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1章 (14)

關燈
自帶永久掉血狀態的苦逼孩紙……老浪說烈少在去世那一刻已經悟通了大圓滿的境界,大圓滿是啥米?

☆、只道尋常

烈震北手握竹簫,一身雨過天青的素淡布袍,容顏秀氣而蒼白,依舊是當年翩翩書生模樣,唯獨一雙眼眸幽黑如點漆,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欣喜和沈醉。他的嘴角掛著笑意,柔和又帶一絲縱容。

他緩步走向沈之湄,仔細打量著她的面容,憐惜地輕嘆道:“之湄消瘦了許多呢!可否由震北為你把脈?”

沈之湄並非沒有想到過和烈震北再次相逢的情景,只是以這種站在她面前的烈震北,似乎出乎意料,但似乎又是意料之中。

她不知道是否因為自己終於打開心扉接受愛情的緣故,之前烈震北種種殷切,都如水中倒影,絲毫引不起漣漪,只是此刻他雲淡風輕地站在這裏,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卻無由地讓她心頭一緊。

沈之湄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震北有傷在身?”

烈震北微笑道:“我常年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這樣都還能被之湄看出傷和病的區別?”他語氣一如既往帶著自嘲和調侃之意,只是任誰都能聽出其中濃濃的悲涼。

沈之湄目光慢慢軟化下來,輕聲道:“你怎會來這裏呢?”

烈震北悠然望著天邊飛過的白鳥,道:“我若說忽然心血來潮,覺得在這裏也許會遇到之湄,因此不顧內傷未愈,也要來碰碰運氣,這樣說之湄會相信嗎?”

沈之湄默然,忽然道:“走吧!既然來了,就陪我走一走。我也有好久沒有回武當了。”

烈震北將竹簫收在袖子裏,欣然道:“好!”

他自然而然地走在了沈之湄的左手邊,微笑道:“其實剛才是騙之湄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打聽你的消息,雖然之湄行蹤不定,但總體是從北往南的。因此我猜測你也許會來武當山。不過,也有一半算是真話,因為我確實只打算在這裏等七天,若是今天還看不到你,我便回去了。”

沈之湄不置可否,忽然,她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烈震北亦是停步,與她面對而立,。

沈之湄緩緩伸出手,烈震北眼睛一亮,卻立在原地毫無動作,任她抓住自己的右腕。

沈之湄三指輕按在烈震北的右腕寸關節,一觸之下立刻臉色微變,又確認了一下,她皺著眉問道:“燎原真氣?”

烈震北低頭看著她宛如嫩玉的手指,似乎心情極好,道:“正是。我硬接了厲兄二十七槍,吐血敗走,可惜未能見識完整的燎原百擊。”

沈之湄搖了搖頭,也不知是為何感嘆,只是輸入一道柔緩的真氣,助他調理體內傷勢。

烈震北欣賞著她低頭的姿態,微笑道:“之湄是否對厲兄太有信心?竟然絲毫不問他是否也受了傷?須知烈震北想要對付一個人,有的是令其生不如死的陰毒法子,絕不會講究什麽江湖規矩。”

沈之湄終於擡頭,揉了揉額角,道:“我實在不知道該作什麽表情。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很清楚。”

烈震北一怔,問道:“什麽?”

沈之湄淺淺一笑,道:“如果若海當真受了很嚴重的傷,你這時候怎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站在我面前呢?”

烈震北一震,苦笑道:“這句話之湄是誇獎烈某有君子之風呢,還是說厲兄若有事,你便一定不會放過我?”他嘆了一口氣,溫柔道:“不管怎樣,之湄終究是最懂得烈震北的人。”

他忽然一反手,握住沈之湄搭在他關寸的手指,動作很輕很柔,卻緊緊地包裹在掌心。

沈之湄一皺眉,還未等她開口,烈震北已自松開了手,舉手笑道:“我錯了,我認罰!”神態語氣,仿若當年耍賴情景。

沈之湄哭笑不得,只是見烈震北笑容中隱隱露出一絲懇求的神色,心中又是一軟,搖頭道:“如今不比往常,我是有婚約的人,就算是至交好友,也是男女有別,收斂一點罷!”

烈震北神色一黯,隨即如常笑道:“看來我今後多的是和厲兄切磋的機會了。”

沈之湄一皺眉,忽然道:“你到底把若海怎樣了?”

