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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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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俱是看過去,張鳳娥認出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家裏的二姑娘,小名就叫作馬麗娟。因年節時也見過,知道她是個心無成算的,恐怕是聽了半截話。若是計較,倒顯得自己小氣,遂笑道:“正是呢,若沒丫頭媽媽們時時提點著,還不知要鬧出多少笑話來。”

馬麗娟渾然不覺,道:“我還只當你們說丫鬟淘氣呢。”因又問說什麽,她們還沒說,那一邊已有人喊她,就說:“怕是找我有事,我先過去,一會子再說話。”

林黛玉先時還有些著惱,見她去了,又覺好笑,一時竟沒個分斷。張鳳娥見她不言語,就扯了一下她的衣裳,問:“她是這個性子,你若為這個生氣,只怕氣不過來。”

林黛玉啐了她一口,道:“我就是這樣小氣的人?我算是白認識了你一場,”說著,自己就笑起來,她剛才可不是生氣麽?又說:“她這樣有口無心的人,也教人難生氣。”

一時席面已好,林黛玉張鳳娥和林珺姊妹便引著眾千金移到廳上。她們姊妹是另開的席面,就在門內,也不分上下,不過是幾個相熟的湊一桌。

桌上已擺了八個果碟,是蜜汁紅棗、葡萄幹、杏幹、糖蓮子、魚皮花生、桂圓、瓜子和核桃酥。

方才坐下,丫鬟就端茶來吃。

崔嘉怡揀了一顆魚皮花生,向張鳳娥問道:“下午還是看戲?”

張鳳娥知道她是坐不住,遂笑問道:“不然做什麽?”

崔嘉怡就說:“怪沒意思的,”說罷,就湊到黛玉耳邊說:“下午她們愛看戲還看戲去,咱們兩個去別處逛逛。”

探春便拿帕子掩住嘴角,笑道:“崔姐姐定是有了好頑的,卻不教咱們知道,我卻是不依。”

黛玉道:“何曾有這個心,偏你這張嘴不饒人的,”說罷,又問:“等會子吃完飯,我和怡姐姐出去逛逛,你們呢?是和我們出去逛逛,還是回去看戲?”

探春便說:“那我也出去逛逛,說來,林姐姐來京裏也有兩年了,我們還沒正經過來頑一日的。”

探春這麽說了,迎春和惜春倒不好落單,便也說一起逛逛。

林珺也要去,張鳳娥就說:“既這麽著,你們逛去,我還是回去。”

正說著,丫鬟上來撤去果盤,便上熱菜。第一道就是圓子,張鳳娥舉匙相讓,崔嘉怡並三春方才動手。

宴畢,張鳳娥仍舊去那邊陪著看戲,黛玉林珺便引著崔嘉怡和三春從後門出來,從西面的角門出去,就是一個夾道,對面也有一扇門。門半掩著,依稀聽見裏面有人說話。

一行人方進夾道,裏面就有兩個婆子迎出來,“姑娘們要進園子?”一行說著,一行往裏面讓。

紅綃因笑著說:“不過來逛過來替你們守門呢?”

那兩個婆子忙賠笑道:“不敢,”又說:“才是吃飯,就進去了。”

說罷,一行人進去,就是小小的一間倒座兒,一旁的小桌上果然放著幾碗菜,兩副碗筷,一瓶酒並兩個酒盞。

黛玉看了那酒瓶一眼,不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因有外人在,也不說什麽,引了三春出倒座兒,說:“我們往日也不從這邊走,今兒是在這邊,才往這邊過。”

紅綃略慢了幾步,等人都出去了,方才問:“你們往日也是這麽著?”

兩個只當是說沒一個人在外面看著,其中一個就說:“這也是湊巧了,剛進來,姑娘們就來了。”

紅綃也不管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也不說她會錯了意,指著桌上的酒瓶說:“這也是有外人在,又是大爺大奶奶的好日子,但凡換一天,你們只想想我們才來那一年的情景。”

兩個婆子這才明白說的乃是那一瓶酒,又聽紅綃如此說,均是白了臉,待要分解,紅綃已轉身出門,她們兩個也不敢追過去,心裏悔之不疊。待要砸了,又可惜,只好收起來。

出了倒座兒,迎面便是一汪碧潭,潭邊一棵不知年歲的杏樹,滿樹的杏花正開得如火如荼。

探春不禁嘆道:“果然是來對了。”

崔嘉怡忽而說:“不知這一樹結滿了果子又該是何等的景象。”說得都笑了起來。

崔嘉怡紅了臉說:“你們也別笑,難道你們只賞花,就不吃果子的?”

