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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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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學,黛玉和張鳳娥仍舊去了碧晶館。

盧慧嫻這裏正要擺飯,見兩人進來,笑道:“估摸著你們該下學了,趕緊坐罷,這就擺飯了。”

兩人方坐下,立時便有小丫鬟端了水進來伺候二人盥手,黛玉便道:“今兒老太太怎麽說?”

昨日,京裏來了聖旨,調了林海入京,遷太子少師領翰林院掌院學士之職。林家全家即將遷往京城,老太太便想回姑蘇,林海和林珗兄妹幾個勸了一回,老太太沒應。

“早起我過去勸了一回,老太太雖沒答應,卻也沒說不去的話。”盧慧嫻也坐下來,由香螺丹若幾個調停,又接著說:“晚些妹妹再去勸一回,老太太自然就應了。”

老太太的心思,除了黛玉,家裏幾個人心裏都明白。怕是慮著自個兒年紀大了,死在了外面。

張鳳娥心裏卻有另一層思量,她是老太太的侄孫女,與林家並無多大幹系。當日她來,說的是伺候老太太。自然是老太太去哪裏,她便是去哪裏。恐怕,老太太是為了她,才不願意去京城。畢竟,來年自己就十四了,還是要家去的。她祖父祖母健在,爹媽也在,萬沒有在別人家裏出閣的道理。思及此,便生出回家的念頭。

吃罷飯,說了會子閑話,二人便各自回去。

張鳳娥回到梅園,先去見老太太。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子話,幾次欲要說,又未說。

這半年來,不說老太太面冷心熱,待她極好,便是盧慧嫻和林黛玉,任是哪個人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這會子,林家要去京城,老太太要回姑蘇,她便求去,未免教人心寒。

老太太似沒瞧見,說了會子話,便道了乏。張鳳娥無法,只得滿懷心事去了。

到底,老太太還是應了。

定的是出月初十二走。

盧慧嫻早把上京的土儀禮品備齊,不過是些蘇繡的各色物件,炕屏,椅搭,帕子,扇套等,送給哥兒的不過上好的筆墨紙硯,賈蘭另備了金項圈長命鎖等,再就是尺頭,皆是有例可循。

一日到了京都,棄舟登岸時,就見賈璉領著仆婦小廝並轎子車輛伺候,林府老宅眾人反落在後面。

“姑父,一路辛苦了。”賈璉一見林海,便忙上前來拜見,與林珗林琰又是一番廝見。

“老太太一向可好?你老爺太太們可好?”林海虛扶了一把,便問起榮國府諸人。

賈璉道:“家裏都好,就是老祖宗想林兄弟和林妹妹了,從收到姑父的信,便天天盼著,料著姑父這幾日就要到了,天天催我過來守著。”說罷,又說:“姑父和表弟也乏了,不如先上轎,老太太妹妹們那裏還有侄兒呢。”

賈璉並不知鄭老太太是否隨林海一家上了京,這話亦是打探,亦是顯了他的禮數。

林海便道:“今兒罷了,老人家上了年紀,這一路又是船又是車的,這幾日身上有些不好。往後我們就在京裏長住了,有的是時間。”說罷,又說:“家裏還未安頓下來,你在老太太面前替我告個罪,明兒我再帶他們兄妹過去給老太太磕頭。”

聽林海這意思,竟是要家去,賈璉忙說:“姑父十幾年沒回京了,家裏少不得要好生收拾一番。老太太身上不舒泰,少不得請醫服藥,要茶要水的,怕也不便。再說,家裏都預備下了,方才侄兒也已打發人回去了,這會子,怕是老祖宗正等著呢。”

若只是自個兒一家人,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海自是拒絕不來,可同行的還有鄭老太太。鄭老太太心高氣傲,只一個小輩過來接,必定不肯去榮國府。

林海:“我們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過去恐有不便。再說,我雖一直沒回來,家裏也留了老仆,凡事都是現成的。老太太跟前,我明兒過去再請罪。”