烈震北能夠把握到她出現的時機,並在武當山等候到她,境界的進步委實令沈之湄也大覺意料之外,但縱然如此,烈震北受病痛所限,打鬥起來也斷非厲若海對手。況且兩人俱是心胸磊落之輩,絕不致為一女子絕交,只不過烈震北心中不忿,打一場架也罷了。

剛才沈之湄一觸烈震北脈象,便知當時兩人必然都留了手,否則以燎原真勁的兇猛,越是武功與之相近的高手,越是非生即死,因為即使想要留情也是辦不到的。

因此,沈之湄可以篤定,兩人並非反目成仇,只是幾句話下來,見烈震北神態,以她對他的了解,似乎隱約覺得又有些不妥之處。

烈震北咳嗽一聲,道:“之湄要我說,我就直說了,只是聽完不可動怒,更不可事後對烈某施以打擊報覆。”

沈之湄無可奈何道:“你先說。”

烈震北露出一個奇特的笑容,有些孩子氣,又帶著一絲心滿意足的惡劣,施施然道:“那個,我用華佗針在厲兄臉上劃了個十字。”

沈之湄險些一口氣出不來,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烈震北見她不語,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反而有些提心吊膽,忙道:“之湄別惱,我走時已經留給他傷藥了,況且厲兄早到了脫胎換骨的境地,就是不敷藥,也是無妨的……當然你若不想看到厲兄不夠完美的樣子,就等一個月再去瞧他就是。”

沈之湄聽得只管搖頭嘆氣,半晌,才苦笑道:“你這是多大的人了……不說這些,我收了個徒弟……不知若海回來時和你怎麽說的,我這次是從魔師宮回來的,龐斑那人性情說不準,只不過,我預感到麻煩要來了。”

烈震北收斂了嬉笑,神色肅然道:“我們找個安靜地方說話。自從得知你追殺陰癸派龍珮珮後,我一路追查下去,越查疑問越多,正好也當年問個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只道是尋常。

對烈少來說,這幾年的情節真是神展開!首先是妹紙忽然人間蒸發,然後某小哥犯二跑去單挑BOSS,接著某對坑爹夫婦老公殺上門老婆找別人,烈少一路打著鴨梨山大的醬油過來發現妹紙居然出現了!居然又失蹤了!居然事態看起來非常覆雜!這背後一定有陰謀!於是,真·情義·烈少滿世界挖地三尺尋找生死未蔔的妹紙&基友,正在焦頭爛額之際基友施施然回來宣布和妹紙已經相愛了!我擦!厲若海你這二貨好歹給個預兆啊!之前大唱高調此生追求天道美色是浮雲的是誰啊是誰啊!烈少捶胸頓足——這年頭,和尚說還俗就還俗,號稱獨身的轉眼就結婚,這個世界還有神馬是可以相信的啊!

不過,烈少終於做到了他一直很想做的一件偉大壯舉——毀小哥的容,就算不能也不敢永久性毀,至少也令其半個月不能見人……

年末居然還搞出差,沒辦法,更新不定,在年前不再額外通知了。

☆、世事如棋

龍涎香暖泥金獸,蝦須簾控紫玉鉤。

菱花鏡裏,映出美人如花似玉的嬌顏,只是,蛾眉深鎖,美目中是說不盡的淒怨哀婉。

谷凝清輕輕嘆了一口氣,扶著妝臺站起身來,她的腰身已經相當臃腫,但秀美的臉頰卻顯得清減了許多,尤其是眉目間那種深深的疲倦和無奈,足以證明,她已經度過了無數個難以成眠的孤淒長夜。

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谷凝清並沒有回頭,語氣平靜地問,“人已經送走了?”

