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想了挺多理由替他開脫的，”程銘逸走在我旁邊蹦蹦跳跳的邁著步，“只是這麽久了，我依舊會被那個場景嚇哭。”

“真哭了，”他突然停下來望著我，“小少爺你說我是不是挺慫的。”

“不是，”我搖了搖頭擡頭去看他，“我也挺喜歡我妹的，結果欺負的她到死都沒吃一頓飽飯，那小丫頭大概會死不瞑目。”

天已經黑了，走廊裏黑漆漆的只剩下安全出口幽幽的綠光，還沒等我看清青年那雙眸子裏漫溯的是什麽，就見他突然笑得像是擠幹了肺裏所有的空氣。

“印桐，”他斷斷續續的笑著而後揉了揉眼睛，“你可真逗。”

“嗯，你是第一個這麽誇我的。”

“其他人都怎麽說？”

程銘逸搖搖晃晃的又邁開了步子，我覺得他大抵是要往樓上走的，只是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個科室。

“他們都當我是傻逼，”我故作隨意的拜了拜手，垂下的瞬間拂過腰間的短刀，倒是平添了幾分安心，“尤其是林延，那家夥總以為我還是智力剛開化的元謀人。”

“噗……老大要是聽到了估計能心塞死，”程銘逸笑著停了下來，而後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我算是知道為什麽你能成為A班的班長了。”

“不是因為大家都懶得抱作業？”

“嗯，就是因為大家都懶得抱作業。”

程銘逸嘻嘻哈哈的笑著而後裝模作樣的點了點頭，他拎著那把一路上砍了不知道多少腐屍的斧頭調整了一下姿勢，偏著頭微笑的看著我。

“就到這吧。”

我聽到他嘆息著呢喃道。

“印桐，好好活下去。”

※ ※ ※ ※ ※ ※

我是在檔案室遇到林延的。

那家夥渾身是血的跑進來的時候，我剛翻完保險櫃裏的那沓資料，鑰匙是隔壁院長室順手牽羊的，擺的人大抵是個恐怖游戲愛好者，每個細節一環套一環設計的跟游戲差不多，所以自然架不住有人開掛。

黎洛辰就是那個掛。

沒有身份卡的限制跑得肆無忌憚的黎洛辰拎著他那把消音□□一路所向披靡，除了打不透醫院裏的防彈玻璃外簡直再無敵手，我在院長室到處翻鑰匙的時候被那家夥幹脆利落的爆頭技術崩了一臉的血，屍臭加上血腥的奇妙作用差點沒讓我當場嘔出來，索性之前在CT室吐的夠多了，現在胃裏也沒剩下什麽東西。

我搖了搖手裏剛找到的草花鑰匙開了隔壁檔案室的鎖，黎洛辰面無表情的幫我擦血的時候正碰上同樣一身血的林延，涼薄的月光裏林延那雙粹了玉石的眸子冷的可怕，我看見他站在原地怔了半晌，而後掄著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物理學聖劍就想把黎洛辰一撬棍爆頭。

而後，門診部就炸了。

爆炸地點就在我們頭上約摸著一兩層的地方，沒有地震沒有蘑菇雲，充其量不過是震的樓晃了晃資料文件什麽的掉了一地。書架上厚重的藍色文件盒“咣啷”一聲砸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我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呼吸不暢正準備坐起來，才意識到壓在我上面的居然是兩個人。

“兩位大爺行行好爬起來成不，”我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的念叨著，“……我覺得我快斷氣了。”

黎洛辰一把把我拽起來接著擦臉，林延像是放棄了一般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而後撲過來直接鉆到了我懷裏。

硬生生的蹭了我一身血。

我看到黎洛辰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緊了又松開直覺要壞，忙順了兩把大貓的毛而後一把將人推出去，遞出懷裏的資料老老實實的做個良民。

“這其實是個挺狗血的故事，”我咽了口唾沫坐在滿是資料的地板上，頂著兩道火辣辣的視線撐著腦袋充當一個稱職的講解員，“被弄死的命苦少女憤而報仇卻差點被秀恩愛的狗男男閃瞎眼最後一怒之下報覆社會的故事。”