黛玉止了笑說:“怡姐姐這話在理,世間之人,何止千千萬萬,有愛紅的,就有愛綠的,有愛葉的,就有愛藤的,有愛花的,自然也有愛果的,有愛玩的,自然也有……”

崔嘉怡先時聽著還在理,待聽到後面,就知她說的不是什麽好話。不等她說完,忙上前掩住她的嘴,笑嗔道:“我只當你是個好的,原來也是個淘氣的,看回頭我告老太太去。”

黛玉便上去挽了她的胳膊,涎著臉說:“去年曬的好杏幹,”說著,指了指那杏樹,“一會子姐姐嘗嘗,比外面買的甜。”

崔嘉怡不禁又笑了起來,伸指就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道:“難怪個個見了你個個疼你,原你也招人愛。”又說:“這個倒也罷了,回頭你把那個又甜又辣的花生包一包給我。”

黛玉還沒想起來,林珺就解了一個荷包遞過去,說:“我也愛吃那個,往年家裏也常做,這是昨兒才做好的,花生也是去年新下來的新花生。”

崔嘉怡也不合她見外,接過就倒了幾顆出來,就說:“正是這個。”又遞給迎春,迎春就揀了一顆,仍舊還給她。崔嘉怡不接,只問探春:“你要不要?”

探春道:“怎麽不要?味兒怪怪的,吃了過後卻又怪想的。”便往迎春手裏拿了荷包,倒了幾顆到帕子上,又遞給惜春,問黛玉道:“林姐姐也小氣了,也不拿出來,我也是今兒才嘗到,別是林姐姐藏著罷?”

黛玉笑道:“說這個話,你也好意思,回回你們來,我有什麽好的,什麽時候沒拿出來?”又說:“因我不愛這個,家裏一向沒做,”說到這裏,一指林珺,“這是她來了,才做的,想著做一回也不容易,索性就多做了些,今兒湊盤,想著你們怕是有人愛這個,就拿出來了,外邊是沒這個的。”

惜春倒了三四顆,把荷包還給林珺,道:“我看多是愛吃這個,別的也沒見多少人吃,獨這個沒剩的。”

黛玉見她們都愛吃,就說:“又是辣的,又是甜的,又是鹹的,實在怪得很,我也沒想到你們都愛吃,”又說:“家裏還有呢,回頭我送你們些。”

林珺見黛玉皺著眉頭,笑道:“只你不愛吃罷了。”又和崔嘉怡幾個說:“我那裏還有幾個別的味兒的,回頭和姐姐的一起送過去,你們也嘗嘗。”

黛玉搖了搖頭,不管她們,見前面是落英亭,因說:“要不要進去坐會子?”

崔嘉怡聽了林珺的話,便笑說道:“還等回去做什麽,不若這就拿出來我們嘗嘗,若是不好,我可不要。”

聽言,探春便說:“也好,走了一路,也想著歇一歇。”

一行人便進了亭子,丫鬟們忙拿了幾個褥子來,幾個人圍著桌子坐下,見臨水的三面窗戶皆關著,便問:“怎麽不打開?”

黛玉便吩咐丫鬟,道:“今兒天氣好,把窗戶都下了罷,不然,和在屋裏不是一樣,又有什麽意思。”

底下人答應著,忙過去把窗戶仔細下下來,當中一個婆子忽然嗐了一聲,說:“昨兒還沒瞧見,今兒都長出來了。”

黛玉便問是什麽,那婆子忙說:“是荷葉,昨兒還沒見著有這麽多呢。”

崔嘉怡便和林珺兩個走過去,探身往外看,果真見水面上稀稀疏疏地浮著好些巴掌大小的圓葉子,也有一些還卷著,或撐出水面的,或貼著水面。兩人就要在這邊坐,丫鬟忙又抱了一條大錦褥子來鋪在欄桿塌板上,方請二人坐下。

黛玉幾個便也過去看,紅綃正要上去伺候,衣襟被人拉了一下,回身一看,是個小丫鬟,只見她伸手往亭子外面指了指,看去,見是一個婆子,便出來問:“什麽事?”

那婆子道:“吃酒的攢盒好了,問姑娘們是回去看戲吃酒還是就在園子裏擺上。”

紅綃料著她們必定不肯回去,就說:“你等著,我去替你問。”

黛玉見她沒跟過來,已瞧見,見她過來,就問是什麽事,紅綃說了,黛玉就問崔嘉怡和三春,道:“你們怎麽樣?”

崔嘉怡笑道:“我隨意。”

迎春也說是隨意,探春見崔嘉怡的面色,知她其實是願意在這裏的,只是因她和迎春惜春三人之故,所以不肯說,便說:“若是等我們回去,只怕教她們白等著,倒不好,反正我們已經進來,不如索性就在這裏賞景吃酒罷。”

紅綃叫個小丫頭過去回那婆子,自在這邊伺候黛玉她們。不一時,茶果上來,便勸幾人,道:“雖說天氣暖和了,這水邊到底潮氣重,還是不可多站,姑娘也該過去喝口熱湯。”

便又一起過去,見桌上除了幾個碟子,又有幾個拳頭大小的印著各式花樣的玻璃瓶,便知是林珺說的花生了。

惜春見著就拿在手裏把玩,手指一摸,才知上面花瓣花蕊均是陽刻出來的,因說:“難為怎麽做出來的。”

林珺便笑道:“別光瞧著瓶子呀,我拿來可不是請你們賞瓶子的。”

說著,便拿起一個倒在那一個魚皮花生的盤子裏,也是圓滾滾的,外面的皮卻是碧瑩瑩的,趁著先前那些橙紅色的,竟是好看得緊。

惜春便也摘了塞子,倒進盤子裏,這一樣卻又是粉色的,黛玉拿起那一瓶,隔著瓶子往裏一瞧,又是黃色的,因笑道:“你這是開顏色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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