來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清秀婦人,聞言恭敬地回道:“回夫人,鄭護法與洛塢主已經離開。”她口中所說的“鄭護法”與“洛塢主”乃是邪異門的四大護法之首“定天棍”鄭光顏,與七大塢主之一“火霹靂”洛馬山。

谷凝清再次輕嘆了一口氣,道:“譚嫂你說話的語氣雖然平靜,尾音卻較平時略高,隱含憤懣,是否在心裏覺得,我對待邪異門的姿態太過低三下四,有失雙修府的體面?”她實在是敏銳之極,只是一些極細微的端倪,便能斷人所思。

譚嫂渾身一顫,低下了頭,“屬下不敢。”

谷凝清緩緩回過身來,露出一個淒涼而又平靜的笑容,“你這樣想是應該的。如果說這世上有兩個人是我最不願意求到他們頭上的,厲若海便是其中之一。”她提到厲若海三字時,聲音微微發顫,顯然仍舊不能以平靜心情而對。

譚嫂一怔道:“可是我們並沒有求他們,相反,相反……”

谷凝清平靜地接道:“相反是我們對他們有恩,你想說的是這個,對嗎?”

譚嫂目光中露出憐惜的神色,道:“盡管夫人絕不愛聽,但有些話,做屬下的卻是不得不說。”

谷凝清淡淡道:“你錯了。”

譚嫂眼中露出疑惑的神情,靜待谷凝清的下文。

谷凝清微微扭轉嬌軀,淡聲道:“邪異門並沒有求我們幫忙,花費人力物力搜尋……他的下落,只是我一人之意,他們並不需承我們的情。相反,他……還肯出手為我退去魅影劍派之敵,已經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兩滴清淚自秀美的臉頰滑下,谷凝清顫聲道:“譚嫂你可知道,這半年來,我從來沒有這麽期待過,也從來沒有這麽絕望過,我以為終於在我手中可以完成先王的遺願,卻想不到竟然是一場鏡花水月的騙局!”

譚嫂對她的心情實在感同身受,雙修府避居中原近兩百年來,代代都試圖修成雙修大法,卻無一練成,到了谷凝清這一代終於成功,而精心選就的雙修夫婿卻不告而別,這種打擊,對於以覆國為畢生心願的雙修府人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谷凝清鐘情邪異門主厲若海之事,並非絕對的隱秘,似譚嫂她們幾個貼身女婢便對前因後果都十分清楚,之後谷凝清執意發動雙修府的人力物力,搜尋厲若海下落,更是將此事變成了公開的秘密。

在譚嫂看來,自家公主一片深情,邪異門主卻無動於衷,甚至與本府結成聯盟時,都只派了兩個屬下出面,自己卻以閉關為由,根本不至,也實在是無禮至極!

但仔細想來,她又不得不承認,谷凝清所說其實並無差錯,雖說雙修府立派近兩百年,底蘊深厚,但在頂尖高手的層面上,卻不如邪異門擁有一位黑榜級的高手門主。前兩年邪異門在旁人眼中不過是黑道新秀,而自三年前厲若海一戰名登黑榜後,則一躍成為黑道中有數的兇地,隱約與尊信門,乾羅山城等黑道巨擘分庭抗禮。

雙修府與江湖三大邪窟之一的魅影劍派素來是死對頭,此次魅影劍派高手“魅劍”刁項自南粵北上而來,卻中途無故退返,旁人不知,她卻是明白,乃是因為邪異門在暗中出了力。而接下來,更是有邪異門一位護法一位塢主,攜帶門主口信前來,與雙修府結成聯盟,相約互助。

究其所以,這場結盟還是雙修府略占了便宜,只因如今的雙修府中,武功最高的雙修子許宗道不告而別,而其次的谷凝清又身懷六甲。以這種情形,若是被“魅劍”刁項找上門來,只怕要吃上一個大虧。

谷凝清出了一會神,平靜下心情,淡淡道:“其實,他……不來也好!免得見到我這樣落魄……唉!”她輕輕嘆了一口氣,惘然道:“其實凝清現在誰也不想見了,有緣無份,有份無緣,俱是徒增嘆惋……最好,一生一世都不要再相見。”她輕輕撫摸著小腹,蒼白的俏臉露出淒婉的笑容。

……

沈之湄瞧著烈震北這副“你的事便是我的事”的理所當然模樣,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到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輕輕將話題轉了開去,“我新收的那個徒兒,適才喚了白鶴載著那孩子四處轉轉,回頭讓她給你磕頭認師伯,可別忘了見面禮。”

烈震北知她的性子,那是越是事態嚴重,越是從容和緩,不肯露半點驚容的,於是自己也收起了嚴肅神情,隨著笑道:“看你們一個兩個都收徒,我都有些眼饞了。厲兄家的風小子資質已經是絕佳,能入你法眼的孩子,想來定也不會比他差吧?”

