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家裏還好吧？”楊進武開口問道。

女人身上久違的體香層層疊疊地把他包裹起來。

她用的還是村裏那種便宜的洗發水，之前覺得挺好聞，現在覺得愈發刺鼻。

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好。”姜芳柔聲應著，又問道，“你最近還很忙嗎？”

“忙，下了禮拜要去帝都出差，怕是得走上十天半個月的。”楊進武說得是真的，當然他不會告訴她，他是跟王桂枝一起去。

“那你出門在外要註意安全。”姜芳捏著被角囑咐道，她視力極佳，既然是暗夜裏，也能看清男人保養極好的俊臉，感受到他身上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想到以前兩人的恩愛，她忍不住地紅了臉，他這麽久沒有回家，一定會很想她吧？

“知道了，睡吧！”楊進武絕然地翻了個身，“娘說三弟明天要去肉聯廠上班了，家裏的活你多幫襯一下吧！”

既然打定主意離婚了，他覺得他也沒必要裝出夫妻情深的樣子。

省得以後哭哭啼啼地甩不掉。

“好……”姜芳微楞，繼而垂下眸子，一臉落寞。

自從五年前他去了南源服裝廠上班後，就不經常回來了，即便是回來，夫妻間的那事也很少，特別是最近兩年，他幾乎都沒碰過她。

天剛蒙蒙亮，楊進武便輕手輕腳地起身，連飯都沒有吃，推著自行車，急吼吼地出了門，一夜沒怎麽睡好的姜芳趴在窗子上看著男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地蒙頭哭了起來，他忙她理解，但是這麽久男人都不想碰她，讓她感到很是羞愧，她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他如此嫌棄她，是嫌她沒有照顧好大女兒，還是嫌她沒有給他生下兒子？

楊曉桐聽見楊進武走了，才推門進了裏屋，見姜芳正在傷心，心頭一酸，上前抱住她打趣道：“娘，您怎麽跟個小孩子一樣，就因為我爸走了才哭嗎？”

“瞧你這孩子說啥呢！”姜芳慌忙擦著眼淚。

“娘，他是真的忙。”楊曉桐違心勸道，“您是不知道服裝廠加班有多累，他們為了趕工期，往往一加班就到了十二點，聽說辦公室的人也得親自上陣，您想啊，天天十二點得多累啊！”

“那倒也是。”姜芳心裏多少好受了一些，繼而又內疚道，“你看我，也沒早點起來給你爸做飯，就讓他這麽空著肚子上班去了。”

“沒事的，他們廠裏的早點可豐盛呢！”楊進武好歹是服裝廠的業務經理，吃的住的自然比一般職工要好，據她所知，南源服裝廠辦公室人員有專門的餐廳，夥食很是不錯。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姜芳破涕為笑。

“娘您放心，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楊曉桐笑笑，上前擁住她的肩頭，“您再給我些時間，我們在南源市買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我一定會把您接到身邊照顧的。”

只要攢夠了一萬塊的訂金，剩下的再慢慢解決。

雖然是重活一世，沒有本錢也是不行的。

“好，娘等著這一天。”姜芳只當女兒孝順，並沒當真。

她聽楊月蘭說現在南源市的房子六百多塊錢一平米，貴得嚇死人，一套房子下來最少也得四五萬，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哪能買得起。

吃完早飯，楊曉桐就呆不住了，收拾收拾便去村口攔了去北源的大客車，她得想辦法籌夠了一萬塊錢買房子的定金才行，賺錢的路任重而道遠，她得好好利用每個周末的空閑時間才行。

