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區。

姬鳳昭將名冊簿一一翻閱過後，又一次得到了無數功德。

她低頭看著手背上若隱若現的功德印。

已經填滿六成。

她見交給大夫們的十萬兩銀子已經只剩下兩萬兩了，便從懷裏掏出殺山賊後分得的幾千兩金票，再一次遞給大夫們，讓大夫們繼續給貧苦百姓們看病。

她交代大夫們，但凡有病人前來，就不要拒絕，銀子用完了也不要慌，她來想辦法，不會虧欠大家一兩銀子。

大夫們看到姬鳳昭這幾日將銀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救人，都對她有了信任之心，不再因為她的惡名昭彰而對她抱著敵意。

聽到她這樣說，大夫們紛紛拱手誇讚她菩薩心腸，表示一定會盡力救人。

姬鳳昭與大夫們客套過後，便推著燕長贏，帶著元寶和秦驚鴻離開。

秦驚鴻一邊走，一邊敬佩地看著姬鳳昭。

這個姐姐好善良，真是活菩薩呀，明明沒見姐姐多富有，卻舍得拿出全部身家來做善事，真的好難得。

姬鳳昭正思索著接下來去哪裏弄金銀，察覺到秦驚鴻的註視，她彎唇一笑。

她溫柔問秦驚鴻，“你是不是覺得，姐姐是活菩薩下凡？”

秦驚鴻毫不猶豫點頭，“嗯！”

姬鳳昭笑了，“非也非也，姐姐做善事其實是有目的的。”

秦驚鴻眨巴著大眼睛望著她，“什麽目的？為了做菩薩飛升嗎？”

姬鳳昭笑著拍了拍秦驚鴻的腦門，“殿下別鬧——”

她低聲說，“你知道姐姐為什麽能那麽神奇的救人嗎？因為姐姐有一個可以將功德轉化為醫術的寶貝……姐姐需要做善事積攢功德，功德足夠的時候才能救人。”

秦驚鴻一楞過後，恍然大悟。

難怪姐姐沒有立刻答應救他太傅，因為姐姐救一次人，需要付出很大代價啊！

他攥著姬鳳昭的袖子，小心翼翼問道，“那，姐姐你需要多少銀兩才可以救一次人啊？救我太傅的銀子，我來想辦法！”

姬鳳昭想了想兩次花費的銀子，跟秦驚鴻說，“迄今為止，我用那寶貝救了兩個人。一個是我夫君阿嬴，一個是我大哥。但是救這兩人一共花費了二十五萬兩銀子，其中還有我殺山賊獲得的一部分功德……”

二十五萬兩銀子，她並沒有撒謊。

當時燕長贏掏空家底給了她將近二十萬兩，張采薇給了她五萬兩報恩銀，這就已經二十五萬兩了。

她方才救人的時候還差一丁點才填滿功德印，還是跑來貧民區又弄了點功德，才能再次救人的。

所以二十五萬兩，是保守數字，實際上已經超出了這個數字。

“哇……”

秦驚鴻聽到這個數字，呆呆睜大眼睛。

兩個人，二十五萬兩……

等於救一個人，需要十三萬兩銀子呀！

這，這也太昂貴了吧？

他看了一眼燕長贏的腿，糾結地說，“姐姐我跟你說哦，你花十三萬兩給哥哥解毒治腿，這個很劃算的，等於買他一條命才花十三萬兩，真的超劃算了！但是，但是……”

他小聲說，“但是，你花十三萬兩銀子，只給你哥哥祛除臉上那麽個刺青，就好不劃算呀，想想好吃虧的……”

姬鳳昭失笑。

小家夥居然在幫她糾結這個。

她溫柔說，“嗯，如果只是從受傷程度來考慮的話，祛除大哥臉上那麽個「奴」字就花了十三萬兩，的確不劃算。可是想想那個刺青對大哥前途的阻礙，用這些銀子可以換來大哥一輩子的錦繡前程，可以讓大哥不用再活在別人的奚落鄙夷裏，是不是就很劃算了呢？”

秦驚鴻嘆氣，“也是哦。”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皇宮的方向，低聲跟姬鳳昭吐槽，“姐姐，其實你大哥這個事吧，說來說去是你們大薊的制度有問題！憑什麽毀容破相的人就不能參加科舉，憑什麽破相的人就不能出將入相？你們大薊挑官員不僅看人才，還要看容貌好不好看，忒煩人。我們北榮就沒有這些破規矩，只要有真才實學，別說毀容破相了。就算是賤奴出身，都可以封侯拜相。”

