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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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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的好處可謂巨大,若海本來就天資過人,令東來不假外求的路子,正是適合他,尤其令東來不曾留下任何功法,倒是好事。否則恐怕不是助力而是局限……四大奇書,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是神功秘籍,只是對我來說,卻是催命的東西啊!其實三年之困,能否解決,根源在我而不在他……只希望三年之後,若海功力大進,真的能助我一臂之力吧……嗯,若是你當真幫我解了困境,屆時倘來求親,我便一口答應,否則,我就要百般刁難……”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兩滴水珠落在了泥地裏,很快滲入不見。

巨鷹在她的安撫下安靜了下來,只是依然偏著頭,黃褐色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似乎很是疑惑不解。

沈之湄嘆息一聲,輕巧地跨上巨鷹的後背,俯身緊緊環抱住巨鷹的脖頸,巨鷹歡快地嘶叫一聲,騰翅而起,盤旋入天,很快化作了一個黑色的小點。

……

那只白鹿幾乎已經成精,狡猾無比,奔跑起來快速如風,饒是以厲若海的身手,也費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將它活捉到手。

他想起沈之湄見到白鹿時將會露出的雀躍欣喜神色,心頭便是一暖,腳下步伐也快了幾分。

黃昏下的哈拉湖,仍然是那麽地寧靜安詳,美麗無比。

厲若海心中卻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沈之湄並未如往常一般在湖邊等著他歸來,木屋中同樣也沒有她的身影。

厲若海正待附近尋找,只是一瞥眼,他已經看到了地上的劃字留言,急忙飛掠過去細看。

那留言確是之湄的字跡無誤。只是,越往下讀,厲若海的心越是下沈。

留書的措辭很平常,正是之湄素日說話的語氣,先說有要事離去,讓他無須擔心,又叮囑他不可辜負十絕關中所得參悟,不可荒廢武道進展,最後讓他記住上次所言,兩年六個月之後十絕關再次開啟的時間,屆時依舊來此地相會。

“詞句中沒有任何問題,只是,我為什麽仿佛看到了之湄竟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離去?之湄之湄,你到底還隱瞞了我什麽!是否此刻的我還不夠資格知曉?莫非,還有他人插手幹預?”

厲若海喃喃自語,俊美的面容慘白一片。

若是沈之湄在此,定會驚異厲若海的敏銳發現,只不過是當時留書時情不自禁的心情洩露,竟然被他捕捉到了,可見厲若海的心靈修養。亦是一日千裏地進步著。

只是,若是她知道了厲若海接下來會有的推測,只怕又要哭笑不得了。

厲若海伸足在地上抹了幾下,將字跡全數毀去,又入去木屋,不過片刻,便背了一個小包裹,丈二紅槍被他提在手裏,再次回望了一眼景色依舊的哈拉湖,厲若海一聲長嘯,大步離去,再不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嗯,龐斑的回憶取自原著,順便對比一下,一樣是喊名字,截然兩種反應,師太委實溫柔委婉,妹紙真個傲嬌任性。

有人說魔王是個M,其實他一般情況下都樂意表現一下他的風度,而被他表現風度的人也大多予以了動情或愛慕的回應,比如言靜庵,比如靳冰雲,比如憐秀秀。

此外言師太對老浪表示動心的時候,也說過這麽個類似的意思。

原著:

言靜庵微微嘆息,幽幽看了他一眼後,眸光投進晶瑩的高梁酒去,以平靜得令人心顫的語調一字一字緩緩道:“我為什麽改變主意再來見你呢?靜庵怕也不太明白自己,或者是因浪翻雲已心有所屬,所以言靜庵才不是那麽怕見他吧!”

其實所謂過情關,就是入情而後放下情,不受其影響,無論是龐斑還是師太,或是當年師仙子,都是走的這條路子。

……

妹紙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暫時不和厲小哥攪一起,以免誤事,當然她也沒把厲小哥當外人,是想要他參與進來幫忙的,只不過她覺得現在還是各自分開一下的好。至於留言而不是當面告別,嗯,妹紙只是怕自己hold不住……

至於魔王還真不是問題,只不過厲小哥誤會的比較深……厲小哥一開始心神不屬沒註意,後來看了留言之後,再感應到有人來過,已經推測個八九,但是剩下的一二,咳,相去甚遠……

