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老皇帝，“父皇，如此可好？”

老皇帝根本不知道女兒有多麽狡詐，他見女兒發了這麽毒的誓，瞬間就放心了。

他收起了剛剛的冷漠，慈祥道，“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看你膝下的阿嬴就很不錯，你以後好好教導，他不會比秦驚鴻差的。如果你嫌阿嬴這麽大年紀定了性不好教了，那你再生一個也是可以的，我相信，你在北榮那麽艱難的處境都能教出個好兒子，將來你再生個孩子一定會比秦驚鴻更能幹！”

宣平公主微笑著點頭，“是，兒臣一定不會辜負父皇所望。”

她垂眸暗自冷笑。

她都這麽大年紀了，還生？

她不要命了是麽？

她都做皇帝了，她還去拼什麽命生什麽孩子！

阿嬴很好，鴻兒也很好，誰繼位都行，她根本不在乎什麽不得好死和魂飛魄散，嗤！

只要她和她的兒子能讓天下國泰民安，她就不信這麽大的功德還不足以抵擋這麽一個小小誓言！

……翌日。

女皇登基，百官朝拜。

京城所有長街之上張燈結彩，處處鑼鼓喧天，堪稱幾十年來最喜慶的一天。

以往新皇登基總是伴隨著上一個帝王的駕崩。所以就算新皇登基是天下最大的喜事，也得顧忌著屍骨未寒的先皇而稍稍克制些。

如今不同。

老皇帝退位做了太上皇，並未駕崩，新皇登基自然可以好好的大操大辦，普天同慶。

可是這樣喜慶的日子，連百姓都出門在大街上跟著慶賀了。而女皇最親近的幾個人卻坐在狄府院子裏打葉子牌。

“哇，我又贏了！”

秦驚鴻高高興興拿起雪白的紙條，扭頭就貼在元寶小臉蛋上。

可憐的小元寶，那不大的巴掌臉上已經貼滿了紙條，看著賊滑稽。

可他本人一點也不覺得難受，他還扭著小身子挺高興的，故意呼氣吹著紙條上下飛舞，逗得大家哈哈笑。

新的一局開始了，秦驚鴻一邊摸牌，一邊看著陪他的幾個人。

聽著外面街上的炮竹聲，他低聲抱歉地說，“哥哥，嫂嫂，太傅，元寶，外面好熱鬧啊，就因為我不能去參加典禮，你們也都不去看熱鬧了，全都留在這兒陪著我，我真的有點過意不去……”

燕長贏說，“有什麽過意不去的，你以為哥哥是那麽愛熱鬧的人嗎？去了也是跟著大家一起跪跪跪，不停地跪，沒什麽好玩的。”

姬鳳昭點頭說，“沒錯，聽說娘今天可累了，穿著足足九層的沈重冕服，要去宗廟跪拜列祖列宗，然後要去祭告上蒼，又要去祭社稷，最後還要一步一步走上那大殿前的九十九級臺階，還要給老皇帝磕頭行禮，最後才能坐上皇位，然後又要坐在那裏聽百官的賀詞……我們若是去了，也要跟著她一起祭拜。而且她坐在龍椅上的時候我們還得在下面一直站著，更累了，想想我都覺得窒息。”

小元寶也怕怕地縮起肩膀，“可怕可怕好可怕！小元寶的膝蓋都要跪腫哦！不去不去，去了元寶就要癱啦！”

燕承勳在一旁優雅烹茶，沒有跟孩子們一起打葉子牌。

此刻他也笑著說，“我如今這個模樣，這種普天同慶的大喜日子還是不要出現的好，免得驚嚇了人家，留在家裏陪著你們挺好的。”

秦驚鴻感動地望著大家。

他知道，大家其實是怕他一個人孤零零在府裏難過。所以才決定陪著他，為了哄他還找借口說不愛熱鬧嫌麻煩……

哼，哪裏會有人不喜歡看熱鬧呢，他就很想去啊，這幾十年難得一遇的熱鬧，再累也想去看。

只是，他閹了三皇子，老皇帝不待見他，再說他又是北榮的太子，他的身份不好出現在大薊皇帝登基的場合，所以他不能去。

如今還連累了大家。

他擡手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紅著眼眶吭哧吭哧跟燕長贏說，“哥哥，將來你登基的時候，我就可以去了，你應該不會像老皇帝一樣不許我去吧？”

燕長贏伸手揉了揉他腦袋，“哥哥不會登基，哥哥只想吃喝玩樂。”