“我在手術室的地板上撿到了一本筆記，”林延收回視線一邊“嘩啦嘩啦”的翻著資料，一邊掏出懷裏的小冊子遞給我，“就‘醫生’的說法，那些奇奇怪怪的陣法是用來鎮魂的，這裏面提到了‘生魂’和‘助手’，估計是他想用‘助手‘來鎮壓‘未婚妻’，就結果來看，沒成功。”

“要不然後面‘警察’和‘律師’也不會死。”

有人輕聲笑了笑，我擡頭望向門口，就看見韓傑一身血的走進來，而後一屁股坐在林延旁邊。

“現在流行自己印染情侶裝了？”我垂了眸子眸子把視線移回到資料上，躊躇了半晌還是開口問道，“程銘逸呢？”

“我以為你不會問。”韓傑掏出兜裏的眼鏡擦了擦架回了鼻梁上。

“我也以為我不會問，所以……程銘逸呢？”

對面的青年隔著厚重的眼鏡片望向我，他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卻驀地扯著嘴角笑了笑。

“這是你的卡，”韓傑從懷裏掏出身份卡扔在我面前的資料上，黑色的卡片不知道在血裏泡了多久，滑過檔案的時候只留下一道深紅的印痕，“程銘逸死了，死的連渣都不剩了。”

※ ※ ※ ※ ※ ※

【“印桐，給你三個忠告。”】

程銘逸拎著斧頭踏上通往四樓的臺階時，突然想起什麽似得回頭這麽說道。

【“1.你的妹妹是怎麽死的。”】

不遠處的青年掰著手指仔仔細細的算著。

【“2.這場游戲的意義。”】

【“3……”】他偏頭沖我笑了笑，【“為什麽沒有人來殺了你呢？”】

為什麽沒有人來殺了我呢？

思緒回歸的時候正對上Christie那雙溢滿了擔憂的眸子，12點的鐘聲驚得醫院裏的眾人一個激靈，黎洛辰停下開門的動作回頭目不轉睛的望著我，我搖了搖頭示意他“我沒事”，便聽到旁邊傳來林延的一聲輕哼。

這兩人自從見了面就再沒對盤過。

大約一個小時前我們在醫院大廳抓到了躲在LED屏上的Christie，小丫頭背對著凹陷的光屏握緊了手裏的鐵鍬，在漆黑的熒幕裏一下一個喪屍砸的幹脆利落。

林延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我瞟了他一眼伸手正準備拽黎洛辰幫忙，身旁虛影一晃，林·小學生·延已經單手撐著跳上了二樓面向大廳的護欄。

“看到信號，十秒之內爬上來。”

我聽到他低聲對移動終端這麽說到，Christie就站在我們正下方的臺子上，一樓的LED是陷在墻裏的，這個角度有點刁鉆，作為一個不能向外飛出45°對角線的正常人，倘若沒有就借力算她能拔出土裏三米的腿也不一定夠的到護欄。

視野裏林延從腰帶上抽出了什麽垂下去，而後將另一端綁在了欄桿上。我記得那是工具包裏的伸縮繩，然而繩子這玩意兒是直的，怎麽也不能指望它把Christie勾上來。

“你們還真把這當解密游戲了？”金發的青年像是能猜到我想法似的回眸瞟了我一眼，言語間頗有幾份不滿，“我還以為你們至少有一個人會去找被藏起來的裝備。”

有什麽東西脫離了他的手心掉進滿是異類的大廳裏，幾個呼吸後在黑暗中綻開耀眼的光芒。而後繩子脫離了地心引力的吸引飛向Christie，少女趁著那些異類轉移目標的一瞬間跳起來一把抓住它，咬著牙幾下便爬了上來。

“……你在頂端裝了什麽？”

“一點小玩意兒，用移動終端控制的，可以飛。”韓傑搶了話頭皮笑肉不笑的瞟了林延一眼，“我還當你很嫌棄，沒想到你用的倒是順手。”

