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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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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洋是一個人回來的。

原來林瑯縣試府試都過了,偏院試沒過。他本就心氣兒高,又有林珗林琰兄弟在前面比著,刻苦讀了這麽些年,指望一朝得中,誰想還是名落孫山,自覺無顏見人,竟然不肯回來。說要安心讀書,待來年考中了再進京。

老太太一聽,頓時就坐不住了,連聲責怪林洋,道:“孩子還小,臉皮兒薄也是有的,你更該勸著才是,怎麽你還由著他?”又吩咐盧慧嫻,道:“你看哪一個穩妥,趁著這會子天好,把瑯兒接回來。他要是不回,就說我說的,今年沒考上明年再接著考,值當什麽?他一個人在姑蘇,身邊沒個妥帖的人,萬一再損了身子,可不是頑的。”盧慧嫻忙應了,才轉身,老太太又喊了一聲,盧慧嫻忙又轉回來,“老太太還有什麽吩咐?”老太太眼神似往陳氏那邊轉了一下,擺了擺手,道:“沒事,你去罷。”

盧慧嫻楞了一下,不知老太太到底要說什麽,怎麽又不說了,正要走,又被趙太太喊住。

“你先不忙,”盧慧嫻看去,就見趙太太向老太太笑說道:“老太太也是知道的,那孩子性子倔,一時想不開罷了,等過一段,他自個兒想通了,自然就回來了。”又笑道:“我瞧著,這開了春,琰兒就要下場,他心裏一直惦記著這個事,不用我們操心,他自個兒就要鬧著過來。”

別說她不是林瑯嫡親的祖母,即便是,他也有父母,總是隔了一層,她總不好越過做爹娘的去。既然趙太太也這麽說,老太太便不好再堅持,遂道:“也罷,你都不擔心,我有什麽好擔心的。”未免還是有些不高興。

趙太太聽出來,反而十分高興。一指林珺,道:“怨不得他們兩個總說不是我親生的,凡是老太太總想在我前頭。”

聽言,老太太笑起來。一時想起來,又與趙太太盧慧嫻商議送哪些東西回姑蘇,只說:“他打小就沒離開過你們,現在說要一個人安心讀書,只怕心裏也是怕的。這些東西都是其次,他知道咱們都惦記著他,心裏也好過一些。”趙太太連聲應是,聲音有些哽咽。

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待林家眾人的真心,但聽到這近乎嘮叨卻情真意切的話語,又怎麽叫人不動容?

說了會子話,老太太便有些乏了,趙太太親自服侍。盧慧嫻和陳氏知趙太太的心思,並不多言,只道回去打點東西,好早日打發人回姑蘇,說完便去了。

林珺原是要和趙太太一起回去的,也不知怎麽的,忽然想和黛玉說話,與趙太太說了一聲,便與黛玉一道走了。

次日,蔣太太帶著蔣文過來辭行。

蔣大人上任去了,蔣太太自是跟隨,因要打點蔣文與林珺的事,這才多留了些時候。此時婚期已定,蔣太太自然也要過去。臨走之時,少不得要與趙太太交代一番。

林珺和黛玉兩個過來見了禮,陪著略說了幾句話,便又出來了。

方出來,黛玉便把手伸到林珺跟前,笑道:“趕緊交出來,仔細我告訴老太太。”

聽言,林珺頓時紅了臉,顯然知道黛玉說的是什麽,面上卻裝糊塗,道:“交什麽?不清不楚的,誰知道你說的什麽。”黛玉只是抿著嘴兒笑,直笑得林珺的聲音愈來愈低。只覺手腕上的珠串滾燙灼人,心中甜蜜的同時,又不由地抱怨那個送的人,“既然送進來了,怎麽又不做得機密些兒。”嘴上卻強作鎮定,並不理會黛玉,接著說:“你倒是說個名目出來,我也好給你找。”

見她滿面通紅,幾欲滴血,黛玉這才放過林珺。移開視線,笑道:“東西在你手裏,我哪裏知道是什麽。”不等林珺的手伸過來,便往旁邊讓了兩步,又說:“青鳥說今兒試著做杏仁糖,只怕已經得了,你要不要跟我過去瞧瞧,若是好,正好送些給姨太太嘗嘗。”

見黛玉總算不再追著問,林珺松了一口氣,卻不想,才說了幾句,又說出後面的話來。蔣太太要走,蔣文自然也要走。不由地摸了摸腕上的珠串,蔣文的面容就浮現在腦中,面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又上來了。偏黛玉說得一本正經,倒像是她多想了。再來,黛玉說的也是正理,她就是想要口是心非地否決,也沒有道理,遂道:“也好。”兩人就一起去了萱草堂。

次日,盧慧嫻正打點蔣家的儀程,黛玉打發紅綃送來個個掐絲紅木小提盒。

盧慧嫻道:“又是什麽好東西?總惦記著他們做什麽?”

