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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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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去的時候,大奶奶正要安排人去打掃屋子,我一說,大奶奶就笑。說早知道姑娘和崔姑娘要好,崔姑娘這一留下,定然是要歇在姑娘屋裏的,正等著我過去呢。”紅綃一邊說,一邊就笑起來,又接著說:“飛哥兒晚上回來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坐在澡盆裏就睡著了,親家太太抱著睡了。我就沒進去,在門口往裏瞧了瞧就回來了。”

黛玉一邊聽一邊笑,末了說:“也難怪,他今兒玩了一整日,中午也沒睡,我還擔心他抓周的時候鬧瞌睡呢。”說了一回,聽見後面有響動,知道是崔嘉怡洗好了。

轉過頭,就見崔嘉怡披散著頭發出來,身後跟著的小丫頭拿著大手巾,便說:“怎麽不叫丫頭給你擦一擦?看衣裳都濕了。”

崔嘉怡往後努了努嘴兒,道:“不怕,天兒熱,一會子就幹了。”又說:“你也趕緊去洗澡,一會子咱們下棋。”

說著,已走到錦塌前,小丫鬟忙上前用手巾拖著頭發,崔嘉怡方才踢了鞋歪在塌上,向紅綃說:“嫻姐姐做什麽呢?飛兒可睡了?”紅綃又仔細說了一遍。

次日,崔嘉怡起來時,黛玉已經沿著鵝卵石漫的甬道走了一個來回。

丫鬟打起湘簾,方至門前,就聽見兩聲叫喚。

“姑娘來了。”

“姑娘來了。”

崔嘉怡一聽這聲音就樂了起來,往廊下一瞧,果然就看見一排籠子,右邊廊下一排籠子裏,有畫眉鸚鵡等鳥雀,左邊卻只一個籠子和一個金架子,籠子裏的自然是林珗送的那只八哥,架子上的自然是林琰送來的那只紅嘴綠毛鸚哥。

兩只鳥兒看見崔嘉怡出來了,更是叫得歡暢。一聲連著一聲,一聲更比一聲高。

崔嘉怡笑道:“果真像你們姑娘說的。”

說罷,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早上可餵過食水?”

恰巧藍喬端了食水出來,正聽見這話,笑道:“才剛得了。”

崔嘉怡往她身前看了一眼,見那所謂的鳥食是一粒粒黃豆大小的丸子,頓覺有趣,便伸手揀了一顆瞧了瞧,見藍喬拿一粒出來,那八哥或者鸚哥便叫喚一聲,既是要吸引藍喬的註意,也是討好藍喬。

一時也來了興致,拿過那裝著鳥食的玻璃小瓶,道:“你去忙你的,我來餵它們。”

任是哪一個人也看得出來,藍喬是在逗兩只鳥兒頑。崔嘉怡如此說,分明是自己想頑。藍喬自然不會說出來,抿嘴笑著退到一旁。

崔嘉怡著意戲弄兩只鳥兒,惹得它們更是叫得歡快。

黛玉先是聽見了叫聲,方才註意到崔嘉怡,不由地哭笑不得。走近了,才道:“你也不嫌鬧得慌。”又問:“你要不要也下來走走?”

崔嘉怡把手裏的鳥食遞給藍喬,綠翡立時便端了水上來伺候她洗手,崔嘉怡一邊洗手,一邊說:“怎麽不走?我等著你過來好一起呢,你等著,我這就好了。”

鸚哥立馬就說:“姑娘先換鞋罷。”

八哥也不甘落後,接著這話就說:“姑娘裏面坐著換鞋,仔細跌一跤。”

藍喬正要餵食,聽見,就知道它們是在討好崔嘉怡,想東西吃呢,笑罵道:“小東西,好的教你不學,壞的一聽就會了。也沒誰教它們,不想,它們竟自個兒會了。”

綠翡笑道:“素日我們常說的,難為它怎麽記了。”

崔嘉怡笑得直不起腰來,指著鳥籠子,看著黛玉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半響方才好些兒,道:“也難怪你每每嫌吵鬧,也沒說要送走的事兒。於今瞧了,我心裏也喜歡得緊,改日叫我大哥也替我照樣尋這樣的兩只來。”

綠翡伺候著她洗了手,便引她進亭子裏換鞋子。兩個人便一前一後慢慢走起來,一邊說話兒。

還沒到頭,兩個人就出了一身的汗,崔嘉怡拿帕子拭汗,擡頭望著天,道:“這一大早上就這樣熱,悶得人受不得,怕是有雨。”

