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因為糧食惴惴不安的大隊長劉根生一下子就喜笑顏開了。

整個生產隊的人都沸騰開來，圍著野豬就歡呼雀躍起來。這會兒他們也不在意葉錦面無表情的冷臉，還楞是從這冷臉中看出了葉錦舍己為人無私奉獻的、那顆不斷跳動的一心為生產大隊的紅心啊！

“葉丫頭，你是怎麽做到的？”有個大娘就問了，她剛吃完飯，嘬著牙花子看著地上的野豬，雙眼冒精光。

“大隊長，這野豬是拿去賣還是吃了？”

“大隊長，這野豬雖然算是公家的，但是不需要給公社那邊吧？”

有人就問了，要是給公社那邊，他們這哪裏夠分啊。這麽多天沒吃飽飯，現在看見肉都能兩眼放光，誰要是跟他們搶肉，那就是在他們的心口子上捅刀子，是不讓他們活命啊！

大隊長李根生手拍了拍野豬，還別說，這肉真的敦實。看著周圍有些面黃肌瘦的村民，又看看被圍在中間面無表情的葉錦，大隊長就出聲詢問了，再怎麽說這野豬也是葉錦打來的。

“葉錦啊，這野豬你是怎麽想的？”他活了這麽多年了，也算是看著葉錦長大的，當然知道葉錦這陣子的變化。他媳婦提過去的一百斤粗糧葉錦原封不動給提了回來，這一家看模樣也是沒怎麽挨過餓的，就大概知道葉錦的能力了。

今天這野豬，他是猜測這是葉錦遞過來的投誠書，吃了這野豬，村裏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說葉家是壞分子了。

畢竟人家打的野豬你們都吃了，那你們這不就是與壞分子為伍嗎？

當然，這也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看法，他是很讚同的。他們一家人分量太輕，不敢光明正大救濟葉家，但若是拖整個生產隊下水，那就是完全沒問題的。

畢竟法不責眾嘛。

葉錦用腳踢了踢那頭小的野豬：“吃肉。”

大隊長意外連上葉錦的腦回路，他挑眉，說：“把這頭小的分了吃了，這另外的一大一小就拿去公社換糧食，你看怎麽樣？”

葉錦嗯了一聲，她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吃肉。

聽見葉錦這麽說，圍著的村民瞬間就高興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誇讚葉錦，還有幾個村民很不好意思地挪過來，說著對不起。

“葉、葉錦，這兩年真的很抱歉，”李四撓了撓腦袋，“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但心裏就是很不是滋味，總覺得良心過不去，晚上都睡不安寧。”

“我也是！”另一個村民跟著低頭說抱歉，“這時代變得太快了，我們也不懂，但葉財主當年是真的好人一個，這幾年我一直覺得自己禽獸不如，葉財主當年，可是救過我們一家子的命啊！”

“我們也是……”

葉錦面無表情，她不是當事人，現在聽到這些話內心一點波動都沒有，若是聽到這話的是柳枝，或許她還能給點反應。

至少葉錦聽他們絮絮叨叨，臉上照例是沒有任何表情的。

其他村民也不在意，他們說出來心裏就好受了很多。

李根生抽了口旱煙，他一遇到事就喜歡抽旱煙，已經十幾年了，戒不掉了。

“既然這樣，那分到的糧食豬肉按人頭分，我就做主多給葉錦他們十斤，你們沒意見吧？”

李根生話一說完，其他村民連忙擺手：“這哪裏能有意見。”

“這都是托了葉錦的福，隊長你就算再給多點，都是應該的。”

雖說有幾個婆娘羨慕得不得了，但現在這麽多人讚同，她們也不敢說出反對的話來。更何況！葉錦她可是能打死三頭野豬的人！

三頭啊！夭壽啊！

這都沒意見，肉就在面前，李根生也等不及了，就安排幾個壯勞力扛著野豬準備去公社。還有一頭小的野豬呢，就拜托大隊裏的殺豬好手給幫忙給殺了。

葉錦被圍在中間，想走，但前後左右都是人，她四十五度擡頭，無奈又無語。

聽到消息的柳枝帶著兩個孩子過來，看見這一幕還有些詫異。村子裏的人不是很排斥她們嗎？為什麽現在這樣……

看見柳枝，幾個村民躑躅了一會兒，就立馬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給解釋了清楚。

“三頭野豬啊，那麽大的一頭，葉錦就給直接打死了。”