沈之湄道:“習武修道,說是福緣第一,資質第二,心智第三;說我矯情也罷,迂腐也罷,其實我更看重的是第三條,因為前二者為的是出人頭地,唯有最後一條,才是如何行事做人。盈兒這孩子身世淒苦,免不了有些偏激戾氣,總要在我這裏把性子磨一磨,才能成器。”

她招招手,巨大的黑影帶起一陣勁風棲落在一旁的青石上,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兒敏捷地從丈許高的鶴背上一躍而下。

沈之湄喚道:“盈兒過來拜見你烈師伯,他是為師至交好友,學富五車,精擅岐黃,日後為師不在時,倘有疑惑,盡可來求他指點。”

阿盈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骨溜溜轉了轉,跪下便磕了一個頭,脆生生呼道:“沈持盈拜見烈師伯!”

烈震北大笑,袍袖一卷便將阿盈輕輕扶起,勉勵了幾句,他隨身素帶藥物,便挑了幾樣小玩意給了阿盈,又強調這絕非見面禮,將來定要尋一樣數得上號的寶物送她。

沈之湄見他一番做作,倒也似模似樣,頗有長輩風範,想起當初在邪異門時,烈震北非把兩歲的風行烈弄得大哭不止,不由好笑。待烈震北打發了阿盈,她便緩緩道:“咱們下山吧!再過一會,武當派會有人來了。”

烈震北也微一點頭,道:“我也正想說這句話,武當派素為白道武林前列,這個時候又是他們的緊要關頭,我也不耐煩去看他們的眉高眼低。”

沈之湄伸手挽了阿盈,飄身而起,烈震北不疾不徐,跟在她身邊,一邊道:“這還是從乾羅那裏得到的消息,其實去年年底,便隱約傳出了龐斑退隱二十年的消息,當然只是在少數人耳裏流傳。不過年初的時候,白道八大派已經正式開始聯手培養種子高手,那麽這個消息應該就是真的了。”烈震北名列黑榜,乃是黑道最卓著的人物之一,說起白道這些極隱秘的事務,卻能隨口道來。

沈之湄聽著他說,有些興趣缺缺,反而問道:“你和乾羅是朋友?”阿盈乖巧地依在師父身邊,沈之湄帶徒弟的風格是諸事皆不瞞著,阿盈雖然年幼,卻也明白,此刻所談的是涉及武林變動的大事,也不插嘴,只是認真聽著,心中卻著實有些羨慕這兩位長輩雲淡風輕,談笑間指點天下大事的風度。

烈震北灑然一笑,道:“乾羅和我一樣出身,卻比我有志氣多了,從小就離家去闖黑道,還真給他闖出了一番名堂。他的親叔乾鶴立便是我三個師父之一,小時候大家也都見過,只不過他嫌我古怪,我嫌他陰狠,談不上什麽交情罷了。”

沈之湄想起來當時情景,自己武功還不如乾羅,和現在自是天壤之別,笑道:“我對乾羅印象也不怎麽樣,五年前在金陵碰到,起了點沖突,沒吃虧也沒占到便宜,倒還害得我承了一個不知名人物的人情……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烈震北亦是一笑,道:“當初你們一追一逃,其實根本未將他放在眼裏,反而是他忌憚得很。龍珮珮失蹤一事,雖然隱秘,卻引起不少波瀾不少,也帶起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沖突。之湄為何會招惹上她呢?”

沈之湄搖頭道:“此事一時說不清楚,不提也罷,總之這個人等若已經死了。倒是你說引起了什麽波瀾?”

烈震北道:“之湄是否了解陰癸派?”

沈之湄蹙眉道:“陰癸派的來歷知曉,現狀不知。你稍微說說就行,無關緊要的事情別扯得太遠。”

烈震北言簡意賅地道:“百年之前,陰癸派為中原魔門第一大派,掌門血手厲工,與蒙赤行魔宗一脈分庭抗禮。厲工一去不回後,陰癸派分裂為兩支,一支是厲工嫡傳赤尊信,在西陲黑道創建尊信門,另一支則是厲工師妹符瑤紅傳下的天命教,據說教主單玉如早已死在言靜庵手中,現在有沒有傳人便不知了。”

沈之湄若有所思,道:“這兩派誰是真傳?”