林延也不去理他，單是從欄桿上跳下來直勾勾的望著我，Christie方才還攤著受傷了的小手可憐兮兮的叫我瞧，見他過來了，頓時收了手像個母雞一樣牢牢護在我前面。

“壞人。”小丫頭纖細的身板微微發顫，我盯著她的背影楞了半晌，擡頭對上林延那雙降了寒冰的眸子，驀地笑出聲來。

“挺帥的，”我揉了揉Christie的小腦袋，而後上去擁抱了一下那個金發的青年，“只是有點危險，我會擔心。”

貼著臉的皮膚悄悄的升溫，黑暗裏看不出林延有沒有害羞倒是有些可惜。

日常撩漢（1/1）

幾步外韓傑輕聲笑了笑，他摁亮了手腕上的移動終端不知戳了些什麽，而後廣播裏傳來明亮的通報聲。

【“本大爺是一年C班的程銘逸，你們這幫愚民聽好了！朕是不會屈服的！”】

我像是看見曾經的少年張揚跋扈的捧著話筒大喊大叫，明媚的陽光從窗口漫進來勾動他的發絲鮮活了整個無憂無慮的青蔥歲月，繞過搖搖欲墜的風扇掠過操場上紛飛的灰塵，最後定格在他背對著我晃晃悠悠走上樓梯時，腿上烏黑的抓痕。

我想起了那個被我一滅火器抽出去的小丫頭，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翻過在地，烏黑的發間血色滿溯一點點吞噬冰冷的地面，卻還是在那個臭小子腿上蓋下了毒印。

我想起韓傑說程銘逸那家夥被炸的屍骨無存，想起他最後留給我那副要哭卻笑的表情，而後聽到了韓傑的聲音。

“最多三分鐘，”韓傑指了指左右的樓梯沖我們示意，“最好跑快點。”

林延瞥了我一眼擡頭和黎洛辰打了個照面，而後翻過欄桿拽著繩子往下滑，Christie拽了拽我的衣服也跳了下去，韓傑望著樓梯口不知在想什麽，對上我的視線後輕彎了唇角，輕聲呢喃道。

“這件事結束後，你能聽我講個故事嗎？”

我覺得我大抵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想聽到“故事”這個詞了。

“……別隨便立flag，”我拍了他一巴掌指了指繩子，“想死隨時都可以，活下去可不容易。”

“……”韓傑抓著繩子頓了頓，回頭面無表情的望著我，“印桐，你可真逗。”

“你是第二個這麽說我的人，”我挑了挑眉看著他晃晃悠悠的爬上欄桿，左右觀望了下角度，而後一腳將他踹了下去，“第一個已經掛了。”

猛然繃緊的繩子在一陣僵硬後恢覆松弛，我握著繩子躊躇了半晌，而後身後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將他的手套穩妥的戴在我手上。

一根根手指，而後劃過微涼的手心，我聽到樓梯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過頭正對上黎洛辰清澈的眼睛。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沒人回答我的問題，沈默的青年微施力迫我踩上冰冷的欄桿，我擡頭望著他，突然覺得眼睛酸澀得生疼。

“你當初怎麽沒來……”

扶著我的手頓了頓，我目不轉睛的望著黎洛辰的眸子，渴望從裏面讀出一絲一毫的動搖亦或是不忍。

可惜我賭輸了。

一身黑衣的青年隱匿在黑暗裏，他握了握我的手輕聲呢喃了一句“抓穩”，而後微微施力，我就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

我想我應當是討厭他的，然而多年未見，重逢時滿心滿眼裏卻只剩下了委屈。

大抵所有人都同當初不一樣了。

燈光亮起的瞬間，我的腦海裏只剩下了這句話。

幾步外林延反手一刀斬向身後的喪屍，而後一連數刀將其斃命，金色的發絲劃過漫天的血色露出那雙滿是嘲諷的眸子，驟亮的燈光刺得眼睛生疼，朦朧的視野裏，我覺得他似乎在笑。

張揚，蔑視，肆意得目空一切。

他在享受這場游戲。

一如三天前的那個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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