秦驚鴻皺著眉頭望著他，“那可不行，你是母妃的長子，你身上肩負著重任，你不可以吃喝玩樂玩物喪志……”

燕長贏嘖了一聲，“是，我是娘的長子，可我不是她的獨子啊，她還有你不是麽？你去，反正別找我，我不想幹。”

秦驚鴻想要再說點什麽，燕長贏瞥他一眼，“閉上你的小嘴巴，還打不打牌了？”

秦驚鴻只好閉上嘴巴，繼續打葉子牌。

他一邊摸牌一邊偷偷望哥哥。

唉，他北榮那邊的哥哥們，一個個為了皇位搶破頭，還想弄死他，結果大薊這個哥哥能堂堂正正繼位，人家卻看不上帝位，人家只想輕輕松松吃喝玩樂！

這世界的參差啊。

北榮那幾個哥哥看到了估計要妒忌死，心酸死的。

……翌日。

一大早，宮廷華麗的馬車便停在了狄府門口，恭請女皇的親人們進宮。

燕長贏一家換上了宮人捧來的華麗衣裳，與燕承勳和秦驚鴻一起乘坐馬車進宮。

昨日的京城喧騰了一天，連晚上也免除了宵禁的禁令，百姓們得以徹夜狂歡。因此今天一早，長街上格外清凈，行人都罕有。

馬車非常順暢的抵達宮門口，又一路行駛到太極殿下面。

已經做了女皇的宣平公主穿著黑色龍袍霸氣地站在臺階上，身後跟著幾十個宮人為她舉著儀仗。

看見孩子們下馬車了，她含笑沖孩子們招手。

“母妃！”

秦驚鴻高高興興招手回應，大聲問道，“我現在是叫母皇，還是叫母親啊？”

宣平在宋將軍的攙扶下，一邊走下臺階一邊溫柔說，“叫母親，你跟哥哥以後都叫我母親，叫我娘——”

秦驚鴻飛快跑上臺階撲進他的母親懷裏，“母親！娘！娘！”

他蹭了蹭母親，然後仰頭看著如今威風的母親，激動道，“您這個樣子真好看！威風！霸氣！我好喜歡看您這樣啊娘！”

“乖——”

宣平低頭溫柔摟著小兒子，又擡頭看向高大英俊的大兒子一家人。

燕長贏領著姬鳳昭和小元寶，拱手給母親行禮。

小元寶雖然早就被爹娘教過了，可是這會兒還是有點慌，行禮的姿勢亂了套，手忙腳亂，無措極了。

這模樣逗笑了宣平。

她笑著跟燕長贏說，“你們倆也是，見母親還行什麽禮，看看，把元寶給折騰的，欺負人家小是不是？”

她沖元寶招手，“過來祖母這裏。”

小元寶見祖母雖然換了霸氣的衣裳，但是對他還是那麽溫柔慈祥，他頓時不慌了。

他噔噔蹬跑到祖母面前，一把抱住了祖母的腿，奶聲奶氣道，“祖母，你好厲害呀！他們說你是第一個女皇帝，你好厲害好厲害的！”

宣平朗笑出聲。

她摟著兩個小孩子，對兩個大孩子和燕承勳說，“咱們進去說話，別站在這兒吹冷風。”

一家人一同走上臺階，來到宮殿裏。

宣平坐下來跟她的孩子們親近了一會兒，挨個兒問候了一遍。

看著孩子們吃點心，她才轉頭望著一直被冷落的燕承勳。

她含笑打趣道，“如今皇帝登基了，後宮是不是也該有人了？”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了燕承勳。

燕承勳饒是一把年紀了，也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垂著眼眸，耳根微紅，“是不是該有人了，不是您說了算麽？”

宣平溫柔笑道，“這怎麽能我說了算？我想請阿勳入宮陪我，可是這也得阿勳點頭才行啊，是不是？”

燕承勳擡頭望著他愛了幾十年的女子。

對上那雙溫柔似水的眼，燕承勳整個人都要溺在裏面了，他哪還有什麽不願？

他含笑點頭，“我願意，能陪伴在您左右，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宣平雖然早就知道她的阿勳會答應。可是看到阿勳堂堂男兒居然毫不猶豫就答應陪她住在這深宮裏，她還是被這份深情感動到了。

她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聖旨，遞給燕承勳，“我願以明媒正娶之禮，聘公子燕承勳做我的皇夫，今生今世，我將有且僅有燕公子一人。”