☆、不請自來

日暮時分,西斜的陽光透過鏤金的窗格,照進布達拉宮偏殿的經堂裏。

藏紅和金黃色的布幔垂下,經堂內四位樣貌各不相同的喇嘛,或坐或站,東首的喇嘛看上去年歲最大,滿臉皺紋,身形卻非常雄偉,即使是坐著,也顯出比常人高出許多的身材來,他此時神色十分閑適,口唇微動,似在默誦經文。

南首卻是一位枯瘦的中年喇嘛,一臉愁苦之相,左手托鐵缽,他雙目緊閉,右手以不緊不慢的節奏,數著一長串淡黃色的舍利念珠。

西首端坐的喇嘛身材頗矮,體形卻極為均勻,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肌膚嫩滑,容顏俊俏,一幅翩翩美少年的模樣,若非剃光了頭,又身穿喇嘛僧服,只怕要引得萬千少女傾倒芳心。

北邊的法座卻是空著,本該是端坐其上的喇嘛,此時正立在窗邊,頗有些焦急的神色。

這位喇嘛身形修長,面容嬌美若姣好女子,一身淡黃色的僧袍袈裟,令人分辨不出這位喇嘛究竟是男是女。

這四人乃是來自青藏大密寺,大密寺是僅次於布達拉宮的聖地,而歷史悠久猶有過之,年歲最大的是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瘦削如鐵的是少陽密尊者苦別行,貌如少年的是少陰密尊者容白正雅,而若女子嬌柔俏媚的則是太陰密尊者寧爾芝蘭,這四位尊者在藏密中的地位之尊,僅次於布達拉宮的鷹緣活佛與紅教紅日法王兩位大德。

寧爾芝蘭秀麗的眉一直緊蹙著,似乎煩惱重重,忽然,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活佛究竟能否喚回咖卓的魂魄……”

瘦硬如鐵的少陽密尊者苦別行睜開了眼睛,淡淡道:“若是以活佛的法力也辦不到,可見天意如此,太陰密尊者縱然再患得患失,也沒有什麽用處。”

寧爾芝蘭嬌美的面頰頓時漲得通紅,他四人乃是在同一日成為尊者,同一日向大日如來立誓護法,交情極厚,只是這一次寧爾芝蘭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不得不求到布達拉宮鷹緣活佛座下,四人雖然皆都同來,苦別行卻一直持著反對意見。

寧爾芝蘭正要反唇相譏,忽然,西首形如少年的喇嘛容白正雅伸手扣在桌上,那桌子不過是紅木制成,他肉掌叩擊,竟然發出如金鐵交擊般的聲音,這聲音一出,苦別行與寧爾芝蘭俱是一震。

苦別行一聲禪唱,垂下了眼簾,似乎立刻進入了禪定之境。而寧爾芝蘭也消去了怒色,轉而向容白正雅單手一禮,柔聲道:“多謝少陰密尊者點醒。”

容白正雅微微一笑,道:“不足掛齒,兩位尊者俱是禪法高深,豈會因為區區小事動嗔破戒?”這容白正雅看上去既年輕又文秀,偏是神態穩重而氣勢渾厚,語調老氣橫秋,與他的外觀形成鮮明對比。

容貌如同女子般嬌美的太陰密尊者寧爾芝蘭輕嘆了一口氣,惘然道:“即身成佛,何其困難!八十餘載苦修,只覺人世間宛如一個大苦海,若有一絲一毫能夠逃離癡愚,獲得無上正覺的希望,又怎能不慎而重之?”

一直保持著禪定的哈赤知閑忽然睜開了眼睛,沈聲道:“有人過來了。”

不過片刻,兩名身穿黃衣,系大紅袈裟的喇嘛走了進來,一個手捧金盒,齊齊施禮,參見上師,四密亦各自還禮。

寧爾芝蘭疑惑道:“活佛不肯見我們嗎?”

黃衣喇嘛臉露為難之色,輕聲道:“活佛在施展法力時,似乎有所發現,四位尊者帶來覲見的那位明妃,來歷恐怕不同凡響。”

寧爾芝蘭色變道:“咖卓是否醒過來了?”

