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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死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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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中了什麽邪,那榻上的女子臉色忽然間煞白起來。

冰凝雪緊緊扣住腹部,額頭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而落。“我……”那自腹部之處傳來的劇痛,令她還沒說出一句話,身子便是一陣戰栗。

她不知道突然間自己是怎麽了,那劇痛自然也容不得再去想其他。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那薄薄的錦被之下,便滲出了嫣紅嫣紅的一片。

“小雪!”白嵐一聲驚呼,也顧不得此時她周身一片**,徑自掀開了被子。冰凝雪下身,早已一片赤紅。

“你別害怕。”白嵐雖是心驚,卻仍是冷靜著扣上她的手腕。這異樣的跳動,讓白嵐的心中猛地一抽,轉瞬痛苦了起來。

腹部襲來的劇痛,冰凝雪咬牙強忍著,“我……我到底怎樣了?我……我是不是傷的很重,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嵐閉了閉眼睛,苦笑著,“小雪,這不是受傷,你有身孕了。這麽久,難道你不知道嗎?只是現在,哎……”他嘆了一口氣,“現在也要沒有了。”

那女子聽得,瞬間面無人色,腹中的劇痛依舊如潮水一般襲來,她卻是將白嵐的胳膊抓得緊緊的,“小嵐……我要這個孩子,我要這個孩子,幫我……幫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氣若游絲。

“你要這個孩子又怎樣?即便是你將他生下來,水流觴會將他當做親生孩子一般看待嗎?”白嵐搖搖頭。“小雪,你別再傻了。何況,你重傷至此,能不能保下它。都是說不清的事兒。”

“小嵐……我要這個孩子,我要這個孩子,幫我……幫我!”那女子抓著白嵐的胳膊,使勁兒向內掐去,即便是白嵐,也覺著痛了。

他嘆了一口氣,“小雪,我會盡力。”

那天,白嵐的確是盡力了,不管自己心內何等苦楚。小雪的願望。他一向都是盡力達成的。可這女子偏偏與那孩子無緣。掙紮了許久,還是流掉了。

冰凝雪從未想過懷孕生子的事兒,對於自己的身孕。她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加上之後的纏鬥,受傷,甚至是水流觴施加在她身上的殘暴,那個小家夥能夠撐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強悍了。

經歷了幾番事兒,那孩子流掉,也是該然。

一天一夜後,冰凝雪雙目無神的躺在榻上,只覺著體內的最後一絲力氣。就這樣被一點點抽走了。她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眼淚都要流不出了。

白嵐見她這樣,心裏更不是滋味。他想說出什麽安慰的話兒來,想了許久,都找不到詞語。他原本就不是個多麽口齒伶俐的人。

然而片刻之後,那女子卻是恢覆了往常。她搖了搖頭,唇角便蔓延出一絲笑容來。“謝謝你了,小嵐。”她說的很輕很輕。

“不用。”白嵐將衣服扔給她,“你先將衣服穿好,有什麽事情,出來再說。”

說完這句話,白嵐便轉身出去了。他也沒有走遠,徑自靠在門框上,等候那女子出來。

那女子慢慢將被角拉緊了。“水流觴麽?呵呵呵……”她閉上眼睛,靜聽自己心內,如同鮮血一般的詭異。

出來的時候,她低頭沒有看白嵐。而那男子卻是向她伸手,一塊玉石晶瑩剔透,映出血紅的一片亮光來。“你要的東西。”白嵐伸手給她。

冰凝雪的眼淚,就那麽“嘩嘩”的掉了下來。她轉而俯身跪倒。

白嵐看了她一眼,眸中透出幾分無奈來。他蹲下身子,嘆了一口氣,“你一定要這樣,讓我難受麽?”

冰凝雪捂住嘴角,伸手將那龍鳳血石拿了。她的手指,一分分的握緊,將那龍鳳血石攥得越來越緊,幾乎快要碎掉了。

臨走的時候,那女子沒有說出一句話,徑自轉身而行。她走得不快不慢,轉身的瞬間,卻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小雪,其實你可以回到我身邊。”

冰凝雪擡頭望天,苦笑一聲,“回不去了。小嵐,若我還有來世,我願意在最好的時間遇到你。”她又幹笑了兩聲,“可我罪孽深重,滿手骯臟,還奢望什麽來世呢?哈哈。”

白嵐擡手,兩片柴扉應聲而開,門外,是一如既往的片片飛雪。

白嵐在那門邊立了很久,直到那女子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天邊的飛雪,將那深深淺淺的腳窩都全數填平。他苦笑一聲,他也說不清自己在苦笑什麽。此刻心裏有些空,空蕩蕩都能蕩出回聲來了。

而那一襲紅裙的漣嫣,依舊在雪地裏跪著。她也許快要死了,她凍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身邊,好似有一個嫣紅的身影經過,在她身邊停留了片刻,說了些什麽話,漣嫣聽不清明。一定是那個女子,一定是冰凝雪。她心裏如是想著。

她是來看笑話的嗎?如此,她看也看夠了,笑也笑夠了吧……主人的心裏,終究是只有她一人啊……可為什麽……為什麽在主人的眼中,永遠也看不到自己?