說到這兒，他不由驕傲地說，“就像我的太傅，他因火災毀容，這不比你大哥嚴重多了？若是在你們大薊肯定會在考科舉第一關就被刷下來。可是在我們北榮，他不僅可以開書院桃李滿天下，還能入朝為官，官至太傅呢！”

他拉了拉姬鳳昭的手，眨著眼說，“所以說，其實姐姐你治好了你大哥，我是非常有意見的！你知道嗎，我第一眼看到你大哥臉上的刺青，我就非常心動哇！我都已經跟我太傅連夜商討好了一百種將你大哥拐騙到北榮去做官的辦法，這麽好的人才，你們大薊因為他破相而不要他，我們北榮可以給他錦繡前程啊！結果……”

他上下打量著姬鳳昭，哼哼道，“結果我們還沒開始游說你大哥呢，你就把他給治好啦，這下我們是再也勸不了他了，唉，遺憾啊！”

他耍賴一樣揪著姬鳳昭袖子不撒手，哼道，“姐姐，你讓我們北榮損失了一員大將，你說，你要怎麽賠我？”

姬鳳昭一看到這只小狐貍眨眼睛就知道他在打什麽算盤。

她輕笑一聲，輕輕拍了拍小狐貍的小腦門。

“怎麽賠啊？”

她指著燕長贏，問秦驚鴻，“我用阿嬴哥哥來賠行不行？讓他去給你做侍衛，再把小元寶送給你做伴讀，行不行？”

秦驚鴻一下子就笑了。

哎呀，跟能夠get到他意思的人說話，真的很好玩呀！

不像跟某些人，說話真的超無力，超累的。

他超開心地望著姬鳳昭，說，“好呀好呀，姐姐這個賠償法真是說我心坎裏去啦，姐姐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他轉頭看著燕長贏和小元寶，笑著問道，“哥哥，元寶，姐姐把你們賠給我了，你們怎麽看？”

燕長贏寵溺地看著這個弟弟，“可以，給殿下做侍衛，燕長贏榮幸之至，又有何不可？”

元寶也靠在父親肩上咯咯直笑，拼命點頭，“好呀好呀，我要給鴻兒小叔做伴讀，我可以噠！不過，不過……伴讀是什麽呀？”

小元寶奶聲奶氣的詢問，逗得大家都笑了出來。

還不知道伴讀是什麽東西，就美滋滋答應了，這麽可愛這麽黏著小叔的娃娃，誰能不喜歡呢？

一家人有說有笑，很快離開了貧民區。

……

回將軍府的時候，姬鳳昭特意帶著大家繞了路，來到趙家不遠處打探情況。

趙家大門緊鎖，好像是家裏主子出了遠門。

姬鳳昭拉了一個路人，詢問趙家人去了哪兒。

路人撓著頭說，“聽說是趙家老夫人最近心情不好，去鄉下散心了，前兩天走的，帶了好幾車的東西和十幾個奴仆一起去的呢。不過也是奇怪，以往趙老夫人去哪兒都要帶著小公子的，這一次居然沒有帶小公子母子倆……”

姬鳳昭謝過了路人。

看著巍峨的趙家別院，姬鳳昭跟燕長贏對視一眼。

看來，趙老夫人去找她兒子趙旭的原配夫人，進程不太順利啊。

趙旭的原配夫人應該是不願意再回趙家的。所以趙老夫人親自搬去了鄉下，做好了跟兒媳婦長期溝通求原諒的準備。

當然，趙老夫人的目的也不光是求兒媳婦的原諒，肯定也想就近陪著親孫子的，老人家這些年把一個野種嬌嬌地養著，親孫子卻在鄉下吃著粗茶淡飯過著貧苦日子，老人家一定很後悔，一定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竭盡所能彌補一下親孫子……

