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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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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場中的風暴因邢川的出現而暫時停歇,他盈盈淺笑,將周圍似疑惑似探究的目光照單全收。

身後的秦老莊主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刻,仍穩穩當當坐在他的主位之上,撚著一縷雪白胡須觀摩著這場大戲。

赤練刀的煞氣已收,左玄裳微瞇起眼睛打量了他須臾,旋即輕笑一聲道:“邢公子真是好大的排場,六大派受秦老莊主之邀齊聚於此為你慶賀,未曾想兩個時辰過去了,這才見到你的身影。”

一番夾槍帶棒的話道出眾人心中所想,當即便有人在人群中冷哼一聲,方才還各式各樣的目光,現下已不約而同地浮上慍色,似乎是忘了此話是由他們口中的“魔女”說出。

聞此言,邢川拱手左右各作一偮,“在下有事耽擱故而姍姍來遲,在這裏給各位賠禮道歉,還請各位勿要同在下計較。”

話雖這麽說著,面上卻毫無愧疚之意。畢竟身後的秦老莊主德高望重,眾人即使看出他面無愧色,也不能當著人家東道主的面將他如何。

可惜秦觀海牽制得了正派,卻牽制不了左玄裳。

“六大派都是心胸寬闊之士,自然不會同你計較,不過我嘛…”她以刀撐地,食指輕輕敲打著劍柄,“我向來是錙銖必較之人,邢公子今日擾了我的興致,難道就想以一句輕飄飄的‘抱歉’便將此事蓋過去嗎?”

方才邢川報出姓名的那一刻便讓她的理智回了籠,此次所行之目的不就是為了探清他的身份麽?眼下正是好時機,他是否跟馭世門有關只要稍稍一試便可知曉。

周圍眾人皆心中清明,她這明顯就是想借此機會試探他,可他們並未對此生出警惕,反倒隱隱有一絲期待。

不用他們出手,便有人搶先做了這個出頭鳥,何不樂哉?

那邢川也不知是對此意毫無察覺,還是城府太過深沈,面上竟未起一星半點的波瀾,反倒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

“方才出手實為不得已,若左城主仍心有介懷,還請左城主言明,在下應當如何做才能令左城主釋然。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定當義不容辭。”

這一番話言辭懇切,語氣真誠,換了旁人若還要計較下去,反倒成了旁人的不是了。

可左玄裳偏不在意別人所想,她直接道:“好說,你同我比試一場,這件事情便就此作罷,如何?”

“這……”

見他面露猶豫,她擡起手中的赤練刀放置眼前,指尖緩緩撫過玄青色的刀面,背指一彈,刀身登時發出陣陣嗡鳴。

“我這赤練刀啊,但凡出鞘必飲血才回,你若不應戰,那便讓我和裴宮主繼續方才的‘比試’吧。”

被邢川這麽一打斷,他們差點忘了方才即將掀起的風暴。她話音剛落,眾人當即神色一凜,靈璣宮宮主更是立刻緊握住劍柄,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那名被踩斷手骨的弟子因他的出現才得以被帶下去治療,邢川的視線越過眾人,落在裴聞消失在武場大門的背影上,極輕地嘆了一口氣,“好吧,便如左城主之意,不過還請左城主點到即止,勿將一場切磋快事變成不必要的爭鬥。”

“啰嗦。”生怕他反悔似的,左玄裳果斷地轉身躍至武場中央。

邢川回頭望了一眼秦觀海,見他微微頷首,隨即便也輕功躍至她對面。

樹欲靜而風不止,漫天的烏雲將光線隔離在千裏之外,涼風蓄起,吹起一片殺機。

一絲細雨滴落二人正中,深褐色的地板上頓時暈開一小塊水漬。

左玄裳先發制人,提刀攻去,長袍隨著她的動作不停飛舞,緇色與赫赤交接相應,劃過一道又一道優美的弧線,遠遠望去恍若一位正在翩翩起舞的雨中舞者。

刀劍碰撞時不時猝現金色火花,可見她攻勢之猛。然而邢川卻一味抵擋,並不反擊。

心起疑慮,面色一沈,左玄裳橫刀攻其要害。

兩刃相抵之時,隔著不過咫尺之間的距離,她挑眉一笑,“邢公子還不使出真才實學,莫非是看不起我?”

手上的力道越發沈重,卻仍未能將那劍刃逼退半分,只見他淺淺笑道:“自然不是。”尾音甫落,一股強勁的內力由丹田傳至掌心。

左玄裳明顯的感覺到局勢已經開始發生變化,她收了力道,後躍至離他兩米的距離,嘴角雖仍是揚起,眸中卻染上了殺氣。

“看來邢公子是開始認真了啊。”

“與左城主比試,怎可隨意敷衍?”

