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門外。

燕長贏靜靜聽著鴻兒的話，心裏憂慮盡數消散，笑容重新浮上他的臉。

不怪他父親和他都這麽喜歡鴻兒。

因為鴻兒值得。

他沒有推門打擾那師徒倆說話。

不用問都知道，父親這會兒聽到了鴻兒的話，心裏會有多感動，有多少掏心窩子的話想跟鴻兒說。

他就不要去打擾人家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的兩人了。

他悄無聲息退回院子裏，跟姬鳳昭和元寶一起靜靜等待。

等了又等，終於，燕承勳紅著眼眶打開了門。

他擦拭著眼睛，忽然看到院子裏的燕長贏一家三口，他楞了楞。

“阿嬴，昭昭，元寶，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燕長贏擡頭看著燕承勳，笑道，“來了一會兒了，見你和鴻兒在說話便沒有打擾。”

燕承勳一聽這話就知道，阿嬴肯定是聽到那些不好打擾的話了。

他忽然內疚起來。

這些年，他作為父親一天都沒有陪在兒子身邊，卻把別人的兒子當親骨肉一樣舍命相護，兒子會不會心裏難過？

他歉疚地看著燕長贏，“阿贏，你——”

燕長贏失笑，“爹，你別這樣，我都這麽大人了，不至於連鴻兒一個孩子都比不上。我不會跟鴻兒吃醋較勁，他也是我親弟弟啊，你保護他和娘我怎麽會介意？”

他安撫了燕承勳，又沖屋裏喊，“鴻兒，我們要去找三皇子，你去不去？”

秦驚鴻已經聽到哥哥的聲音了。

只不過他跟太傅抱著哭了一場，眼睛紅紅的，不好意思出來而已。

聽到哥哥喊他去教訓三皇子，他頓時顧不上害臊了，嗖一下沖到門口，眼睛亮亮地望著燕長贏，“哥哥，我們是去教訓三皇子嗎？”

燕長贏點頭，“是啊，不僅要找他算賬，還有他未婚妻狄曼姝欠謝家小姐的這筆賬，也是時候要清算一下了。”

這十來天裏，大家都在等著公主娘親和將軍岳父平安回京，沒心情也分不出什麽精力去跟狄曼姝算這筆賬。

如今，一切都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

燕承勳也是從年少走過來的人，知道這幾個孩子年少氣盛，憋不住火氣，一有了空閑就想立刻去找回場子，他理解。

他笑著問道，“就你們幾個去嗎？可要北榮的將士陪你們同去？”

燕長贏說，“有人陪著去自然更好。”

燕承勳點頭，到摘星閣外面跟將士們吩咐了一聲。

幾十將士一同出列，齊刷刷向燕長贏和秦驚鴻行禮——

“太子殿下，大公子，卑職等聽候吩咐。”

燕長贏和秦驚鴻對視一眼。

秦驚鴻笑瞇瞇地說，“哥哥，今天你說了算，鴻兒聽你的！”

燕長贏揉了揉他腦袋，“那哥哥就不客氣了。”

他指著其中兩個將士，“你們去一趟城門口，找戶部尚書謝大人，告訴他，當年害死他女兒謝婉婉之人就在三皇子府，他若是想追究此事，想為女兒報仇，就隨你們一同來三皇子府。”

兩個將士應聲，“是，大公子。”

他們立刻轉身小跑著離開。

看著他們走了，燕長贏又指著幾個將士吩咐，“你們去找狄家大公子，讓他把關押起來的采花賊交給你們，隨我去三皇子府。”

兩個將士再次應聲。

燕長贏望著將士的背影。

那天三皇子帶著采花賊來汙蔑師姐，結果被鴻兒搗亂破壞，鴻兒還故意受傷給北榮發射了穿雲箭，三皇子見狀倉皇失措立刻帶著人進宮去了，都沒顧上采花賊。

所以，采花賊至今還在將軍府裏關著。

等將士將采花賊帶來，燕長贏才帶著妻兒和弟弟，領著其餘的將士們，離開狄府直奔三皇子府邸。

……城門口。

兩個北榮將士騎著快馬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城門口。

那些大臣們昨天被包圍控制起來後，就一直蹲在城門外吹冷風瑟瑟發抖，又滴米未進滴水未沾，一晚上過去，一個個都已經精神萎靡。

他們不再反對宣平公主做皇太子，可也沒有徹底投誠。所以宣平公主沒殺他們，但也不放他們，就跟他們耗著。

這會兒看到兩個北榮小將士跑來跟宋將軍低聲匯報什麽，他們都繃緊了頭皮。

是不是公主要殺他們了？

眼看宋將軍抱著劍笑瞇瞇走向他們，他們越發緊張了，生怕下一刻就有人被宋將軍提拎出去，殺了以儆效尤。

宋將軍掃了一眼眾人，揚聲道，“哪位是戶部尚書謝大人？”