能有為什麽呢?感覺就是感覺,還能有什麽呢?感情,本來就是沒什麽道理的,你不是他心中的那個人,不是就不是,怎樣掙紮都無濟於事。

漣嫣忽然想笑,被凍僵的面容卻咧不出笑容來。

耳邊柴扉輕響,白嵐走到了她的面前,眼神尤為覆雜。如同往日一樣,白嵐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漣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說不出什麽話。只能用著口型表示,“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嵐楞了一楞,沒說什麽。徑自將那女子打橫抱起,放入裏屋去了。

且說這邊藍亭,幻王一行人將江安救了回去之後,自然是為他療傷,將那寶貝神使好好保護了。

只是,再好的神醫,醫得好他的身體,卻是醫不好他的心。江安從來沒有這麽害怕過,不論他是怎樣的怨恨墨若薇,怎樣覺著這女子沒有人性沒有良心。可他從來都沒有讓她永遠消失的念頭。

死亡的意義是什麽?江安從來沒有想過。如今的江安。一杯一杯地灌著苦酒。再沒有心情去思索什麽了。

那女子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謎,那些謎底都令他不敢去觸碰。他怕自己揭開了,看到什麽令自己害怕的東西,所以一直抗拒,一直逃避,可歸根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抗拒到底是為了什麽,是想要什麽。

果然,阿薇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嗎?

可自己為什麽不知道,她為什麽選擇不告訴自己?她……她怨恨自己。不想承認自己是孩子的父親麽?還是因為女兒家的羞澀?是因為那件事兒,是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發生,她以為自己不會願意,甚至會恥笑於她,因而才選擇了隱瞞嗎?

阿薇……你怎麽這樣傻……我是那種人嗎?阿薇……不論之前有著種種過往,如今,你有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會照顧好你們母子,難道……你連這點也想不通嗎?

江安無奈著,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苦酒,如今的他,消沈到連劍都要握不住了。

幻王一行看他這樣,心中酸楚,卻沒有一分一毫的辦法。大家都是成年人,所有的道理,大家自然都懂得,只是那心境,心情,還得靠著自己,才能調整過來,旁人說什麽,全是些無用的廢話。

幻王的心裏,又能有多好受?丈夫和愛徒相繼身亡,此刻的她又能好受到哪裏呢?畢竟是活了一萬多年的老者,對於生死的意義也早已參透,即便是心中悲苦,可在面上,卻仍是看不出分毫。約莫是為了不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可是,她卻不知道,正因為是這樣,正因為她的不動聲色,才讓周圍的人更加擔心起來。

隱藏的再深的感情,就像是堤壩攔住了的河水,面上平靜,之下卻是洶湧奔騰。如此,終究會有一天決堤而出,將所有的一切全數淹沒。有時候,還不若同江安一般,任由那些負面情緒發洩完畢,再走上新的征程。

今夜的江安,約莫應該說夜夜的江安,酒喝得很多,醉成了一灘爛泥。

那眉目慈祥的老者推開了他的房門,看著他這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說,臘月天氣裏,一桶冷水就給潑了上去,將那伏在桌上的男人澆了個透心涼。

此時的江安再不驚醒,只怕是有悖於常理了。江安自然驚醒,迷迷糊糊地打了一個哆嗦。看見眼前的來人,他楞了一下。即便是喝醉,意識不清楚,可那禮數還是缺不得的。江安踉蹌了幾下,欠身想行禮,又被桌角絆了重重一下。

幻王拿起桌上還剩的半瓶酒,“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給砸了。

“還喝酒嗎?”幻王走上前去,目光淩厲宛若利劍,直直刺在了他的身上。

江安卻是哈哈笑了,笑得沒心沒肺。

“你這是想做什麽?”幻王厲聲一句。

江安吊兒郎當的轉頭,沒說一句話。幻王一把將他的衣領扯住,厲聲嘶吼著,“神使,你知不知道,現在皓連古都是個什麽樣的情況?你知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對抗著水流觴?你這個樣子,到底是想做什麽,你這個樣子,還怎麽接神使的大任?”

江安將師父的手拿下,漫不經心笑著,“我的孩子,我的女人,我都沒有辦法護她們周全,到了現在,師父你還同我提什麽大任?”說著,他擡手又提了一瓶酒,仰頭咕嚕嚕的灌了下去。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此番幻王,著實是怒了。劈手一掌擊在江安的胸口。

原本傷痕累累的軀體,此刻更是傷上加傷。即便是被師父打到撲倒在桌上,可他手中的酒壺還是絲毫沒有落下。江安幹笑了一聲,“師父。您這一掌,打得真是很重。您這樣子,不怕將我打死麽?”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死嗎?死便死了,阿薇都已經死了,我也不介意……不介意同行……”

幻王上前一步扯住他,“同行?哈哈,安兒,如今你這副樣子,墨若薇要是還活著。會要你與她同行麽?”

聽得此話。江安略微楞了一楞。卻又轉而笑了。

“江安你還記得,我的徒兒,也就是你的師姐。樓瀟瀟她是怎麽死的嗎?”

