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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三十四】“牛鼻子道士,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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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四】“牛鼻子道士,沒一個好東西”

(一)

她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去了長壽寺門前。

在寺前蹲了半晌,才想起這裏已不是她的家,再沒有人帶她穿過地藏殿,進到那個熟悉的地下都城。她不知十三娘子是死是活,只想再遠遠地見她一面。

許久,她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這裏與南市僅有坊墻之隔,此時正是要開市的時候,坊鼓敲過之後,車馬雜沓,如潮水般湧進南市,總有喝不完的美酒,看不盡的歌舞。

美人們手臂上刺著最負盛名的詩人擬寫的新詩從檐下走過,貌美的僧侶與魁偉俠士並行。佛殿前,碗口大的白花旋轉開落,佛經唱誦與市井小調交纏,匯成浩大和聲。

這是垂拱二年的洛陽,世間所有的光耀都匯集於此,所有人都正當盛年。

她夢游般地走進南市,沐浴在正午的燦燦金光中,那光卻照不到她的心上。

一股酒香飄來,將她定在了原地。這香味似曾相識,卻與當初十三帶她去喝的豐都市劉五家的酒極相似。

她忍不住走進了酒家,坐下看風景。酒壚前的小娘子見她來了,便裊裊婷婷地走到她面前招呼,她擡頭一看,卻忍不住一個驚呼就飛撲上去,險些將小娘子撲倒。

是她的十三娘子,還穿著一身惹眼的綠衣,一雙滴溜溜的清水眼,笑嘻嘻地看著她。

她涕淚交加,頗為狼狽,十三嫌棄地甩給他一條帕子,她卻直接揣起對方的衣袖擦鼻涕,腦門上隨即挨了個爆栗。

“你倒是有心,還懂得來豐都市尋你短命的阿姊。怎麽,你的情郎不要你了?”

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見她窩窩囊囊的樣子,十三娘子憋不住,便開始罵︰“李崔嵬這個負心漢,登徒子,我早就說過,他們牛鼻子道士,沒一個好東西。”

她小聲辯白︰“其實,起初是我先心悅於他來著。今日他如此,倒也,也不算負心。”

十三驚訝︰“你還替他說話??!!”

她忙轉移話題︰“先說說你,十三,你傷可大好了?為何會又在此處做酒家娘子?安……府君他,如今怎樣?”

十三眼珠一轉,避重就輕地回答︰“那日的傷所幸施救及時,創藥也是好藥,只歇了半日便無大礙了。但我因在你試煉時放水,壞了豐都市的規矩,被罰在南市酒家當值半旬,卻不能喝一滴酒。”

她翻了個白眼︰“府君還說,這是大大便宜了我,我真是感謝他八代祖宗。”

李知容見她還能如此流利地罵人,便心知她無甚大礙,就放下心來笑著附和︰“你只管安心當值,待處罰結束了,我偷來宮中的好酒與你喝。”

十三拊掌大笑︰“如此甚好。” 又接著正色問她道︰

“阿容,你與我說實話。那姓李的道士這般負你,你心中還是放不下他麽。”

她不說話,只是起身自行去酒壚中搬來一壇酒與一個酒盞,開了泥封,給自己滿上,才緩緩說道︰

“放不下。”

十三痛心疾首︰“我那壇酒是釀來自己喝的,你這個敗家狐貍崽子。”

她噗嗤一笑,拿起酒又在十三面前晃了晃︰“放不下又能如何。我與他,已經結束了。”

十三狡黠一笑︰“阿容,你還是年紀尚小,人這一顆心,說大不大,卻也有許多轉圜處。只要你們還記掛著彼此,這因緣想斷,卻也斷不了。”

李知容不答,只是悶頭喝酒。十三卻搶過了她的酒盞,鼻子對鼻子地質問她︰“阿姊我如今將與男子周旋的畢生絕學教與你,你可願意學?若是此番你學了,去試探那道士,他若是仍頑固不化……”

說到這裏,十三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頗為豪爽地繼續道︰“你便來找你十三姐姐。我與你介紹幾個模樣標致、性格又好的小郎君,個個都比那道士好。”

李知容終於笑出聲來︰“真有那樣好的小郎君,我倒願你能自己收著。”

十三又支支吾吾,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是我家一個、一個遠方表兄,名喚頗黎的。樣貌很不錯,仰慕阿容你已久,早就想與你見面一敘。”?