姬鳳昭知道了趙老夫人的去向就離開了。

她沒去管趙家少夫人和那個奸夫以及孩子是什麽下場。

那與她無關。

她只是將真相揭露，至於那一家三口會落到什麽下場，全看趙老夫人怎麽決斷。

……

回到將軍府後，姬鳳昭一家三口與秦驚鴻一同被邀請到正院赴宴。

狄夫人見兒子的臉恢覆了，喜不自勝，親自盯著廚房備了一桌宴席。雖是家宴，菜色遠不如為秦驚鴻接風洗塵那天豐盛，可這每一道平凡普通的菜肴裏卻有家的味道，和愛的體現。

這頓飯，除了狄曼姝之外的每一個人都吃得很開懷。

狄曼姝也為哥哥高興，可是看到爹娘和哥哥都給姬鳳昭敬酒，感謝姬鳳昭治好了哥哥，她是真的高興不起來。

她握著筷子，扯出笑意，極力遮掩住眼裏的覆雜。

她不懂爹娘和哥哥為什麽要感謝姬鳳昭。

大哥的臉會變成那個樣子，不就是姬鳳昭害的麽？

姬鳳昭把大哥害了，現在治好大哥不過是彌補了罪過罷了，這有什麽值當感激的？

她不懂，為什麽壞人做了一千一萬次壞事以後，只要洗心革面做一次好事，大家就要如此吹捧，如此感激。

這樣，讓一直做好人的人，情何以堪呢？

……

狄曼姝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頓飯，陪著家人坐了坐，天快黑的時候便回姬家了。

回到姬家，她本以為能擺脫姬鳳昭的魔咒。沒想到，姬家的爹娘也是三句話不離姬鳳昭。

爹娘拉著她的手，歡喜的向她打聽大哥的臉是不是被姬鳳昭治好了。

她回答以後，爹娘紛紛為姬鳳昭高興，高興姬鳳昭終於得到了狄家的原諒。

然後爹娘又跟她說，他們老兩口已經將這些年攢下來的銀子分成了兩份，一份給她，一份給姬鳳昭。

他們還跟她分享喜悅，說，姬鳳昭用不了多久就能治好娘的眼睛，到時候娘就能看到她了……

她心裏很難受，於是心不在焉地跟爹娘說著話。

爹娘總算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溫柔安撫著她，讓她早點回房休息。

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大廳，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她呆呆坐在梳妝鏡前，望著鏡子裏的自己。

她看到了她眼裏的不甘。

她不明白，為什麽兩邊的爹娘都被姬鳳昭傷害過，卻還要這麽輕易原諒姬鳳昭。

她不明白，為什麽老天爺要這麽偏心，姬鳳昭壞事做盡，卻能得到老天爺饋贈，擁有能見鬼能治病的本事。

她做了這麽多年的好人，憑什麽她就得不到老天爺的饋贈呢？

難道這年頭，做壞人才有出路麽？

她心裏難受極了。

一種被背叛的心酸和委屈，席卷了她的心。

她叫來丫鬟，低聲交代，“你去三皇子府上，告訴他，我現在很難過很難過，我想見他……”

丫鬟點頭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丫鬟一個人拎著燈籠回來了。

身後並沒有三皇子的身影。

狄曼姝換了一身最好看的衣裳，期盼了那麽久，見到這一幕，她失望地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用帕子捂著心口，問丫鬟，“他不肯來見我是嗎？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氣我沒幫到他的忙？”

丫鬟連忙搖頭說，“小姐您誤會了，三皇子並非生氣不肯來見您，奴婢去的時候，三皇子他不在府裏。”

狄曼姝微楞。

隨即，她心裏湧上些欣慰。

不在府裏，那就好，她還以為三皇子是故意不來見她呢。

她小聲問道，“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丫鬟擡頭看了一眼狄曼姝，有些為難。

狄曼姝被丫鬟這眼神看得心中咯噔一聲，握緊丫鬟的手追問道，“他去哪兒了？你快告訴我！”

丫鬟低著頭小聲說，“奴婢問三皇子府的人，他們說，三皇子是去見朋友去了。不過您以前吩咐過奴婢，每一次問了三皇子的人以後，最好再找朱公子再詢問一次，您說朱公子不會騙您……所以，所以奴婢就又去問了朱公子。”

狄曼姝咬緊牙關，掐緊掌心，艱難問道，“朱公子怎麽說？”

丫鬟飛快擡頭看了一眼狄曼姝，越發小聲地說，“朱公子的說法與他們不一樣，朱公子說，三皇子跟他們打聽了姬鳳昭的動向，得知姬鳳昭每天晚上都有可能會一個人悄悄出門，於是就穿著便服離開了……”

狄曼姝聽到這兒，手指狠狠握緊桌子，隱約聽到了心裏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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