黃衣喇嘛低頭道:“已經醒來,只是她忘卻前塵往事,又出現天女降身之象,口誦吉言,宮中各位尊者以為此謁預示非小,因此決定將這位來歷非凡的明妃暫且留在布達拉宮中……”

“砰!”他話未說完,一只茶壺已經重重摔在了地上,分明是金銅制成,卻在這一摔之下,四分五裂。

寧爾芝蘭神色大變,怒不可遏,大喝道:“豈有此理!此女半年前降我大密寺,具一切吉相,正是天授我方便法門,合當隨我學法修禪,共參樂空,以求開悟。活佛已經修成圓覺,無須空行母相助,定然是其他人假借活佛口氣,奪我明妃,斷我慧路!”

原來藏密修行,到第四灌頂境界,必須與明妃空行母合修雙身法,以求陰陽雙生。而具象皆足、根基深厚的明妃,實是可遇不可求。而且,若是上師修行不足,貿然行雙身法,也是毫無用處,因此藏密中雖然多傳歡喜大法,能以之證果的極少,大多淪為采補元精血氣的法門。譬如當年八師巴愛徒“無想菩薩”白蓮鈺,便是精通歡喜秘法采補之道的高手,至於其人為傳鷹生下一子鷹緣,又是後話了。

大約半年前,寧爾芝蘭某夜坐禪時,忽然得到天啟,立刻起身,向北方奔走兩百餘裏,在天亮之前,找到一處湖泊,湖泊上漂浮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美貌少女。寧爾芝蘭認為這是上天賜給他的福慧,因此為她取名“咖卓”,咖卓心脈已斷,形同死人,但仔細探查,卻仍然有一種極微弱的生命力,若不是天意神奇,何至於此?因此,寧爾芝蘭以種種秘法想要救回,勞動半年有餘,雖然使她身上的傷勢漸漸愈合,但卻一直昏迷無神志,寧爾芝蘭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舍下面子,請托布達拉宮活佛相助,期間甚至同崇尚苦修的苦別行起了沖突。

他來到布達拉宮,向在位的鷹緣活佛敬獻了最珍貴的五色哈達,此時鷹緣已經數十年不曾開口說話,但在見到咖卓時,卻忽然走下法座,答應了他的要求,令他大喜過望。

只是,寧爾芝蘭萬萬不曾想到,苦等三日三夜後,竟然等到了這樣一個結果,豈不令他憤怒萬分?

青藏四密個個都是先天高手,最年輕的也超過了八十歲,寧爾芝蘭雖然看著年輕嬌美,勃然大怒之下,殺氣四溢,迫得那兩名黃衣喇嘛跪伏於地,不敢擡頭。

容白正雅柔聲道:“太陰尊者少息怒氣,此事必然有因由,待聽他們說完不遲。”

哈赤知閑也投過一個稍安勿躁的目光,苦別行雙目緊閉,不理不睬。

寧爾芝蘭強忍怒氣,淡淡道:“很好,本座也想知道,究竟在咖卓身上,發生了怎樣的神啟。”

黃衣喇嘛這才喘出了一口氣,冷汗已經濕透了僧袍,兩人互望一眼,那手捧金盒的喇嘛走上前來,將金盒呈上,恭敬地道:“這是明妃蘇醒時,所誦的吉言,說完之後,她便陷入了沈睡,誰也喚不醒她。”

寧爾芝蘭狐疑地揭開了盒子,取出裏面的字紙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又再次瞪大雙眼仔細看去,漸漸臉上的神情變得似喜似悲,最後空無一物。他微微合目,轉手將紙條交給了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

容白正雅好奇心起,也走到一邊與哈赤知閑一同觀看,他精通漢人詩詞歌頌,不由得低聲讀了出來:

“靜坐修觀法眼開,祈求三寶降靈臺,觀中諸聖何曾見,不請情人卻自來。”

這位宛如美貌少年的喇嘛若有所思一笑,“不請自來?好,好,好!種足福田緣自生,果然是來歷不凡!”

哈赤知閑臉上露出凝重之色,合掌道:“請轉告鷹緣活佛,咖卓明妃既然留在布達拉宮修行,我等不敢打擾。只是離去之前,我等能否再請見一次活佛,求得指點開示?”