賈璉情知勸不了,只得應了,遂喚了一個小廝回去回話,自己則幫著林珗林琰調停,一路護送著回了林府。

林海則歇在城外的驛站,次日,去宮裏謝恩回來,先去了崔家,隔日才去榮國府。賈母心中不悅,卻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崔家是林海的外祖家,便問起林珗兄妹幾個。

“好容易進了京,怎麽也不把他們兄妹帶過來我瞧瞧。”

原因眾人都知,賈敏過世不過一年,幾個孩子自然要在家裏守孝。林海也不解釋,只連連賠罪,賈母責怪了幾句也就作罷。

許家那邊是兩姨親,自然不會等著林家上門。早先接到信,林家人還沒到京城,帖子就已經遞到了門房。

盧慧嫻在孝中,不便見客,便只有許朗一個人過來。

門房上的人直接請了許朗去書房,恰好林珗和林琰兩個也在。既然碰上了,也沒那個必要特意避開。

幾個人自是一番廝見,方才分賓主坐下,丫鬟奉上茶。

林珗因問:“劉先生幾時走的?”

許朗道:“八月初三走的,”又說:“先生執意要去,我竟留不住。”

林琰便笑道:“那一日來長安時,便說恐怕只待得幾月,果然,差了一個月,也就一年了。”說罷,就想起去年冬,他外祖母來信。

信裏句句說劉先生的好寶玉的不好,然細細回味,卻又是句句說劉先生的不是。當時看了他還氣得不行,這會子想起,卻又覺著好笑。想劉先生走時,口說去見識長安的繁華並只留幾個月的話,過後想來,他是早已算定在賈府必不長遠。可憐他外祖母一心念著要他三叔進京教導寶玉以維系兩家的情誼,唯恐劉先生留在了家裏,變著法的想要打發了去,卻不知劉先生未必有留下的心。若不是老太太有這個念頭,真心為寶玉前途計,或許真能留住劉先生。

劉先生在信裏,對寶玉略有讚詞。

當日劉先生從榮府離去後,便往城外各大寺廟逛了兩日,許朗得了林珗的信,親去接的人,並不知劉先生是先去了榮國府。

當時也並未放在心上,待見面說過話,見其談吐不俗,才未敢怠慢,及至到了家裏,請教過兩回學問,才越發覺出不凡來。

聽言,便嘆道:“只恨不能早些得見先生。”

林珗便說:“這也是緣分,先生原便是要游覽天下名勝,那一年去寒山寺遇見,先生正為盤費發愁,我們因三叔要下場,正愁無人教導。機緣湊巧,這才請了他老人家家去。”

許朗笑道:“果然這樣巧。”

回想起來,卻真真只一個“巧”字才道得出來,不免感嘆了一回,林珗又問:“不知先生可有留話,要去哪裏?”

許朗笑道:“那時京裏正變天,先生嫌冷,就說去閩南瞧一瞧,”說到這裏,面露擔憂之色,“這一去,怕是幾年回不來,先生身邊又無人伏侍,也不知怎麽樣。”

林珗林琰也是擔心,卻未敢露出來,少不得還勸了許朗一回。林海也是一嘆,說:“回頭家裏有人往那邊去,也打聽打聽,只不教他知道便好。”

許朗未去,崔懋父子也過來了。次日,賈赦賈政帶著子侄過來拜訪,再就是故交好友。這一鬧,就鬧了七八日,才算是消停下來。

林珗林琰兩個則一心守制讀書,別無二心,張鳳娥和林黛玉兩個也如在揚州一般無二,上午去學裏,下午隨媽媽習針線,或到盧慧嫻屋裏說話,或是姑嫂三個去老太太屋裏坐會子。

盧慧嫻卻最不得閑。

京裏這邊的下人畢竟長久無主人壓制,難免生出別樣心思來,再有那些家生的小丫頭小幺兒,自出生這裏就沒有主子,家裏未免多疼了些,規矩自然就松泛了,倒是比平常人家的小姐公子還嬌慣些兒。待林海一家人進京,送進來的竟沒幾個成用的,所幸他們帶的人也不少,配上幾個粗使即可。不然,這幾日客來客往的,鬧出笑話來,實在不成個體統。