烈震北搖頭道:“這卻不知,當初厲工最得意的功夫是天魔手七十二式,後來又練成紫血大法,赤尊信以兵器見長,所練應當不是紫血大法,天命教則是專務媚術,二十年前便銷聲匿跡了。”

沈之湄微微點頭,道:“現在看來,龍珮珮才是真傳,不過已經不足為慮了。”想起一事,道:“不知若海同你說過沒有,天魔手七十二式,加上令東來的破解之法,我們曾經在十絕關內見到,此外還有厲工的遺骸。”

烈震北苦笑一聲,攤手道:“早知道我應該多聽他說幾句再動手,你們這次奇遇不少,當時只顧著和厲兄翻臉,一句都沒聽進去,回頭再細細講給我吧!不過既然有令東來這麽一出,以厲工的高傲,那是絕不會再將天魔手七十二式傳給別人了,這麽說赤尊信並未學到這一門功夫。”

沈之湄破顏一笑,道:“好在我還記得,你想要,我有空便抄給你。”

烈震北笑道:“之湄真是深知我心,不用我厚顏討要,就主動開口了。我拿去和老赤換件用得著的兵器,正好用來送給新師侄補見面禮。”

兩人只當是隨口閑聊,沈之湄問了幾句,喟然嘆道:“不瞞震北說,我與若海的關系,現在也說不上是誰拖累著誰。現在我們兩個各有事做,他定下與龐斑三年之後一戰,這幾年最好是不要分心;我卻要做好幾件事,但這些事歸根結底,又也只是一件事。”

烈震北收斂笑容,凝重道:“之湄的意思,是要獨立做一些事,絕不打擾厲兄的閉關修行,那麽便只有我能相助一二。”

沈之湄淡淡道:“若是我修為突破元神之限,一切困難便迎刃而解,是以不變應萬變的最上策。”

烈震北搖頭道:“這我是沒有辦法,你且說你現在打算做什麽。”

沈之湄露出一個有幾分狡黠的笑容,意味深長道:“開宗立派。”

作者有話要說:

☆、偷天之機

饒是烈震北機智百出,也被這句話弄得一怔,不可思議道:“之湄你是否弄錯了?就是普通建立勢力,也須好幾年的功夫,否則就算強力捏合,也不過是一團散沙。開宗立派更非尋常可比,武功,名望,傳人,財富,缺一不可,否則縱然開派祖師武功絕世,那也只是因人成事,算不得根基,你打算花多長時間?十年?二十年?”

他不由得又看了看阿盈,心想這女孩兒資質雖好,只是才八/九歲,又能濟得什麽事?

阿盈一直默默聽著兩人談話,這時便低聲道:“盈兒一定盡力而為,光大本門,務不令師父失望。”

沈之湄嘆了一口氣,輕輕攏了攏阿盈的頭發,略有幾分惆悵之色,向烈震北道:“我何嘗不知道這些?只不過我考慮的和你又是不同,對我而言,現在最要緊也是唯一要緊的,便是一份足夠開宗立派的功法。”

她傲然一笑,道:“我也不必謙虛,我這一身武功修為,雖由師門所賜,但卻是道重於法,境界理論上提綱挈領,真正修行步驟,卻幫不了許多,到我這個地步,可以說是因人成事。如有那天資縱橫之輩,便能取得絕高成就,若是差的,那就沒法提了。我要開宗立派,至少也得有一部《天魔策》或是《慈航劍典》之流的鎮派功法,才勉強夠格。”

她這話卻也不曾作假,張三豐學究天人,道德精深,一部《大道論》,內中生生妙理,哪怕是流落到另一個世界的沈之湄,體悟起來,也是受用無窮。但若要修煉起來,照本宣科卻是絕對不成的,甚至原有經驗也要一概拋開。

譬如這個世界的四大奇書,放到原來倚天世界,讓初學武之人按照所言步驟自行修煉,保管沒有一個人能練成,越是講的詳盡,越是不成!除非有那等“一法通萬法”的大宗師親來指點。同樣,那部著名的《九陰真經》,沈之湄此時雖可以傳授他人,但其中武學修煉方法步驟,乃至使出來的效果,必是截然不同。