客車剛進北源市區便停了下來。

說是昨天北源市下了場大暴雨，橋被河水沖垮了，走不了了。

眾人紛紛抱怨，走到半路走不了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可如何是好。

司機和售票員給了兩個選擇，一是原路返回，二是送他們去不遠處的車站，讓他們自己搭車去目的地。

楊曉桐時間寶貴不想返回南源市，便跟另外幾個乘客坐車去了北源車站。

九十年代的華國交通很不方便，往往都是客車代步，公交車也只是在市裏跑短途，另外就是通往北源批發市場的路也被暴雨被沖垮了，車輛根本無法通行。

這讓楊曉桐很是沮喪，只得重新去窗口買回南源市的車票，返程的人太多，窗口排了長長的隊伍，楊曉桐則直接排到了售票大廳外面，她見排隊的人幾乎每人手裏都拿著兩條牛仔褲，很是好奇，便問排在她前面帶藍帽子的大叔：“大叔，你們從哪裏買的牛仔褲，多少錢一條？”

“在那邊，十塊錢一條，十五塊兩條，商家正在甩貨呢！”藍帽子大叔熱心地指給楊曉桐看，“他說是去北源批發市場送貨，路被沖垮了進不去，想半路拋了貨了事，你快去買兩條吧，便宜啊！”

果然，不遠處路口有七八個人圍在一輛大貨車前挑選牛仔褲。

“謝謝大叔。” 楊曉桐撒腿就跑了過去。

車上的牛仔褲是新的，只是被淋了雨，濕漉漉地能弄出擰出水來。

商家是個年輕男子，看上去三十多歲，身材微微發福，膚色黝黑，正愁眉苦臉地坐在一邊抽煙，他今晚還得趕到南方參加秋季商品展示會，這麽一車牛仔褲什麽時候賣完還是個未知數，更重要的是，這些褲子都被淋濕了，他又沒地方曬，南方天氣又是悶熱多雨，若是長了黴斑，那就連這個錢也賣不到了。

楊曉桐也混在人群裏挑貨，心裏卻不停地在盤算，這車牛仔褲大都是女式褲子，如果拉回小吃街，差不多能賣三十元一條，就算八塊錢拿貨，一條賺二十二塊那也是賺大發了的。

越想越激動。

待那些人挑完褲子，各自散去，她才上前問價：“老板，你這車牛仔褲一共有多少條？”

“差不多一千二百條左右。”那黑臉男人楞了楞，遲疑道，“你全要？”

“你先說最低多少錢，我才決定要多少條，不過你放心肯定拿你二百條以上。”楊曉桐如實道，“我這次來北源是打算到批發市場上貨的，如果能在你這裏拿了貨，也省得我跑腿了。”

“五塊錢一條，我給你送貨到家。”黑臉男人想了想，咬牙道，“你也別二百條了，全要了得了，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這些牛仔褲主要是淋濕了，他沒地方曬。

若是幹的，他倒是不愁賣，隨便找個商鋪就卸貨了。

“我倒是想全要，只是我錢不夠。”楊曉桐知道這個價錢的確是很便宜了，直言道，“如果五塊錢一條，我也只能勉強要三百多條，多了，我也是沒有的，若是你相信我的話，你留個聯系方式，過些日子我再給你把貨款打給你。”

她現在手裏滿打滿算也就一千多塊錢，若說全要了這一車貨，又有些不太可能，但她又很想做成這筆生意，心裏很是糾結，她甚是想到了去貸款，只是貸款的話，手續太過繁瑣，應不了眼前的急。

“三塊錢一條，能不能全要了？”黑臉男人看看天色，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嘆道，“我只要夠我來回油費就行，這趟反正已經賠了。”

剛剛聽收音機，今晚還有暴雨。

他得趕緊上路，不敢耽誤太久。

楊曉桐沈思片刻，認真道：“不如這樣，我先付你三分之一的貨款，剩下的三分之二我下個月還你，只是你得幫我送到南源去，另外我再加五百塊錢，算是利息和運費，你看如何？”

就算三塊錢一條，這車貨也得三千六百塊錢，這是九十年代，對誰來說，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如果她多出五百塊，能解決了貨款的問題，也是劃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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