寧爾芝蘭的目光也望過去,其實哈赤知閑的話,也是他想要說的,這位咖卓明妃根器不凡,如今卻要割舍予人,縱然是以他苦修多年的禪心,也起了漣漪,縱然明知多半要不回來,也至少得問個清楚,不能如此不明不白。

兩名黃衣喇嘛一齊行禮,道:“四位上師少待,我等會立刻稟報活佛。”

作者有話要說:

青藏四密都是先天高手,不過圍攻秦夢瑤還讓秦夢瑤全身而退突圍,真是銼就一個字。太陽密尊者哈赤知閑說過,他們四人年紀加起來超過了四百歲。嗯,這麽說二十年前,平均也得有八九十了。

這一章不太敢寫,只稍微寫了點東西還刻意寫歪了點,因為涉及到藏密一類,純小說胡編亂造還好,稍微引經據典到現實有的資料,口水就噴得厲害。似乎不管密宗還是禪宗還是凈土宗,和尚們對“誹佛謗僧”這方面都特敏感。不像道家,隨便怎麽編排,人家都是閉門自己搞自己的,外面妖道橫行他也不理會,可以隨便說。

藏密修行,必須有空行母(明妃)相助,即使是宗喀巴傳下的戒律最嚴的黃教,也必須有樂空雙運這一步(不懂樂空雙運的自己去百度)。再次默念,鷹緣筒子是正經人因為他十八歲就半步破碎了所以8需要……

主要是光靠黃易文裏提到的那點關於修行的理論,寫起文來完全不夠,所以必須添加我知道的其他資料,比如張三豐的《大道論》,金丹大法《天仙正理》乃至禪宗的一些東西。

☆、約誓心盟

夕陽漸將欲墜,天邊滿是紅霞,餘暉將龐斑偉岸過人的身形拖得極長,仿佛是雄立在天地間的巨人。

北地春遲,在這南方已經是草長鶯飛的秀美二月,依然是北風孤寒,殘雪猶存,枯黃的草葉尚未發出新芽。

當龐斑的步履轉過那條熟悉的小道時,他忽地停住了腳步,隨即轉過身去。

在他目光落處的盡頭,一個纖秀的人影正盈盈而行,不經意間衣袂飄飛,便是說不盡的從容雅韻,意態風流。

龐斑唇角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立在原地,欣賞著沈之湄從容徐行的姿態,而對方對於他的舉動,只是簡單地揮了揮手表示招呼,神色漫不經心,速度都沒有絲毫的改變。

天青褙袖窄,素綠羅裙輕,一對碧玉簪挽發輕垂,這窈窕少女一路行來,似乎身後一路便是隨之趨奉的初春意境,輕俏靈動,生機潑灑。

龐斑直到她走近,才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被沈之湄搶先擠兌道:“魔師也太不懂得做主人,我為了怕你匆忙,刻意走得慢了些,你這地主不說趕緊回廳備茶相待,倒在外面磨蹭不休,分明故意怠慢,成何待客之理?”

龐斑欣賞著她一笑一嗔間流轉的少女風情,微笑道:“之湄當日一句話,害得龐某十日來無休無止,只能疾忙趕路,現在又要來挑我這主人的毛病嗎?”從哈拉湖到上都魔師宮,徑直有兩千餘裏,加上沿途彎曲回旋,便是三千裏也不止了,龐斑當時未曾註意這個細節,只得結結實實吃了這個虧。只是,沈之湄竟然後來先到,龐斑在感嘆幸好不曾出醜的同時,對她來得如此迅速,心中實有幾分驚疑不解。

沈之湄笑道:“也罷,為了魔師的面子著想,以後我發現了什麽不妥之處,都盡量做到視而不見就是了。”

龐斑凝視著她淺言輕笑的秀容,忽然舒展一笑,扭身與她並肩而行,嘆道:“之湄竟然敢以如此態度待我,不怕龐某屆時留住你不放嗎?”

沈之湄毫無驚色,甚至沒有轉頭去看龐斑,只是目視前方,毫不在意道:“做過得罪人的事情也不止一樁了,早就債多不愁。”

似龐斑這種人,她是不無了解,強者上位者的通病,龐斑是一點也不缺,其中一條就是喜歡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讓人猜測疑懼。譬如剛才那句話,龐斑的真實含義決非被得罪而惱怒,相反,是因覺得有人敢以不在意的態度對他,反而大感輕松有趣。

只不過,當真能夠在龐斑面前侃侃而談之輩,天下之大,又有幾人?

龐斑微笑道:“我早知道之湄一定不會誤解我的意思!至少有六十年沒有人敢如之湄這樣對我說話,而我也有很久沒有覺得與人聊天是一種樂趣了。唉,真想讓之湄長留龐某身邊呢!”