這正是因為,人體宛如一個精密的宇宙,修煉就是個極細致的活計,一旦錯了步驟,走火入魔功力全失還是好運,全身精血爆裂成為廢人,乃至當場死亡也大有可能。似沈之湄在穿越時底子便是極厚,融會貫通,也花了近兩年的時間,才將一身功力轉化過來,修修改改,形成自己的一套修煉系統,這其中自然也經歷了不少兇險。

沈之湄輕嘆了一口氣,心道,說來說去,還是時間上過緊,說不得只能費盡心血拼一拼了。天魔策集百家之大成,長生訣發道家之妙論,佛門講究慈悲,刀劍卻重殺伐,因此慈航劍典先天上便落後一成,至於那無上真傳戰神圖錄,則又不知精妙厲害到何種程度……

這卻是沈之湄在重傷之餘,窺得一絲天機後,又受了十絕關內令東來破空而去的啟發,這才想出一個和身邊局勢全不相幹,卻又妙想天開的主意!

那便是,親自創出一部可媲美四大奇書的功法道訣來!

此念一生,頓時心如明鏡。

每個世界的力量體系都不一樣,這個世界看似紛紜玄妙,其實從根基而論,是武道至玄的路子,而這一方面,卻可以實際地歸結為四大奇書上。

四大奇書,分別代表了四種力量規則,長生訣取道家自然之意,是仙道,天魔策則是以心魔提煉天魔,慈航劍典是佛門功法,而最神秘莫測的戰神圖錄,按照沈之湄的推測,卻是對應著“人”,取那生機一線的“爭”字,正是人性中最本源的念頭。

仙、魔、佛、人,以力量而論,人最弱小,卻具有最完整的根基,人性本就包括了仙佛魔諸性,因此,四大奇書中戰神圖錄最強,卻也是冥冥之中,暗合道理。

這是構成整個世界的根基,看似虛虛實實,全不相幹,卻非境界到了自廣而微,自微而廣的地步,斷無可能知曉!

這一念明悟,便是天機!

沈之湄明白,自己想要在這一片天地中爭奪生機,卻又保留超然,便絕不能修習這四大奇書中任何一門,因為那等若被這片天地同化,同時也絕不會再有破碎虛空超拔而去的機會。

這其實是一種天意,相當於世界的本能,在異數出現時,先是盡力將其同化消化,同化不成,則務要將其消滅祛除。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人,今生今世也不會摸到那道門檻,那麽世界根本不會管你,完全沒有任何區別,而沈之湄處處遭劫受難,卻是因為她已經明明白白對這個世界產生了威脅。

每一個破碎虛空之輩,且不說大智慧大毅力,卻都是大氣運之人,這種個人的氣運和世界的氣運之間的微妙聯系且不去說它,單說這世界豈能容得一個外人平白掠奪了氣運去?

這個世界的本居民可以通過四大奇書,獲得一個離開的機會,而穿越者卻只會受到盡力的打壓。

這也是沈之湄終於明白,為何同是穿越者,龍珮珮便不受這片天地排斥,那是因為她已經接受了天魔策的傳承。

龍珮珮雖可能修成絕世武功,此生卻絕不會有任何破碎虛空的可能!

龍珮珮絕不會知道這一節,而沈之湄也是在靈光一現時,才忽然悟通了這個驚天之秘,而這個秘密,也破天荒讓她心神不定了很久,幾乎成為心魔,若不是厲若海守在她身邊,只怕她不是心灰意冷,就是一怒之下,回頭報覆社會去了。

沈之湄也不是沒有過這種類似的選擇機會,那便是當初言靜庵約她上山時,言談之間,曾經微露招攬之意,若是那時候沈之湄肯低頭,拜入靜齋門下,恐怕這時候已經得了劍典真傳,只可惜她當時根本就未想過這一路。

不過,沈之湄悟通這一節之後,再回想起來,倒也覺得後怕不已,倘若不是靜齋心法不合自己心意,倘若當初那個旮旯裏跳出個老頭,說“我觀女俠骨骼清奇天資非凡,這裏有一部道書長生訣奉贈於你,望苦心修煉將其發揚光大……”,自己還真未必能把持得住,說不定早已欣然入套,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做出了怎樣的選擇。