黛玉也擡頭看了一眼天,晴空萬裏,不像要下雨的樣子,皺了皺眉頭,道:“這些日子越發的熱得狠了,下一場雨才好呢。”

雖然出了一身的汗,兩人仍舊堅持著走了三個來回方才進亭子裏歇腳。

二人慢慢吃了一杯蜂蜜水,身上熱氣下去,方才回屋裏洗澡洗頭,然後結伴去省老太太。

趙太太和林珺已經到了,一會子,盧太太和盧慧嫻帶著林飛也過來了。

眾人都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都瞧著林飛吃飯。

林飛也和眾人一樣坐在桌子邊上,坐在林珗小時候坐過的特制椅子上,周圍攔著一圈軟木,前方是一個一尺寬左右的半月型木板,正好放碗。

如今林飛年紀太小,只敢讓他拿了一把木勺耍著頑,也不用奶母,盧慧嫻自己端著碗餵他。林飛略有些不甘,總想把勺子伸進碗裏,卻總在要夠上碗沿的那一刻,被盧慧嫻躲開。林飛便擡起頭瞪著盧慧嫻“啊啊”叫兩聲表示不滿,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嘗試。

無論盧慧嫻故意還是無意逗弄他,林飛都不哭鬧,最多癟一癟小嘴兒,叫喚兩聲表達不滿。因他這一樣,見過的人無有不疼他的。

當林飛的勺子再一次伸過來,盧慧嫻故意等他的勺子快要挨著粥了方才避開,林飛小眉頭一皺,再接再厲。

盧慧嫻便握著林飛的手舀了一勺子,然後遞到他口裏,即便有盧慧嫻幫忙,林飛這一口粥仍舊只有幾粒米到他嘴裏,其餘的灑得到處都是,衣襟上也有。

雖不是第一次見,盧太太仍舊有些看不過。除了相熟的幾家,別人家裏怎麽教導孩子,盧太太不清楚,但是,像盧慧嫻這樣教孩子的,還是頭一次見。在家裏,畢竟都是自家人,不會覺著孩子沒有教養,反而看著好玩,出了這個門,外面的人看了,豈不是白白給人笑話。

再有老太太,倒是從不說什麽。盧太太心裏卻以為,這才是老太太會為人之處。她畢竟不是林家真正的老祖宗,便是心裏覺著不好,只怕也不會說。

思及此,嗔罵道:“就沒見過你這樣做娘的。”一邊說,一邊拿帕子拭去林飛衣襟上的穢物,接著,又從盧慧嫻手裏接過粥碗,親自餵林飛。

林飛的粥是特意熬的,加了□,熬成了糊糊。

林飛也不挑嘴,盧太太餵一口他便吃一口,但是,仍舊和先前一樣,揮舞著手裏的勺子,想要自己動手。去拿他手裏的勺子罷,他手緊,力氣用大了恐傷著他,力氣小了又拿不出來。此刻,盧太太方才有些理解盧慧嫻,並不是她要逗孩子,而是這孩子以為大人在陪他玩。

飯畢,林飛便由奶母抱著下去換衣服,眾人都挪到小廳說話,方才坐下,外面就打雷閃電,不一時,豆大的雨點灑落下來,幾個丫鬟忙趕上去關窗戶,仍舊沒來得及。頃刻間,雨勢便大起來,雨水似直接從天上潑下來一般,又兼狂風肆掠,雨水順著窗沿進來,打濕了墻面和地面。

屋裏的人卻一個個眉開眼笑,老太太連聲念佛,盧太太也念了聲佛號,道:“總算是下下來了。”

春上雨水尚好,不想進入五月,就沒下過一滴雨,天兒卻是一天比一天熱。

若長安今年真大旱,豈不是說新皇無德,太上皇讓這皇位讓錯了?