沈之湄微微側過臉龐,不帶絲毫笑意,淡淡道:“私之,畏之,有求於之!魔師還能指望從這樣的交往中得到什麽呢?”

龐斑雄軀一震,目中露出覆雜的神色,旋即長嘆道:“之湄慧心如劍,一語道破。想我承繼先師衣缽,蒙古諸部皆敬我如神,而中原武林又畏我如虎,魔門各派,藏蒙諸系,又無不有求或托庇魔師宮下,人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所爭不過權勢名利,這樣的交往,哪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沈之湄靜靜聽著這一代魔君的感慨,直到他說完後目視於她,意欲她回答,才徐徐道:“高處不勝寒本是應有之理,只不過當初既然立下攀登的心志毅力,必然也存著遇見任何困苦的打算,最後到達頂峰時的區區寒冷,又有什麽可畏懼的呢!無強者之心不能成就強者之路。似這種和炫耀差不多少的感慨,魔師願意隨便說說,我也就隨便聽聽。”

龐斑啞然失笑道:“我還以為之湄一定會溫柔地勸慰我幾句呢!看來龐某不小心又自作多情了。”

沈之湄這次幹脆白了他一眼,敷衍道:“好吧那就勸幾句,聽好了——魔師既然也害怕這高處的寂寞寒冷,何不急流勇退,與意中人共享逍遙一世悠然,高高在上實在無趣至極,這世上還有很多值得你去品味的美好東西——這樣說可以了嗎?”

她開始說話時,龐斑便面露笑意,直到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終於笑不可仰,彎下腰去,連風度也不要了,半晌才喘著氣忍笑,指著她道:“之湄啊之湄,怎樣才能生出你這樣一副玲瓏心竅,蓮花妙口,龐斑真是甘拜下風!”說完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沈之湄瞪著他,俏臉沒有一點笑容,無可奈何嘆道:“說實話也不行,說好話也不行,到底還能讓我說什麽,真難伺候!……罷了,少開口才是正理。”

……

魔師宮占地極廣,內中建築風格亦是多種多樣,漠北江南,無所不包,沈之湄甚至發現了一座拜占庭式的花園,使她在新奇歡喜之餘,也不禁感慨於蒙古鐵騎橫掃歐亞大陸成就的蓋世武功。

只是,對於此刻她的心境來說,秦皇漢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龐斑果然兌現了他的諾言,調集魔師宮所有珍貴藥材秘方,為沈之湄治療傷勢,助她恢覆,甚至還提出以功力助她療傷,只是被沈之湄婉拒。她仿佛並不太在意自己的傷勢,反而對魔師宮的藏書大有興趣,大部分時間都在內翻閱,便是龐斑過來看她,也不怎麽搭理。

倏忽半月過去,已至二月下旬,冰消雪融,枝頭泥裏,不經意便流露出幾許生動的淡綠。

沈之湄披著鵝黃色的鬥篷,立在書架邊翻閱藏書,她確實是在“翻閱”,一本書不過略翻幾頁,便自放回去,浮光掠影,草草而讀。

龐斑雄壯而低沈的聲音自後面傳來,“之湄可願意隨龐某去摘星樓觀賞風景?”

沈之湄心不在焉地道:“有何風景可看……”話未說完,忽然心念一動,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憂交迸之色,顯然是有所發現。

龐斑的神色顯得十分悠然閑適,見狀笑道:“之湄知道了?”

沈之湄的神色很快恢覆了平淡,只是蹙起了秀麗的眉,放下手中的書,她淡淡一笑道:“剛才靈光一閃,忽然就知道了。”

龐斑笑道:“之湄不感到驚訝嗎?”

沈之湄道:“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龐斑欣賞著她的神情,微笑道:“之湄就那麽肯定,他一定能活著見到你?”他口中的“他”也不知指的是誰,

沈之湄淡淡道:“魔師覺得呢?”

龐斑搖頭笑道:“說起來,赤媚傷勢未愈,算起來還是半年前你那一劍之威所致。不過,就算赤媚不能與人動手,柳搖枝花解語二人此時不在宮中,由蚩敵、強望生、蒙大蒙二、滅天絕地,之湄覺得他當真應付得來?”

沈之湄不置可否,道:“魔師是否還要我陪你去摘星樓?”