“……”聽到宋將軍點了謝尚書的名，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氣。

他們同時看向謝尚書。

眼中又是緊張，又是擔憂，又是慶幸。

他們擔憂謝尚書會死，又慶幸自己沒有被點名。

比起其他人的慶幸，謝尚書則是如同被閻王在生死簿上勾了名，他頭皮發麻，背脊發涼，一顆心瞬間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臉色慘白，強忍著雙腿的抽搐顫抖，緩緩站起身來，“我是。”

他一雙眼緊緊盯著宋將軍手中的劍，生怕宋將軍下一刻就要拔劍削了他腦袋。

誰料，宋將軍只是淡淡跟他說，“你們皇太孫殿下讓人來叫你，說害死你女兒謝婉婉的罪魁禍首如今就在三皇子府，你要是還想為你女兒討回公道，就立刻隨這二人去三皇子府，皇太孫殿下已經去那裏了。”

“……”以為自己要去鬼門關走一趟的謝尚書，聞言都楞住了。

下一刻，他猛地睜大眼睛望著宋將軍！

他嘴唇哆嗦著，大聲問道，“將軍您說什麽？皇太孫找到了害死我女兒的罪魁禍首？他找到了證據證明當初是有人陷害我女兒的？”

宋將軍點頭，“想來應該是吧，不然也不會叫你去給你女兒討回公道。”

謝尚書心頭情緒翻湧，眼眶發酸發澀。

他狠狠握緊拳頭，然後立刻邁著步子往包圍圈外面走，渾身都散發著要去給女兒討公道的強大氣勢！

其他大臣看到謝尚書走了，都傻眼了。

他們大家不是已經達成一致了麽，誰也不先離開，大家一起抱團跟宣平公主無聲抵抗啊！

謝尚書怎麽走了？

他們連忙扯開嗓子喊——

“老謝！”“謝大人！”“你等等！”

“你先別走啊老謝，你怎麽就走了呢？”

“……”聽到身後同僚們的呼喊，謝尚書這才猛地反應過來，他不應該走，他應該與大家一起抱團的。

他回頭看著同僚們。

對上那一雙雙或是期待或是譴責的眼神，他心裏掙紮猶豫了一下。

可是想到含冤而死的女兒，想到女兒那雙死了以後都閉不上的眼睛，想到家裏還在等著他的夫人和孩子們，他……

他狠狠閉上了眼睛。

他掐緊掌心，擡手沖所有人作揖行禮，澀聲道，“對不住了，諸位。”

他紅著眼眶望著所有人，說，“我的女兒謝婉婉，大家都聽過吧？當初她是皇家為三皇子選中的正妃人選之一，最受皇上青睞，可是後來她慘遭賊人陷害，一夜之間清名盡毀，皇家為了保住顏面，竟用我們全家的性命逼迫她自盡而死……你們不知道啊，她死了以後眼睛睜得大大的，眼裏全是紅血絲，她死得冤枉啊！”

他哽咽道，“如今皇太孫找到了兇手，我這個做父親的，怎麽能不去為她討回公道？她已經含冤而死一年多了，我們家這一年的日子是怎麽過的，諸位多少也清楚吧？就算不清楚，諸位看看我和夫人頭上的白發，也該知道了吧？我們做父母的，沒有辦法則罷，如今已經有辦法為她討回公道了，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她永遠這樣不清不白下去，怎麽能讓她連做鬼都不得清凈啊！”

他再一次鞠躬行禮，“所以，對不住了諸位，我不能留在這兒跟你們再沈默抵抗下去了。我要去給我女兒，討回公道！”

