望,只當紅綃要配人,指著她說到:“咱們當日不是說好了的麽?這一輩子,姑娘去哪裏,咱們就去哪裏。”眼圈都紅了。

聞言,紅綃也紅了眼圈,道:“我們打小一起服侍姑娘,這麽些年來,我是什麽樣人,你也不清楚?算我白認得你一場。”說著,眼淚直流。

香橙卻轉怒為笑,拉著她的胳膊賠不是,道:“你說得不明不白的,也怨不得我。”又說:“怎麽呼喇喇的說起這個?”

紅綃知她的性子,哪能真生她的氣。只是想著那件事,心裏不免惶恐,見香橙竟不信她,一時委屈。這會子見香橙伏低做小,她就不好意思,道:“這一個來月,逢我去廚房,孫媽媽就拉著我說話,問我是哪裏人,家裏還有沒有人……”孫媽媽是盧慧嫻的陪房,管著廚房,家裏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已經娶親,小兒子今年二十三,還沒有定親。

紅綃今年二十,香橙比她小一歲。上回她回家看她母親,她母親也問過她。紅綃這話她頓時就明白過來,道:“這事自有姑娘給我們做主,我就不信,姑娘會不問你的意思?”說完,拉著紅綃立時就要去問黛玉。

紅綃沒防著,踉蹌了兩步,才站住就死死拉住她,道:“你瞧你這個性子,說風就是雨。我心裏沒底,又沒個商量的人,才和你說。孫媽媽又沒說什麽,你這樣去問姑娘,叫我怎麽做人?”

香橙吶吶不能語,道:“那我今兒回去問問我媽,也叫她幫著打聽打聽。”說了又笑道:“我瞧你也別擔心,原來我媽就說了,要聘了你做我嫂子,就等姑娘放人,她就去求。”

紅綃還是姑娘,不好打聽這些事,她與香橙好,就想求香橙的娘幫這個忙,又開不了口,於今香橙提出來,她自是松了口氣。但聽香橙說著說著就說出這些不著調的話來,頓時就紅了臉,道:“你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看我不撕了你這張嘴,叫你胡說。”說著,伸手就去拉她。

黛玉並非尋常閨閣千金,自小博覽群書,只是年紀小,見識少了些兒,再者,她也沒往這上面想。稍後猜出來,卻不敢相信。

來京城之前,她總想,能教養出她母親這樣的女子的人家,該是何等的不凡。

初入榮國府,所見所聞,無一處如她心中所想,忽然就明白了,為何她的記憶裏,母親極少提及外祖家的人,多是風景、習俗、菜肴,以及些許姊妹間的趣事,如何不失望?

但失望歸失望,黛玉在心裏還是希望他們過得好,僅僅因為他們是她母親的親人。

賈璉、賈赦、尤三姐和賈政的事先後鬧出來,黛玉尤不敢相信,怎麽一個家裏,一樣的教養,養出來的人卻是天差地別。但直到這時,黛玉也未料到賈府的罪會這樣大。

“姑娘。”黛玉驚醒過來,瞧著青鳥楞了楞,方才悟過來,道:“回頭你去找木槿說話,旁的你也別問,只打聽這會子誰進了大奶奶的院子。”

方才還說鳴哥兒要來,要她做糕餅,轉頭又要她去找木槿玩。青鳥卻半句也沒提,聞言,便說:“前兒她還和我說起,她祖母牙不好,想些軟爛的糕餅,這幾日她就要。整好今兒廚房送了山藥來,棗子也是現成的,我做點棗泥山藥糕給她送過去,若是好,回頭我就做這個給她。”

黛玉點頭,道:“她既托了你,你就好生做,缺什麽只管擬了單子和大廚房要。”

去之前,青鳥又來了一趟,送了一碟子熱騰騰的糕來,黛玉嘗了一口,覺得太軟爛了,便叫姚黃端出去分了,道:“你們也嘗嘗,”說完,又想起來,說:“倒忘了,老太太只怕愛吃。你去瞧瞧,廚房還有沒有?”

姚黃端著出去了,半響回來說:“大廚房送來的山藥原是做菜的,只有一根,統共只做了十幾塊,一半給姑娘送過來了,那一半青鳥說是給木槿送去了。”

別說她先吃了一塊,何況她已說了給幾個丫頭,再送去給老太太也不妥,黛玉道:“罷了,”又擺手,道:“我這裏不用人伺候,她們只怕都等著你,趕緊去罷。”姚黃歡喜地應了。

她前腳出去,藍喬後腳進來。黛玉只當她有事,問道:“什麽事?”

藍喬拿過茶壺,一面續水一面說:“沒得事,她們怕吵著姑娘,去茶房說話了。那邊離得遠,我們都去了,屋裏一個人也沒有,姑娘要茶都不便。我也不愛熱鬧,吵得很。眼見著天一天天就冷了,姑娘的冬衣還沒得,紅綃姐姐前兒還問我,還差一個袖子,今兒也就完了。我就在外面,姑娘有什麽事就叫我。”

儼然又是一個紅綃,黛玉道:“才入秋呢,急個什麽?我寫會子字,你給我磨墨。”

黛玉才拿起筆,紅綃就回來了,見屋裏只藍喬一個,就說:“她們人呢?”

黛玉笑道:“我嫌她們吵,打發她們去玩了。”說完就問:“香橙回去了?”

紅綃道:“回了,我把她送到二門,看著她出去的。”

盧慧嫻既不想她知曉,定要防著她去外面打聽,香橙未必出得去。而黛玉仍舊打發香橙回家,不過是指望盧慧嫻一時忙亂忘記罷了。

中午香橙沒有回來,黛玉帶著林鳴在老太太那邊吃的。飯後,老太太留了林鳴歇中覺,黛玉就一個人出來了。

秋高氣爽,難得的是今兒沒有太陽,也沒有風。黛玉閑逛了會子,忽然想起昨兒香橙那話,便停住腳,道:“去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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