所謂天道因果,就是讓身在局中之人,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有很多梟雄功虧一簣,為了那小小的巧合死不瞑目,殊不知,風起於青萍之末,站不到那等境界高度,任你智比天高也是枉然。

命運本身便是最高妙的布局,而布局到了最上乘境界,便叫做不可抗拒的命運。

追殺龍珮珮之前,沈之湄只是以為,此人將來會與自己作對,隱約覺得這是命運因果,卻不能如現在這般掌上觀紋,將發生的每一件事背後的意義都看得明明白白。

說起來,幾次選擇,雖然不知就裏,倒也誤打誤撞地對了,沈之湄只能歸結為,自己總算還是福緣深厚。

既然窺得這一絲天機,沈之湄便有了更深一層地理解——想要從這種無所不在的棋局中超拔出來,只有兩種辦法:一是走為上計,抽身逃離,二便是設法壯大自己,分庭抗禮,乃至反客為主。

否則,放在沈之湄面前的,也只剩下兩條路,要麽自廢武功,壓制境界,放棄粉碎虛空的機會,自然老死;要麽便是直接身死。

沈之湄自然不願意束手待斃,而低頭屈心茍活一世,也是她所不能接受的。但那兩條方法,任一條她也沒有什麽頭緒,逃?能往哪裏逃?元神大成破碎虛空也不能從天上掉下來;反抗?天意氣運是個虛無縹緲的東西,能夠怎麽做?找到四大奇書然後銷毀?還是把整個世界都屠了?這些念頭是一個賽一個的不靠譜!

有些人覺得,若想不做棋子,首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不依附於人,哪怕力量再小也是自己的。殊不知說這話的人根本就沒有明白情勢,棋子最大的苦處,便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除了往註定的格子上走,再無他法。

只是,沈之湄究竟是聰明絕頂之人,竟然於這無法可想的地步,想出一個妙絕人寰的主意來。

那便是自家寫出一本有資格和四大奇書並列,足以指點人破碎虛空的道法來,如此化實為虛,以虛對虛,在這冥冥的氣運因果之爭中,說不定能擷取一線生機!

她生出這種想法也非無中生有,因為,沈之湄分析了目前情形,四大奇書並不完整,這倒也合了天道殘缺之意。

戰神圖錄虛無縹緲;慈航劍典先天缺陷,而且牽扯武林勢力過多,直接排除;天魔之道不合她心法,長生訣在隋末傳下來的寇徐兩支,一陰一陽,必須互為表裏,才能達到破碎虛空之境,尤其是,如今世上已經等若斷絕。

這就給了沈之湄機會。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歸結到沈之湄自身能力,能否完成這一前無古人的壯舉。

她其實也沒有半分把握。

……

沈之湄自沈思中回過神來,便聽見烈震北道:“這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大可以慢慢去想。倒是人手準備,我可以替你設法。”

沈之湄嫣然一笑,道:“不,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托你。”

烈震北道:“你說。”

沈之湄愛憐地撫了撫阿盈的面頰,正容道:“我若不在的時候,請你照應一下阿盈,這孩子真是良才美質,一點也不能耽擱了。”

烈震北一口答應下來,忽然省起來,眉頭大皺道:“我明明是覺得事態覆雜,千頭萬緒,迫在眉睫,才來同你商議。怎麽繞來繞去,最後竟然得出兩個這麽為時尚早的結論?”

沈之湄噗哧一笑,道:“任他千頭萬緒,我自巋然不動。武林事態固然紛紜,你我卻沒有牽扯在裏面,就是若海,他不去惹別人,難道還有誰敢來惹他不成?真不知道你著急什麽!倘果真有來惹厭生事的,統統殺了便是。”

烈震北啞然,半晌才道:“這話若是厲兄所說,一點也不稀奇,卻不像你說的話,莫非連這也可以傳染?”沈之湄雖語氣柔和,不帶半點殺氣,但隱約透出的一絲凜然蕭殺,竟有些令人喘不過氣來。

沈之湄眼眸微彎,靜靜道:“因為我只有一條路走,管不了那許多。”之前種種猶豫疑慮,不過是因為決心未下,此時道路已定,縱然前方絕壁千仞,也只得奮勇向前。

更何況,她還有若海,並非獨自一人。

好在,他給她的從來都是堅定,而非躊躇。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上次曾經花了一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