龐斑哈哈一笑,道:“這是自然。”舉步前行。

摘星樓是魔師宮最高處,站在樓頂,可以一覽整個魔師宮的全貌。

沈之湄憑欄而立,目光落在兩進之外的一處庭園內,不見喜怒。

被她凝註的那人亦是在同時感應到了她的目光,幾乎在同時,槍出,一挑一退之際,三名魔師宮麾下的高手飛跌出去。

旁邊龐斑冷哼一聲,顯然是覺得臉上無光,動了真怒。

沈之湄微微垂下了眼瞼,正如她適才對龐斑的回答,厲若海此來,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又絲毫沒有奇異之處。

她並沒有刻意隱瞞行蹤,厲若海有心,以他的能耐,查到她在魔師宮並不難。

而以他的性格,也絕不會老老實實按照她留書所說。

只是,單槍匹馬闖入魔師宮,這還真是……熱血啊!

沈之湄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哭笑不得感覺——居然還是找過來了,這還不如當初好好告個別分說清楚呢!

但是,隨著所見,厲若海的身影越來越近,一種更加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仿佛心裏有什麽東西要爆炸開來,令她有種面紅耳赤的沖動。

她仿佛立在高高的雲端,冷漠地觀看下方發生的一切,又仿佛近在咫尺,聽得到厲若海的心跳聲,看得到他緊抿著的唇角,俊美如雕刻的面容。

龐斑平和的聲音從一邊傳來,“之湄你的心跳比往常快了些許。”

沈之湄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莫名的湧動,淡淡道:“我得下去看看。”

龐斑的聲音聽不出絲毫喜怒,“他再過一進院子便可到這裏,只不過,自他闖入魔師宮大門到現在,至少有兩處重傷,十處以上輕傷,現在由蚩敵已經追上,而絕天滅地正從左邊趕過來,頂多再有十幾息的功夫就能到。”

沈之湄的腳步沒有絲毫停留地走向樓梯。

後面傳來龐斑意味不明的聲音,“……之湄何妨猜上一猜,當你走下去的一刻,看到的究竟會是活著的情人,還是冰冷的屍體。”

……

朱紅色的大門嘭地灑上一篷血雨!

厲若海白衣已經染作血紅,其中有他的血,但更多的還是旁人的血。

當初他啟程前往魔師宮時,曾設想過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景,但他確實不曾想到,自己最後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

強闖魔師宮!

龐斑仍未出現,但是厲若海知道對方正在一個高處註視著他。

還有……之湄!

身受重傷,但他並不後悔自己這麽做,雖然也許退而行之,有一千種一萬種的方法打聽到之湄的消息,甚至見到之湄,但是他仍然選擇了這最直白也最艱難的方式。

也許並沒有什麽意義,也許未必能達成目的,也許甚至會一無所有……

只是,屬於厲若海的選擇而已。

分不清血色還是朱紅的大門,緩緩打開。

平整空曠的庭院中間,赫然便是沈之湄的身影。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他,臉色蒼白,如同玉雕,唯獨一雙星眸明亮幽黑。

厲若海忽然微微一笑,這一笑誠然發自內心,宛如最燦爛而美麗的陽光。

一手提著飽飲熱血的紅槍,他大步向前,身後一路點點滴滴的血跡。

剛才還在不顧命地圍攻他的蒙古高手,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退去。

天地之間,只在眼前!

……

沈之湄眼中那個雄偉的身影越來越逼近,隨之撲面而來的,是未幹的血氣和未盡的殺氣。

她不禁微微瞇起了眼睛。

厲若海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她該對他說什麽呢?怪他把她的留言當耳邊風?責他沖動妄為將自己陷入險境?怒他不相信她不聽從她的安排?

只是,這些後知後覺的言語,在這個越來越逼近的渾身浴血的俊偉男子跟前,似乎都變得蒼白而毫無意義。

他就像撲面而來的一團火,灼熱耀目,讓人覺得一切言語都是多餘,讓人想忘記一切,有他,就夠了……

不,不是這樣的——

沈之湄深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話。

“跟我走!”低沈而有力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沈之湄霍然擡頭!

依舊是那一雙明亮如同星辰的黑眸,依舊是陽剛俊美到了極致的容貌,依舊是偉岸雄健充滿力量的身軀,依舊是一往無前,無可匹敵的如烈火鋼鐵般的意志。

厲若海!