她嗤笑一聲,隨即微揚下頜示意他先出手。邢川倒也不推辭,收斂了嘴角笑意便向她攻去。

這場比試讓周圍眾人看得聚精會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原因無他,只因其中一個使的是“天下第一劍法”,而另一個則是“天下第一心法”,可謂是強強對決,巔峰之戰。

唯一能決定勝負的,便是使用者自身內力的優差之別。

左玄裳所習心法名為七無訣,其七無便是“風無常、雲無相、水無形、冰無色、雪無定、火無方、雷無向”,由七十年前一位世外高人所創,後將此心法公布於世,是武林之中公認的“天下第一心法”。

之所以被尊崇為“第一”,不僅是因為此心法功力強大,更是因為其難度勝過所有心法。七十年來妄圖修習成功的人不勝枚舉,但除開創始者之外,也只有左玄裳一人將它修習至頂重。

修習七無訣需要至陽至剛之力,連男子都難以習得,更何況一個女子呢?但偏偏左玄裳就做到了,也正因此才讓修羅城一躍成為了六大魔教之首。

自古“天下第一”互相牽制,也曾有好勝之人向另一個“天下第一”發起江湖挑戰,以此證明自己才是更厲害的那一個。

但自從朝廷設立馭世門,江湖上便少有爭端。如今能觀賞兩個“第一”之戰,實在是一件幸事。

左玄裳的功力之強是眾人心知肚明的,可那位憑空出現的閉關弟子就不知其真實功力了。

此刻武場中央那兩抹身影看似難分伯仲,實則不然,左玄裳招招皆留有空隙,似乎一邊在攻防,一邊又在觀察著什麽。

而對面的邢川卻是卯足了勁使出飛鶴劍法,比起探究他的真實功力,眾人的目光更多是被那迅疾無影的招式所吸引。

傲立昌都鶴立山巔的飛鶴山莊,其劍法全仗“快”、“悟”二字。意隨劍走,劍在意先,有進無退,招招攻敵破綻,連綿不絕卻又無跡可尋。

他們早年曾見過秦觀海那一手宛若驚鴻的飛鶴劍法,自秦觀海封“劍尊”之銜後,幾十年過去了,再未見到有哪位飛鶴弟子能將其劍法使得如此漂亮,頗有秦觀海當年之風。

看來這位閉關弟子,確實來頭不小啊…

池墨微蹙著眉頭盯著武場中央,視線卻並未落到左玄裳身上,而是緊緊鎖著不斷發起攻勢的邢川。

那手劍法的確使得漂亮,沒個十餘年是學不到如此的,可那人看著明明不過弱冠二三,若是要將那劍法學到如此程度,約莫著外傅之時(註)便已拜入秦觀海門下。

到底是何原因,竟讓秦觀海藏了他十餘年呢?

鐵器之音戛然而止,綿綿細雨漸有磅礴之勢,滴落在二人身上混淆著汗水濕了一整個背部。

只見邢川收了長劍,隨即拱手道:“左城主,此次比試在下輸得心服口服。眼下這雨愈來愈大,在場各位前輩不便淋雨,還請左城主隨我們移步莊內吧。”

左玄裳將刀尖插進地板的縫隙裏,手心撐著刀柄,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邢公子,這比試都還未比完,你怎的就輸得心服口服了呢?莫不是你瞧我一介女子,不屑與我一戰吧?”

“在下不敢。”他一臉正色道:“左城主乃是人中之鳳,威名遠揚江湖,在下怎敢小瞧左城主?方才一番切磋,左城主招招留有餘地,而在下卻是用了十成的功力也無法與左城主匹敵,自然是在下輸了。”

說罷,他以手遮眼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又道:“雨漸瓢潑,在座各位前來飛鶴山莊做客,又是為恭賀在下而來,我自當沒有讓客人淋雨的道理,還請左城主移步莊內避雨吧。”

他這一番話進退有度,既給足了左玄裳面子,又不失自己作為主人的待客之禮,實在難以讓人找出破綻反駁他。

左玄裳冷哼一聲,諂媚奉承之言她聽過不少,可能像此人一般不卑不亢,從容不迫的,倒還真是頭一次見到。

這人不過弱冠二三的年歲,言談舉止竟如此圓滑,況且方才那一手飛鶴劍法飄逸中又不失果決,迅捷如風,不見式痕,實在讓她難以相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閉關弟子。

看來…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

想罷,她側首將赤練刀遠遠拋給池墨,負手而立正視邢川,“既然你已認輸,我若逼著你再打便成我的不是了。至於避雨就不用了,想必有我在場你們也聊不痛快,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

左玄裳沖修羅城那方使了個眼色,隨即便帶著眾人欲行離去,方邁過邢川兩步,覆又回首微微笑道:“邢公子,我們還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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