李知容疑惑︰“從沒聽說過,十三你還有個表兄?”

她更加不自在,強行圓場道︰“我們失散已久,他前些日子才,才來洛陽。阿容,你還要不要學我的錦囊妙計?東問西問,還有沒有誠意?”

阿容笑得前仰後合,頻頻點頭,表示虛心向學。於是十三娘子在她身旁坐下,蘸著酒在桌上寫寫畫畫,如此這般地講了一番,直講到天色昏黑,阿容才告辭,約好改日來匯報學業進度。

目送阿容醉醺醺地走出南市後,十三娘子才嘆了口氣,回首向裏間道︰

“出來罷,府君大人。”

裏間門簾一動,出來一個穿著雜色錦袍,純黑頭發的異域男子,眼楮是碧綠色,如同琉璃。

“我說了,日後在外頭,都要喚我頗黎。”

他在方才阿容喝酒的桌前坐下,看了看桌上的字。

“你方才教了阿容些什麽,讓她聽得如此入神。” 改頭換面的安府君挑眉看著桌上的鬼畫符,狐疑地問十三娘子。

“做了虧心事,自然要再做些功德,好禍福相抵,不然容易遭報應。這道理,府君想必不懂。” 十三白了他一眼道。

“為何幫我即是做虧心事,幫那道士便是積功德?再者,塗十三,我記得你祖上被姜子牙騙著滅商時,釋迦牟尼倒也還沒出生,如何你便念起佛來了?”

十三念著此人是他上司,才好歹沒將手中的酒盞扣在他頭上,只是笑道︰“我是念著那日府君留我一條命,才與你合夥騙阿容。再沒下次了。”

府君卻不以為意,笑著給自己斟酒,不一會便將剩下的酒喝了個幹凈,氣得十三暗自跺腳,終於想起一件事來氣他︰

“府君,我方才想起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對方眼也不擡︰“不想問就閉嘴。”

“那日……在十殿閻王陣中,阿容本闖不到我這關。緣何府君會放了她?”

十三所指的,即是阿容莫名其妙所闖過的目連陣。那是安府君所造的幻境,幻境中的殺手,是安府君自己。

他放下了杯盞,眼朝向窗外,久久沒有說話。十三自知失言,也不再追問下去。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

“我也不知。”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放她走。” 安府君自嘲般地笑笑,像在回憶那日的情景。

“我本以為,我看中阿容,是因她獨一無二,天生應當與我相配。”

“可那日我沒殺她,卻是因她在幻境中獨自拼殺的樣子,像極了當初的我。”

他仰頭斜靠在桌前,琉璃般的眼中倒映著重重幻光。

“我殺她時,就像要親手殺了當初天不怕地不怕,心中只有救我可敦一件事的自己。”

“故而在該動刀時,我猶豫了。那場心戰,輸的人是我。所以我放她走。”

十三撐著手肘在一旁,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府君,你這樣追姑娘,此生怕是沒有成功的希望。”

他笑了笑︰“追不到也便罷了,我此番大費周章,改頭換面在南市重開門戶,也不單是為了她。”

安府君翻身坐起,目光炯炯如同獅子︰

“我只是想試一試,就算我不是安府君,亦不會術法,也還能贏得她的心。若是仍舊輸了,我便認命。”

(二)

六月初時,暑氣漸至。

李崔巍近日睡眠極淺,常需喝酒助眠,即便如此,仍舊是夜半醒來枯坐到天明。

這日也是如此。他半夜睡不著,索性披衣起來在院中踱步,卻聽見院門外有響動。他立馬提了劍出門,開了一道門縫往外張望,果然看見門外有一團黑影。

他剛要提劍朝外刺去,卻見那黑影有些眼熟,千鈞一發之際收了劍勢,將劍尖堪堪收在那人耳際,只斬掉一縷發絲。

是李知容。

準確地說,是背著包袱,如同流民走卒般在他門前,頭頂蓋著鬥笠窩成一團酣睡的李知容。

他皺了皺眉,俯身將她搖醒。對方擦了擦口水,見是他,眼前先是一亮,接著就開始眼淚汪汪︰

“李太史,可否收留我在府中暫住?我在公主府的宅子已被收走,如今沒有容身之處了。”

李太史︰???

接下來給你們欣賞一下容妹妹的千層套路。

頗黎,波斯語水晶的意思。李白的兒子李天然,小名叫頗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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