燕承勳雙手接過聖旨，展開。

上面那些誇讚他美貌和他美好品德的詞，那些由心愛女子親筆書寫的纏綿佳句，讓他又臉紅，又雀躍。

他將聖旨卷好，藏入了袖子裏。

他擡頭望著宣平，望著他的女皇，“我願意生生世世陪著您，只是……我如今相貌醜陋，不知文武大臣會否……”

宣平打斷他的話，“哪裏醜陋了？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她回憶起當年，輕笑道，“當年是我在狀元樓上對你一見鐘情，我至今還記得你一邊飲酒一邊揮墨作詩的畫面。那麽多人都望著你，那麽多人都被你的才氣所折服，你本該是狀元之才的，阿勳。”

她溫柔凝視著燕承勳，“可惜，後來我與你定情，我有了身孕，你必須先回家鄉等著撫養我們的孩子。所以你才放棄了入仕，故意在考場假裝暈倒被人擡了出來，獨自一人回了落鳳城，做了個教書先生——”

她走到燕承勳身邊。

她彎下腰，輕輕托著燕承勳的臉，“阿勳，你為了我和阿嬴放棄了仕途，你又為了我自毀容貌遠赴北榮，你為我忍辱負重跪拜秦錚多年——你在我心裏，永遠都是最好的阿勳，是誰也比不上的阿勳。”

燕承勳紅著眼眶摟住了他的愛人，“殿下……”

看著兩個長輩互訴衷腸，燕長贏和姬鳳昭不由對視。

姬鳳昭低聲說，“雖然娘並不在意爹是美是醜，可是，爹自己一定是在意的，他一定希望自己能恢覆最完美的模樣，站在娘身邊……”

燕長贏點頭。

他握緊姬鳳昭的手指，“那就辛苦師姐了。”

姬鳳昭莞爾，“不辛苦，我就動動嘴皮子而已，很輕松的。”

說完，她站起身來。

她說，“爹，您若是想恢覆容貌，我可以幫您。”

宣平和燕承勳同時望著姬鳳昭。

燕承勳滿眼的驚喜，“當真？”

他握了握宣平的手指，期待的對姬鳳昭說，“辛苦昭昭，幫一幫爹——”

姬鳳昭笑著點頭，“好。”

她看向娘，“娘，我救人需要功德，而攢功德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受苦受難的奴隸獲得自由擁有美好的後半生。不過，之前救鴻兒和姬家的爹娘時，我已經跑遍了京城的牙行。如今牙行恐怕沒那麽多可以讓我拯救的人。”

宣平挑眉，“所以？”

姬鳳昭笑著說，“所以我想問問您，可願意放一批宮女太監回家，用這功德來換爹恢覆容貌？”

宣平毫不猶豫就點了頭，“自然可以。”

她說，“其實我當年還是崇明太子時就有想過。若我登基了，我一定要放走宮裏一半的太監和宮女。明明在前朝時，皇宮裏只有四千多個太監宮女，可後來到了本朝，這皇宮裏的人竟然發展到了一萬多，我就不懂人家前朝四千人能幹的活兒，本朝怎麽要一萬人呢？多出來的幾千人不要俸祿的麽？太浪費銀子了。”

她側眸看著燕承勳，又說，“再說了，如今我登基了，後宮等同於虛設，再沒有那麽多的妃嬪需要伺候，只有我和阿勳兩個主子，我想，就算是放出去七八千宮人都可以。”

說完，她重新看著姬鳳昭。

“昭昭，我讓人帶你去後宮，你想放誰出宮都行，就以你太子妃的名義，就說是你慈悲，向我求來了旨意放他們離開。”

“多謝娘。”

姬鳳昭拱手行禮，準備去挑人。

燕長贏跟她形影不離，立刻起身陪她。

小元寶愛湊熱鬧，也蹦起來抓著爹娘不撒手，“帶上我帶上我！”

秦驚鴻偷偷看了一眼娘和太傅，他不想坐在這裏當討人嫌，便也站起來要跟哥哥嫂嫂一起走。

於是，姬鳳昭把一串人都帶走了。

走到宮門口，姬鳳昭回頭看了一眼。

嘖，就讓兩個長輩在這裏互訴衷腸吧，她帶著大家去救人攢功德，她好期待看到爹恢覆容貌啊……

能讓女皇鐘情的男子，一定比阿嬴還俊美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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