“野豬啊，這玩意可不是野雞野兔能比的，那麽大一頭野豬過來，葉錦一拳頭就給打死了。”

“啥一拳頭啊，那三頭野豬從三個方向過來，葉錦兩拳頭，就把三頭野豬打死了。”

“哪裏哦，葉錦一腳踢一個，就能踢死一只野豬！”

“什麽？葉錦一腳就能踢死三只野豬？”

“……”

聽著這些村民牛越吹越大，越吹越不要臉，還站在原地的葉錦：“……”微笑。

柳枝已經滿頭霧水暈暈乎乎的了，葉昭倒是聽了個大概，立馬就擠開村民一把抱住葉錦的大腿：“姐姐，你好厲害~”

“姐姐，野豬在哪裏啊？”葉昭還從來沒見過野豬，聽到姐姐打了三頭野豬的消息，立馬就興奮了。

葉錦垂眸看了眼眼盲的小崽子，提著葉昭轉了九十度，讓他看清楚地上的野豬崽子。

“哇~”葉昭看著地上的野豬，立馬就驚嘆開來，還跑到死了的野豬崽子面前上下看了眼，最後才收回臉上的好奇心，“姐姐，不可愛誒。”

“但是好吃！”有個六歲的叫大米的男孩就張嘴說了。

葉昭轉頭，挑眉，噫了一聲：“真的嗎？是什麽味道的啊？”

大米吞了吞口水：“我沒吃過，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很好吃的味道。”

葉昭：“……”

其他人：“……”

野豬崽子要等大隊長他們回來再殺，但這會兒隊裏能出動的人都搬著小板凳過來，在曬谷場這邊舍不得走。

他們一面和同伴閑聊，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落到野豬身上，瞧瞧這野豬，瞧瞧這光滑亮麗的皮毛，瞧瞧這勁道有力的四肢……餓了。

“太……柳枝同志。”劉桂香帶著幾個婦女坐在了柳枝身邊，劉桂香還挺不好意思的，但這會兒正是和太太嘮嗑的好機會，她也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柳枝僵硬著身體，看著劉桂香等人坐過來，她抿著嘴沒說話。心裏還是恨的，恨丈夫因為這事死了，恨村子裏這些冷血無情的人，還恨自己軟弱無能，沒能扛起生活的重擔。

這會兒她就沒說話，看著劉桂香腆著臉過來，閑聊：“後山東面那邊野菜還挺多的，太、柳枝呀，我記得你很愛吃蕨菜的，那兒就有一大片，我們等殺完豬過去采采。”

“加我一個……”

“……”

“是啊，這天也太熱了，河裏的水也幹完了，這剩下的日子可怎麽辦。”幾個婆娘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這天氣上面。

記分員的媳婦錢嫂子也跟著嘆了口氣：“天氣熱的，家裏幾個孩子也吃不下飯。水稻也幹癟成那樣，我聽我們老李說，今年的公糧都不一定能繳齊。”

“本想著熬兩個月熬到收水稻，但現在地裏收成是看著就不行了。就怕年前都下不了雨，那樣春耕也來不及，那我們是真真沒有活路了。”

這個話題太沈重，這些天清水大隊的村民也是天天餓著肚子，跑上跑下就指望後山能弄點野菜填飽一下肚子。

現在形勢這麽嚴峻，他們也只能把結果往壞處想。

柳枝看了眼自己略有些粗糙的手，也沒張嘴回話。

葉錦坐在曬谷場角落，她是想直接回家的，但村民們都在熱火朝天聊磕著，等待著大隊長回來殺豬，她現在走了，就把葉家人放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地位上。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相比於祈雨，捕獵不出格，有這幾頭野豬在，還有大隊長等人的調節，若她一年後真的被天道給劈回去了，村民們看在這幾頭野豬的份上，還不至於針對葉家人。

但也說不準……畢竟時代變化如此之快，人心難料，當年葉財主的事不就是一個例子嘛。

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是不靠譜的。

葉錦有些發愁，葉緞也是一頭霧水，她這會兒緊緊靠著葉錦，小聲道：“姐姐，我怕~”

葉錦嘆了口氣，十年吧，在這十年內，她盡力不被天道劈死，盡力……保護這幾人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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