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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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鸚哥待要說什麽,就聽屋子外面悄悄問道:“鸚哥妹妹在麽?”兩人忙出來,見是襲人,雲雀笑問道:“只認得她,就不認得我?難道我和你不好?”

“你這張嘴,咱們一起長大的,你還計較這個?若是她喊你,我也這麽著,看你怎麽說,”鸚哥拍了她一下,又問襲人,道:“這一大清早,你怎麽有時間過來?”

襲人搖了搖頭,說:“你還不知道我們那一位?惦記著張姑娘和林姑娘,怕不習慣,醒來衣裳都沒穿,巴巴兒地打發我過來。”說罷,又問道:“張姑娘林姑娘可起了?昨兒睡得可好?”

鸚哥道:“也是才起身。”

正說著,屋裏張鳳娥問道:“外面誰說話呢?”

鸚哥便把盆給了一旁的小丫鬟,自撩了簾子,說:“是寶玉屋裏的襲人姐姐來了。”一邊說著,一邊讓了襲人進去。

黛玉已起身,擡眼看去,只見一個穿銀紅小襖青綢掐牙背心模樣溫柔的丫頭走進來。讓了座,鸚哥去倒茶,香橙伺候黛玉梳頭。襲人不肯坐,說:“姑娘這裏梳洗,我就不坐了,寶二爺立等著我回話呢。”

張鳳娥黛玉兩個便要起身,襲人忙按住,說:“姑娘快別起身,叫我怎麽好意思。”又說了幾句話,鸚哥送到門前,方才回轉身,說:“襲人原是老太太屋裏的,不過給了寶玉使。”

賈府的規矩,伺候過長輩的,比年輕的主子還體面些兒。原黛玉還奇怪,鸚哥是老太太身邊的二等丫鬟,在府裏,也只有老太太身邊的一等丫鬟當得起她一聲姐姐。可襲人分明是寶玉的丫鬟,這就有些不通。

黛玉方才還疑惑,聞言,方悟過來,道:“原是如此,我說呢。”紅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鸚哥一眼,到底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單看這份眼力,便與別人不同。

黛玉裝扮好,與張鳳娥兩個商量著去賈母房裏,就聽外面丫鬟唱道:“姑娘們來了。”兩人忙起身相迎。

“正要過去呢,你們就來了。”張鳳娥林黛玉兩個忙著讓座讓茶。

“不知你們起了沒,就過來瞧一瞧。”迎春寡言,惜春清冷,況年紀小,唯獨探春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行事爽朗大方。

姊妹幾個略說了幾句,便結伴去了老太太房裏。寶玉猴在賈母身旁,嘰嘰咕咕說些什麽。見林黛玉幾個進來,忙離了賈母,迎上來問了一圈,方才湊到黛玉跟前,不過問些丫頭們好不好、晚上睡得好不好、有什麽想吃的、什麽想玩的雲雲。

黛玉平日在家裏見慣了如林海林珗一般溫潤如玉的男子,或如林琰一般古怪精靈的男子,實在是看不慣寶玉這樣□歲了還在內緯廝混的。一則是做客,二則,這寶玉雖頑劣不堪,卻有一顆赤子之心,有心不理他,又於心不忍。少不得忍耐著,寶玉問一句,便回一句,竟是半句話也不肯多說。

那寶玉也看不出來,見黛玉理他,越發的無所顧忌。眾姊妹見過賈母,各自落座,寶玉便挨著黛玉坐了。絮絮叨叨地問黛玉在家日常做些什麽,聽黛玉說每日早起要上學,遂問念什麽書。

黛玉因說:“《四書》剛學完。”

寶玉嘆道:“這也罷了。”

黛玉見他這話大有不通,與他之前言行也多有不符,遂問:“可有說法?”

寶雲便說:“這天下的書,除了《四書》,多是杜撰的,不讀也罷,沒得學得沽名釣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黛玉聽了好笑,只不好說得。遂只是笑,不說話。

寶玉又問:“妹妹可有玉?”

黛玉略一想,便知他因自己有那塊胎胞裏帶出來的玉,所以才問別人,遂覺無趣。只作不懂,把壓裙角的白玉環拿給他看,笑問道:“這個不是?”寶玉一楞,想要說他問的不是這等俗物,待要說又說不出口,一張臉漲得通紅。又覺這神仙似的林妹妹竟如此蠢笨,不覺可惜,那親近之心便去了六七分。

有婆子送捧盒進來,三春姊妹起身邀黛玉寶玉和張鳳娥,寶玉便忙起身,說:“林妹妹怕是餓了罷。”

正好那邊賈母也喊黛玉和張鳳娥寶玉,幾個便忙起身過去。

一時飯畢,茶還未上,寶玉便央著賈母去接史湘雲。賈母被他鬧得不行,便指著王熙鳳說:“你問她去,我老婆子又不管事,你鬧我,我也沒得法子。”寶玉聽了,果然就離了賈母去央王熙鳳。