這會子閑下來,少不得重新整頓整頓,該打發的打發了,只留幾個能用的,除在莊子上重新選了些老實本分或是可用的上來,又重新買了一些,慢慢□著,也不至於青黃不接,要用人時無人可用。

林海得沐聖恩,歇了十五日,如此,也用去了十之七八,歇了兩日,便每日上朝,散朝後,若是太子那邊沒有通傳,就往翰林院去,無事則回家看書,抑或指點林珗林琰功課,比之從前,松散了不下十倍。

閑散下來,不免總要想起從前,賈敏的樣貌,一顰一笑,日日縈繞心頭,盤桓不去。

這一日下了朝,兩處無事,遂出宮來。

張有才遠遠的看見他出來,遠遠地迎上去,問:“老爺是回去還是逛逛?”

林海這幾日心裏想賈敏想得厲害,於別的事兒上,越發的懶怠。張有才問起,不覺想起那一日賈敏說的話來——“替我好好活著”,心念一動,遂啟步便往前走去,說:“去琉璃廠瞧一瞧。”

張有才見林海好容易有了幾分興致,連忙答應了,打發了小幺兒家去,才與那幾個跟上去伺候。

走了一盞茶的樣方,耳中漸聞人煙鼎沸之音,又有一盞茶的功夫,才見各色人等,摩肩接踵,此種熱鬧埠盛,教人忘卻此時乃是冬日裏萬物蕭條的季節。

林海面容有幾分松動,忽見前方一老翁扛著綁著稻草的竹竿,上面橫七豎八插著二十來串糖葫蘆。一時想起那一年剛有了林珗時,賈敏就饞這個,日日央著他買,被同僚們笑話了好一段時日。

那時只覺尷尬,卻又不忍拒絕嬌妻,只得日日變著法子好藏起來,到了家裏,偏又拿在手裏才往內院去。

其實可以叫廚房做的,也比外面的幹凈,卻不知那會子是怎麽想的,他也沒想起,賈敏竟也未想到,她身邊的嬤嬤竟然也未有一個提醒的。

這會子想起,卻又別有一番情思。

眼見著那老翁走遠,林海忙喊了一聲,便有小幺兒追上去喊住那老翁買了一串回來。林海見他苦著臉,便想,當年他買糖葫蘆時怕也是這個樣方,遂笑著說:“我自己來。”

張有才便瞪了那小廝一眼,上前說:“他們年紀小,又淘氣貪玩,別不仔細弄臟了,還是我替老爺拿著罷?”

情知他是誤以為這是買給黛玉的,也不說破,只擺了擺手,說:“不必。”伸手便拿在手裏,仔細瞧了一回,一串五個紅果,外面掛了糖,紅艷艷的十分惹人垂涎,包了一張乳白色半透明的糯米紙,和從前並無兩樣。

賈敏還哄他吃了一回,酸得他眼都睜不開,賈敏卻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她怎麽就這麽愛吃。

一路上不時有人往這邊看,林海也不在意。到了琉璃廠,擡眼望去,外面擺攤的不算,各處鋪面叫的名兒不是什麽齋就是什麽軒,再要麽是什麽堂。這話也是賈敏說的,十分不以為意的樣子。想一回,就笑一回。隨意拐進最近的一家,名字就叫集雅軒。

掌櫃的白白胖胖,天生一張笑臉,見人三分笑。見林海身邊跟著幾個隨從,衣著不俗,手裏卻拿著一串兒糖葫蘆,忙迎上來,笑著打躬作揖,也不見外,指著糖葫蘆就問:“買給女公子的?”

林海不想他上來不問看什麽東西,卻問這個,楞了一下,方點了點頭,那掌櫃的又說:“我家裏那一個也是喜歡,每日必得買一個回去才不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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