說完，他一抹眼淚，就轉身匆匆跟著燕長贏派來的將士一起離開。

其他大臣看著謝尚書的背影，紛紛沈默。

人家老謝要去給死去的女兒討回公道，他們要是用大義來逼人家留下，那算什麽君子所為？

可是，老謝這一走，大家的心可就不齊了……

之前是大家團結一致才能一起挨凍受餓，現在有人開了先例離開了，大家很快就會守不住了。

大臣們沈默著看向其他人。

看到少數人眼神閃爍好像已經動搖了，他們都無聲嘆息著。

唉！

這個皇太孫就是故意來搗亂，故意潰散他們的軍心的吧？

真是狡詐！咦……不對啊！

他們連皇太女都沒有承認，皇上卻背刺他們，連皇太孫都給冊立了？

合著他們在這兒抵抗都是無用功唄，根本沒人在意的是吧？

他們在這裏淒風苦雨挨冷受凍，皇城裏歌舞升平父慈女孝。沒人在乎他們抵抗不抵擋，也沒人在乎他們是死是活？

這麽一想，動搖的大臣更多了。

……

燕長贏率人來到三皇子府。

府邸大門緊閉，門口落葉都飄了幾十片，也沒有人將其清掃去。

看著那落葉，燕長贏有些好笑。

他說，“他不會是被他父皇幽禁在府中了吧？按理說，那麽好面子的三皇子，他府門口不應該會堆積這麽多落葉啊。”

秦驚鴻看了一眼，也笑了，“肯定是被幽禁起來了！難怪呢，我說他這麽多天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按照他那麽愛上躥下跳那麽愚蠢愛鬧事的性子，不可能突然這麽乖了啊，我還以為他在偷偷憋大招呢！”

兄弟倆相視一笑，眼神裏充滿了對三皇子這個舅舅的不屑。

燕長贏擡手，讓將士去敲門。

將士上前砰砰砰敲門，很快，裏面傳來冷漠的聲音，“門外何人？”

將士大聲回答，“皇上親封太孫殿下，前來看望三皇子。”

裏面安靜了一下，很快就有人來打開了門。

燕長贏等人這才看清門裏面的場景。

謔……密密麻麻都是禁衛。

難怪門外的落葉都沒人敢出來清掃呢，闔府上下全都被老皇帝的人控制起來了。

一個為首的禁軍很快走出來，單膝行禮過後，擡頭說，“太孫殿下，皇太女已經遣人來知會過卑職等，請太孫殿下入府，請殿下自便——”

燕長贏應了一聲，“多謝。”

他領著人，浩浩蕩蕩走進三皇子府。

有禁衛帶路，一行人很快來到三皇子院子外面。

燕長贏看了一眼那守衛著院子的十幾個禁衛們，問帶路的人，“狄曼姝住在哪裏？把她也帶來。”

帶路的人沈默了一下，然後指著那院子裏的正房，小聲說，“回稟殿下，狄姑娘這些日子，一直跟三皇子同住一間屋……”

“……”

“……”聽到這話，燕長贏和姬鳳昭都驚訝了。

他們沒有想到，狄曼姝為了在三皇子這裏尋求庇護，居然都跟三皇子……婚前同房了……

這可是大將軍府教出來的貴女啊，是滿京城誇讚的姑娘啊。

哪有還沒成親就先跟人家同房的呢？

在這京城，只有小妾外室才會如此行事。

姬鳳昭想起以前狄曼姝跟三皇子說她殘花敗柳，不禁譏諷勾唇。

她殘花敗柳又怎樣，可她跟阿嬴是正經的夫妻，三媒六聘拜過天地的，狄曼姝和三皇子又算什麽呢？

燕長贏溫柔握緊姬鳳昭的手，對帶路的禁衛說，“行，既然人已經在這兒了，那就不用麻煩了，你們出去等候吧。若是謝尚書來了，直接把他帶進來。”

禁衛拱手領命，轉身跑著離開。

燕長贏和姬鳳昭並肩走入漂亮的月牙門，來到三皇子房間門口。

他身後，北榮將士故意大聲道，“三皇子，你們大薊的太孫殿下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啊？”

房裏一片寂靜。

燕長贏等了等，見沒人出來，便讓人去敲門。

隨著猛烈的敲門聲響起，屋裏才傳來了三皇子暴怒的嗓音——

“大早上的敲什麽敲！我一個被幽禁的皇子，還能有什麽要緊事不成？”

北榮將士聽到這嗓音，叉腰大笑。

嘿！這個傷了他們小太子的廢物，也有今日啊！

爽！

將士得意的大聲道，“太孫殿下駕到，三皇子，速速出來接駕！”

“太孫殿下？”

房裏，三皇子一把掀開身上的美人，坐起身來不敢置信地望著緊閉的門。

哪來的太孫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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