只怕滿朝上下,無一人能得著好。

所幸的是,這雨總算是下下來了。

這雨一下就下了兩日兩夜,園子裏的湖水都漫進了落英亭。人們不由地想起那句老話,先旱後澇。上至太上皇,下至販夫走卒,無不擔著一顆心。總算是有驚無險,第三日晨起,天便放晴了。

廊檐下,水珠兒滴滴嗒嗒作響,林飛歡喜得不得了,在屋裏一刻也呆不住,扭著身子手指著門外,意思要出去,連飯也不肯吃。

盧太太抱著他,勸哄著,道:“外面到處都是蟲子,最愛小孩兒肉嫩,你出去,看咬你一口。”又與老太太說笑,道:“這孩子,就是個坐不住的,關了兩日,跟坐監似的。”說完,才覺這話不吉利,忙“呸”了兩聲,訕訕道:“瞧我,連話都不會說了。”

老太太渾然不覺,道:“這一點倒是隨了他叔叔,那也是個坐不住的。”

說話間,盧太太已經抱不住林飛了,只好遞給他奶媽媽,仍舊不放心,反覆交代,道:“就在廊下走會子,一會子就擺飯了。”

盧太太說一句,林飛的奶母陳嬤嬤便應一句。林飛早已經不耐煩了,見他奶嬤嬤只顧說話並不出門,便向一旁的丫鬟撲,一邊也不忘拿手指指著湘簾。

盧太太又氣又笑,在他臉上輕輕地咬了一口,方擺手道:“去罷,去罷。”

被咬了一口,林飛立時便皺起小眉頭,一副嫌棄的樣子,一面拿手擦拭臉頰。不過,等陳嬤嬤往門前走去,立時便把這事兒丟到了爪哇國,眉開眼笑地歡呼起來。

盧太太嗔罵道:“小猴兒,還敢嫌棄我來,”又笑道:“就這麽喜歡往外跑。”

因方才說起林琰,盧太太便問:“選好日子沒有?”

老太太笑著搖了搖頭,道:“還沒呢,年前就開始看日子,親家選了好幾個日子,我也選了幾個,上半年倒是有兩個好日子,只是等不得下場。下半年卻沒什麽極好的日子,倒是年後幾個日子不錯,一時拿不定主意,還要再議一議。”

盧太太笑道:“橫豎差幾個月,我看還不如定在年後。以琰兒的學問,明年定然蟾宮折桂,不是雙喜臨門?”

老太太聽了果然高興,仍舊擺手謙虛道:“他那個猴兒性子,不比他哥哥沈穩,只望他秋闈別辜負了他爹的一番教導,新媳婦面上也好看,我也就知足了。”

盧太太便說:“這是多少年的老話了?那時候他年紀小,淘氣也是有的。您是成日裏看著不覺得,我有幾年沒見他了,猛然見著,都差點認不出來了。這行事做派,依我看,比他哥哥那會子還強些兒。只恨我沒多生一個姑娘,不然,在揚州那會子,我也把他定下了。”一語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黛玉三個一聽盧太太問日子,便知是要說林琰的婚事,忙避到外面去了。

林飛已經換了一個大丫頭抱著,正拍打著廊檐下滴下來的水珠玩得高興。陳嬤嬤和幾個丫鬟正勸著不讓他玩水,林飛哪裏肯聽,離得遠了接不到水就鬧。陳嬤嬤幾個無法,讓他玩水,恐濕了衣裳,只得又抱遠一些,林飛一鬧,又抱近些。這樣來回拉鋸,熱鬧非凡。

黛玉兩個出來,就見林飛臉上都是水,袖子也濕了,吃飯時才用的罩衣前面已經濕透了。黛玉猜度裏面的衣裳只怕也濕了,便放下臉,道:“你們怎麽伺候的?哥兒的衣裳濕了也不知道換。”

陳嬤嬤羞得面紅耳赤,待要分說,張了張嘴,卻又沒說。幾個丫鬟也不敢分辨,俱是低頭告罪。

林飛的脾性家裏人都知道,哪裏是聽人話的,又是長子嫡孫,除了盧慧嫻,誰敢動一個手指頭?便是林珗要打要罵,還得看老太太和盧慧嫻同意不同意。她們做奴才的,罵不得,打不得,說一句重話也不能,又哪裏管得住淘氣的林飛。

黛玉心裏也知她們的委屈,只是恨這些個丫頭婆子太蠢,既然管不住林飛,就不知找管得住的人麽?屋裏老太太太太親家太太和大奶奶都在,幾步路的事,卻不肯跑一趟,還不是恐擔了責。

這樣前怕狼後懼虎,不敢說不敢管,林飛又不知事,這樣,遲早養成個霸王性子。

盧慧嫻是做母親的,總是唯恐林飛受了委屈,才選了這些老實的在身邊伺候。卻不知,老實太過了,也不是好事。

總歸是哥哥嫂子房裏的事,她做小姑的不好管太多,也不好說教侄兒身邊的人。今兒這些話,已是逾越了。

林飛鬧著不肯離開,黛玉便上前,半哄半勸,強抱著進了屋裏,倒也沒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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