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鳳昭楞住了。

這一聲「對不起」，實在是出乎她意料。

該說對不起的是她啊，阿嬴為什麽要跟她說對不起？

她楞神的時候，她聽到阿嬴繼續說——

“當年的我未曾接觸過鬼神，我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鬼上身這種事。所以面對你當時的變化，我只以為你是剛生完孩子，剛從鬼門關前走一遭，疼痛和瀕死的恐怖導致了你產後情緒崩潰，導致你性格發生了變化……”

“我從來沒有想過，那時候的你，已經不是你了……”

“我這三年，一直以受害者自居，可是我如今忽然發現，我其實也沒有那麽無辜，我當時怎麽就沒有察覺，你不是產後崩潰情緒失常，我怎麽就沒察覺你當時已經遭遇變故了呢？”

“你是我的枕邊人，你發生了那樣的變化。我竟然以為是人心易變，我竟然沒有堅定不移的相信你，我竟然那麽輕易就接受了你變壞的事，對你失望，對你生出了恨意……”

燕長贏緩緩擡頭，凝望著姬鳳昭。

他紅著眼眶，嗓音嘶啞。

“師姐，對不起，我若是足夠信你，我若是能為你請道士，請高僧，或許……你就不會時隔整整三年，才帶著一身傷，狼狽回來。”

“……”姬鳳昭低頭望著燕長贏，眼中閃爍著淚光。

她跟燕長贏對視良久，她的淚緩緩滴落，落進了他漆黑的眼裏。

兩滴淚融合，灼痛了燕長贏的眼眶。

他輕聲喊，“昭昭……”

聽到這一聲久違的「昭昭」，姬鳳昭眼眶一熱，她用力的緊緊擁抱住燕長贏，哽咽出聲，“阿嬴……相公……”

燕長贏含著淚將頭埋進姬鳳昭懷中。

姬鳳昭哽咽著說，“你別自責，你千萬不要怪你自己，這根本不怪你……沒有親眼見過鬼神，誰又會想到身邊人的變化不是因為變心，而是發生了其他變故呢？這世上成親以後忽然變心想要殺夫的不止我一個，別人全都沒有懷疑他妻子的變心是鬼上身，憑什麽你就必須要想到這一點？你也只是個普通人，誰也不能要求你必須發現我身上發生的事——”

她輕聲說，“我身上發生的事，直到現在我都無法跟你們說，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該怎麽解決，你三年前就算發現了也解決不了。反而會搭上你和元寶的命，你們父子倆會死的……”

她彎下腰，她撫摸著燕長贏的臉頰，輕聲說，“所以阿嬴，你千萬千萬不要自責，我只嫌你放棄我放棄得太遲了，你三年前要是早一點放棄我，早一點死了心跟我和離，你就不會中毒，不會搭上你這一雙腿了……”

燕長贏擡頭，望著淚流滿面的姬鳳昭。

他心頭有萬千悲傷，不知道如何表達。

他修長的手指摘下姬鳳昭臉上的面紗，顫抖著一寸寸撫摸姬鳳昭的傷口，啞著嗓音問道，“現在還疼嗎？”

姬鳳昭搖頭，“不疼了，只是有點難看……”

燕長贏摩挲著她的傷，“不難看，只要不疼就好了。”

停頓了一下，他說，“當時一定很疼，對嗎？一定痛入骨髓了……對嗎？”

姬鳳昭握著他的手指，垂著眼眸，不想回答受淩遲之刑的事。

她低聲說，“阿嬴，都過去了，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她看著燕長贏的腿，“你的腿會好起來的，我的臉也會恢覆如初，爹的胳膊會好，娘的眼睛會好，狄家爹娘和哥哥也會好起來，我們所有人，都會回到當初沒有受過傷害時的模樣。”

她望著燕長贏笑，“阿嬴，你相信我嗎？”

燕長贏深深望進她溫柔的眼眸裏，點頭，“我信你。”

姬鳳昭再一次用力擁抱著燕長贏。

幸福的滋味，在她心間繚繞。

爹娘重新接納了她，夫君接受了她，元寶也在慢慢適應她這個娘親。

她這次回來，還沒怎麽努力，她的親人們就已經很寬容的原諒了她，接納了她。

所以，這樣好的親人們，她怎麽舍得放棄，她怎麽舍得丟下今生的一切，獨自去投胎轉世呢？

但願去了京城以後，狄家的爹娘和哥哥也能原諒她，接納她。

“……”一旁，小元寶看到爹娘擁抱，哭泣，他一臉懵逼。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聽不懂爹娘在說什麽。

歪著腦袋好奇看了看，見沒人搭理自己，小元寶只能乖乖坐在門檻上。

他用小胖手托著小下巴，眨著大眼睛望著爹娘。

他就看看，看他們啥時候能想起他們還有個兒子在旁邊。

於是，等埋頭在姬鳳昭懷裏的燕長贏覺得無法呼吸了，偷偷往旁邊挪臉呼吸新鮮空氣，一下子就透過姬鳳昭的腰側，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眨著大眼睛的小元寶。

“……”

“……”兩雙一樣漂亮的眼睛驀地對上。

燕長贏低頭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樣子，感到些許尷尬，小元寶倒是淡定，他左右搖晃著小腦袋，沖燕長贏奶聲奶氣的輕輕叫，“喵——”

燕長贏看著可愛的兒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麽尷尬都如雲煙消散。

姬鳳昭回頭看到父子倆這一幕，也沒忍住笑了。

她伸手輕輕揉了揉小元寶的腦袋，“元寶，你怎麽這麽可愛啊，嗯？”

燕長贏柔聲跟小元寶說，“是你娘把你生得好，所以你天生就可愛，對吧？”

小元寶捂著臉害羞地咯咯笑。

他一邊笑，一邊從小手指縫裏偷偷望著爹爹和娘，他覺得好開心啊。

爹爹好像比以前愛笑了。

這個娘，好像也沒有那麽討厭。

他喜歡爹爹跟娘在一起時的樣子，這樣的爹爹，讓他看著就想笑。

不像以前，以前那個沈默寡言的爹爹，總是讓人覺得很難過，讓他也跟著無法開心起來。

小元寶開心了，就想去找外公外婆分享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跟爹娘揮了揮小手，就噠噠噠跑走了。

姬鳳昭望著兒子離開，噙著笑推著燕長贏在院子裏曬太陽。

燕長贏將手伸到肩後，握住姬鳳昭的手指，低聲說，“你在落鳳城還有什麽事嗎？我要去京城一趟。”

姬鳳昭有些驚訝，“你去京城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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