香螺接過去,聽言,就揭了蓋子,遞給盧慧嫻看,一面說:“昨兒就聽說青鳥在熬糖,也不知做的什麽,怪香的。”

紅綃道:“這是給奶奶的,哥兒可吃不得。”

“哦?”盧慧嫻揀了一顆放進嘴裏,半響,才說:“好吃倒是好吃,就是費牙。”頓了一下,又說:“做得有多的麽?”

紅綃應了個是,盧慧嫻就說:“那就揀好的裝一盒子,送給姨太太嘗個鮮。”

聽言,紅綃連連擺手,笑道:“昨兒大姑娘裝了兩盒子,只怕還有多的。”一指香螺手裏的提盒,說:“這是今兒做的,昨兒做的都給大姑娘拿去了,不然,昨兒就該送過來了。”

盧慧嫻笑道:“我倒是忘了這一層。”又說:“我這裏什麽時候送不是一樣。”

才送了蔣太太,轉眼就是中秋,才吃完早飯,殘席尚未撤去,二門就有人進來回稟,說是姑爺送節禮來了。

不必說,都知是水溶來了,偏林珺問道:“哪個姑爺?”

黛玉兩家染暈,聽了她的話,更是火燒一樣的燙,待要回,終究是臉皮薄,開不了口。

陳氏笑道:“蔣姑爺真是有心,只怕家裏的凳子還沒坐熱,又巴巴地趕回來送節禮。”

說到未婚夫婿,任是林珺,也紅了臉兒。但她性子不必旁人,但凡換一個人,這會子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她卻昂著頭,撅著嘴兒抱怨,道:“可見得你們是一家人,我才說了一句,兩個嫂子就攔在前頭。”

一語說得眾人都笑起來,趙太太用力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笑罵道:“多大的人了,還這麽口無遮攔。”

林珺是未出閣的姑娘,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雖只是一句玩笑話,但在家裏,都是自家的長輩姊妹們,聽了不過一笑,也就罷了。倘若在外面做客也這麽著,就惹人笑話了。

趙太太說了林珺,轉過頭來向老太太說:“我和我們老爺說,想趁著如今天好,不冷不熱的,回姑蘇去。”

老太太還沒說話,盧慧嫻就說:“才說接瑯兒回來,嬸子這會子又說回去,也不知是不是我哪裏得罪了嬸子。嬸子好歹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

趙太太伸手拉住她的手,嗔道:“說的哪裏話?這不是你妹妹出閣,往日我替她攢下的東西都在姑蘇,這會子再往京裏搬,成什麽體統?不覺得,這一轉眼,我們來京裏也有五六年了。”說到後頭,就有些傷感,語氣中頗有不舍。

因說到出閣的話,她們兩個不好聽得,便找了個由頭避出去。

“你倒是瞞得嚴,一點口風也不漏。”林黛玉話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即便兩家處得再好,總歸是兩家人,別人家裏,總沒有自個兒家裏得便。何況,林珺出閣在即,又不是家裏實在過不下去,沒有在別人家出門子的道理。遲遲早早,必然要回姑蘇,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般快。

只是兩人這些年,起坐臥息,日日在一處,幾乎未曾分開過,乍然要分離,黛玉自然舍不得。

林珺也是全然不知情,陡然聽到要回去的話,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本是聰慧的女子,從開始說親,就料到有這一日,再好的姊妹,也總有分開的那一日,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

見黛玉如此,她也不好受,道:“何曾瞞著你,我也是才知道。”又攜了黛玉的手,強笑道:“你還和我生氣?”

聞言,黛玉嘆了一聲,道:“當日鳳姐姐沒出門子前,我們三個一起,何等的快活。記得那時,我們還說,這一輩子都要在一起,永遠不分開。”說著,連連搖頭,“真真是瘋話,姐妹們總有出閣的那一天。可不就是,這話才說了幾年,鳳姐姐就去了福建。自此,一面也不曾見到。”又是一嘆,才接著說:“如今輪到我們了,下次姐妹們見面,不知何年何月。”眼圈都紅了。

說得林珺面上強撐出來的笑再維持不住,也是紅著眼圈,道:“說的什麽話,再有幾年,鳳姐姐不就要回京了?”卻沒有提自己。

女兒家生來就如浮萍,也就是在娘家那幾年快活自在,嫁了人,就由不得自己了,如風箏一般,一生系予牽繩之人。

林珺於今還沒有嫁,便是嫁過去了,身在何方,也得看蔣文,蔣文需要她在哪裏,她就只能在那裏。

黛玉心知肚明,也沒有著意點出來,輕輕頷首,道:“也是。”也沒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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