聽言,王熙鳳大呼冤枉,道:“老太太這話不公,我年紀輕,大事上還得老太太太太們拿主意呢,老太太可別想偷懶兒。”笑語嗔怪之間,既奉承了老太太,也沒落下邢王二位夫人,又愉悅了眾人。八面玲瓏的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林黛玉年紀尚小,雖聽出王熙鳳這話取巧,既討好老太太,也未曾落下不在這裏的邢夫人和王夫人,不過聽過也就拋之腦後。張鳳娥卻是有心之人,把這話仔細記在心裏,過後又翻來覆去細細琢磨了個透。

賈寶玉是賈母的心尖子,王熙鳳要奉承老太太,少不得要哄得他高興。昨兒回去之後,便吩咐平兒安排下去了。

寶玉一揖未下去,王熙鳳便拉起他,仍舊送還至賈母身邊,道:“你急什麽,雲妹妹怎麽也要吃了飯才得過來。我已經打發人去了,你陪著老祖宗說會子話,只怕就來了。”又陪著說笑了幾句,自回去吃早飯。

娘幾個正說笑,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兩個過來了,賈母便叫了張鳳娥和林黛玉兩個上前見禮,薛姨媽一把拉住二人,不讓二人拜下去,說:“好孩子,不用多禮。”張鳳娥和林黛玉自不會當真,仍舊行了禮,薛姨媽便吩咐丫鬟奉上尺頭,一邊笑與賈母說:“姑太太教得好。”又與兩人說:“你寶姐姐雖拙,做伴亦可。”兩人均應了。

賈敏是賈母養大的,稱讚賈敏家教好,其實就是稱讚賈母家教好,賈母自是高興,謙虛一回,又讚了寶釵兩句。

林黛玉細細打量著薛寶釵,肌膚豐澤,丹唇翠眉,眼若水杏,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裙,不同於迎春的沈默,卻一樣的溫柔可親,沒有探春的神采飛揚,文華內斂,一樣的令人見之難忘。

那面薛寶釵已走過來,道:“張姐姐好,林妹妹好。”

張鳳娥和林黛玉一個喊薛妹妹一個喊薛姐姐,寶玉和三春也圍上來,幾個自又是一番廝見。

“聽丫頭說姐姐身上不好,我前幾日也是吹了風染了寒氣,老祖宗不許我出門,也沒去瞧姐姐,我打發人送的藥姐姐可吃了?如今可大好了?”自前年三月薛姨媽一家投奔而來,就安置在梨香院。日常薛寶釵也時常和她母親進來給賈母請安,她又素來待人和氣,寶玉又是個喜好顏色的,兩年耳鬢廝磨,待她自然又不與自家姐妹同。幾日沒見寶釵,見她來了,忙迎上去問好。

“多謝你掛心惦記著,不過是著了風,吃兩帖藥就好了,還勞煩你特特送了藥過來。我吃了,覺著比家裏配的要好。昨兒本是要過來的,偏家裏出了點事脫不開身。”說罷,又拉了黛玉的手說:“改日再過去給姑丈賠不是。”

黛玉還未說話,寶玉便說:“姑丈最是通情達理,自不會怪罪,寶姐姐不必放在心上。”又問薛蟠。

黛玉因不喜寶玉聒噪,見他們兩個說得好,便與張鳳娥兩個挨著迎春坐下。

賈母因要鬥牌,算上鴛鴦,王熙鳳不在,就差一個人,便喊了張鳳娥過去,因問:“會抹牌?”

張鳳娥搖頭道:“不會。”她是真不會,從前在家裏每日裏針線活計做不完,哪裏有時間頑。後來去了林家,老太太成日念經,盧氏黛玉兩個守孝,誰肯玩鬧?何況,每日讀書寫字作畫習琴還忙不過來呢。

薛姨媽便笑著說:“極容易的。”不由分說拉了張鳳娥坐下,又喊薛寶釵,“你看著你張姐姐些兒。”一面又和藹地與張鳳娥說:“不過是一家人玩,只當是陪老太太了。”

那面賈母正吩咐鴛鴦,“去拿兩吊錢來。”

鴛鴦知道是拿給張鳳娥的,見賈母高興,便說:“老太太也賞我一串兒。”

一語未完,就被琉璃拉住,回頭就見她拿了一串錢並幾個銀錁子出來,放在張鳳娥跟前,張鳳娥也說:“姐姐且不必忙,等這些個輸了再求老太太憐惜。”

賈母笑道:“這孩子,實誠過了頭。”又佯怒道:“快收起來,一家子玩笑,不過添個彩頭,哪裏要用你的錢?”張鳳娥只是推辭,賈母料著,她必是因自己姓張不姓林,不是自家正經親戚,不肯丟了自家體面,遂應了。

薛姨媽便笑著說:“這麽多錢,該怎樣輸才輸得完。”

賈母便笑罵道:“你一個長輩,不說送些錢給孩子們買胭脂,還想著贏她的錢,”又與張鳳娥說:“咱們今兒就贏你姨媽的錢,”看到寶釵,又笑道:“這還有一個細作呢。”

寶釵便道:“都說新手贏錢,我倒是想幫著我媽,只怕也擋不住張姐姐的火氣。”

正說著,就聽王熙鳳在門外面說:“老祖宗又在哄誰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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