沈之湄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鼓起所有的勇氣,直視進那雙如海深情如山堅定的眼睛。

“你贏了!”

宛如魔神般的雄偉身形緩緩出現在臺階的最上層,越過沈之湄嬌柔纖秀得有些荏弱的背影,龐斑冷酷的目光在空中與渾身浴血的青年對視。

只一眼,他便明白厲若海是怎樣的人。

這種男人,即使此時還稍顯稚嫩,也終將長成參天大樹。

……也難怪連之湄都為他動心。

也許連龐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種評價其實帶上了幾許難以察覺的嫉妒。

厲若海神情沒有半絲變化,朗聲道:“厲若海見過魔師。”

龐斑微微一笑,“厲小兄你好,魔師宮許久不曾有遠客前來,何妨暫坐奉茶?”

厲若海屹立原地不動,道:“今日倉促,有失禮節,況且厲某只是為了帶之湄回去,龐兄的好茶,下次再來領教不遲。”

龐斑仰天大笑,忽然笑聲一收,冷然道:“厲兄覷魔師宮如同無物,又口出大言,若非之湄在此,龐某豈能容你活著走出去?”

厲若海平靜道:“如此龐兄為何還不動手?”

龐斑冷冷一笑,道:“厲兄果然好膽色,龐某也不諱言,若你今日能活著回去,成就必定非凡。只可惜厲兄一步走錯,滿盤皆輸,再也沒有‘以後’可言!至於想要帶之湄離開此地,更是妄想!”

沈之湄終於轉過身來,臉上卻帶了些不耐煩的神色,道:“魔師句句都拿我作閥,真當沈之湄是沒脾氣的擺設?”回頭又瞅了厲若海一眼,神色立刻柔軟下來,半嗔半惱道:“若海你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是否專程存心來氣我的?”

沈之湄寥寥幾句,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淡了幾分,龐斑哈哈一笑,不再多說,袖手看他兩人。

厲若海目中露出溫柔之色,道:“見你之前,原本有很多事情,只是見到之後忽然覺得無關緊要了。只看一眼,也是好的。”他頓了頓,又道:“剛才那句話,之湄還未答我。”

沈之湄臉一紅,道:“你想去哪裏?碧落黃泉?天涯海角?”她不待厲若海回答,自己便傷感地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你啊,你真是氣死我了……不到三年你都等不來,讓我怎麽辦呢?”

厲若海目光一閃,“之湄若讓我等,多少年也等得,只是須給我一個明白。”

沈之湄秀目中掠過一絲奇異的神色,一字一句緩緩地道:“兩年零五個月。屆時你若能來,我便嫁給你,言出無違。在這之前,如非我提出要求,你不許主動來找我,否則前言便作廢不算。”

厲若海深深地望進那雙澄凈如湖的美眸中去,“好!一言為定,厲若海必親來迎娶!碧落黃泉,天涯海角,定要你做我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覺得厲小哥也是那種“念頭通達”黨,有一萬種方式把風行烈帶出去,他偏要選擇硬闖。感覺他和《黑山》的王鐘有那麽一點相似之處,當然區別還是很大的。

寧向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這種人,唉!

這一章寫得很不滿意,以後再改吧!臨到年底比較忙,可能不一定能保持日更了。

☆、死中求活

沈之湄怔了一怔,唇角微彎,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眼中卻並無多少笑意,道:“那就好,待會容我送你一程。”她主動挽起厲若海的手,親密地與他站在一起,這才轉頭看向龐斑,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肅然神色,緩緩道:“魔師稍安勿躁,今日種種,雖然並非若海有意為之,事實上卻已經對魔師造成了極大的冒犯。要說輕輕揭過,斷無可能,別說我沒有這個面子,武林中也沒有這種輕佻的規矩。”

龐斑收起了笑容,微微一點頭,等待她繼續往下說。

沈之湄道:“撇除我自己不談,魔師與若海皆是武林中人,武林自然有武林人解決事情的方法,無非是拳腳上見高低。況且,武學到了極處,無不是謀求以武入道,而突破桎梏的方法,除了自家機緣、先輩指點,便是與實力相近之人一戰,生死之間尋找突破的契機。”

龐斑目中閃過一絲光芒,點頭道:“不錯,假以時日,厲小兄或者真能有資格與龐某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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