江安楞了一楞,還來不及說什麽話,就聽見那蒼老的聲音念了開去。“難道,你不知道在最後的時候,樓兒為什麽要替你死?即便是你們關系鐵,可說句老實話,你們的關系,好到了她會替你而死的地步嗎?你忘記了,樓兒最後同你說了什麽?”

聽到此,江安的腦子“嗡嗡”一聲。他只看見幻王的嘴一開一合,耳中卻聽不見她說了什麽。眼前忽的掠過那樣的畫面,那日墨若薇遇到危險,他奮不顧身的擋在了她的身前,可再次睜開眼睛之時,眼前看見的,竟是一襲藍衣,倏忽化為了一片嫣紅。

他不知道那時候的樓瀟瀟,為什麽要那樣做,只知道那垂死的女子攥住了他的衣襟,“神使……芷君,一個…….一個也不能少……”之後,她再也沒說出什麽,赫然長逝。

今日,在江安爛醉如泥的當兒,幻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厲聲吼道,“你自死你的,與別人何幹?可我徒弟,樓瀟瀟她用性命保你!我徒弟用命保下的人,你的生命,如此簡單便要與了別人嗎?你若是想與別人,為師我無話可說,可我平生也就你們這兩個徒兒,你若想死,就將我徒弟的命還我,之後,你再起什麽事端來,全部與我無關!”

今日,幻王扯著江安,老者一向仁慈的面孔,到了現在,竟青紫的有幾分猙獰了。幻王她一股腦兒將這樣的一襲話語全數放出,也不顧眼前的徒弟如何想,又也許是將積攢多日的情緒發洩出來,順了自己心思。說完之後,幻王便拂袖離去了,留下江安一人呆呆地站在裏屋,手裏猶自提著酒壺。

良久之後,江安仍是笑了一笑。“師父啊……很多事情,你想得嚴重了,我不過是悲傷一下,不過是放縱一下。這點悲傷,還不足以將我擊倒,何況……”他的面目忽然凝重了起來,“何況我的阿薇,也只是失蹤,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她死亡之時,我不會放棄任何一絲機會。”

終日飛雪的松林仙境。

最後的白嵐,著實是心痛了。當他忍不住開門,看見眼前凍僵的女子,心頭就那麽莫名其妙地抽動了一下。白嵐走上前去,同往常一樣,摸了摸那女子的額頭。他心疼著,想要將她抱起,卻見漣嫣掙紮著,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衫。

“你……你守了她一天一夜……”

白嵐聽她如是講著,然而此時卻不懂她說那句話是怎樣韻味,甚至沒來及答應,那女子便是瞬間暈了過去。

“嫣兒!”白嵐一聲驚呼,忙將她抱進了松林仙境。

漣嫣躺在榻上,許久也沒有醒來。白嵐看著榻上的女子,眉頭微微蹙起。不用再看,他便知道那九泉妖後的元靈,在眼前女子的體內越長越大,越聚越強。白嵐的理智告訴自己,九泉妖後此物,轉生海之中的諸多怨靈,全數不能留下。那也就意味著……

他轉頭看向榻上的女子,她睡得那樣安詳。白嵐伸出手,撫了撫她的頭發。

“要我殺了嫣兒麽?”白嵐苦笑一聲,他從來沒有想過,今日的自己,竟會面臨著這樣的抉擇。“風無意啊風無意……你害我,害的還真是淒慘啊……”白嵐苦笑著。心裏想要說些風無意你罔顧情分之類的話兒,卻覺著此番說這些,沒什麽意思。很多事情,若是一句話就可以解決。最後的風無意,也不會選擇走上這樣的一條道路了。這條道路,在江安一行人的眼裏,那是一條惡途,可在風無意的眼裏,那自然是一條康莊大道。

至於在白嵐的眼裏,他也只能是不做評說。生活在皓連古都的生物,各自都有各自的立場,自己不過是個無辜的旁觀者,並不想爭起什麽時段來。現在。竟也無辜的被牽扯了進來。

白嵐擡起手來。卻怎樣也拍不下那樣的一擊。終於,他還是替那女子掖了掖被角。

嫣兒為什麽會被風無意算計,走到了如今這步田地。而自己身上的劇毒,又為何能夠突然緩解,白嵐的心中,明的和鏡子一樣。他全部都知道。可嫣兒,她又有什麽錯呢?此時的白嵐,也終於明白了,風無意最後說的那一句,“白嵐,你可想錯了,這次我要的人。並不是你。”

原來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嫣兒。是自己想多了,他原本就是拿自己的性命,逼嫣兒心甘情願的接納九泉妖後的元靈。這就是他的目的,可惜,白嵐到了今天,方才知道。

白嵐怔怔地坐在那裏良久,要他動手殺了嫣兒,絕了轉生海的這個後患,他自然不可能做到,可是此事……因自己而起。如果不是自己,嫣兒她也不可能遭人算計,不可能走到如今,何況,若沒有嫣兒,中了那樣的劇毒,自己也不可能存活下來。

終於,白嵐嘆了一口氣,他自己上榻,將那沈睡著的女子扶起了。

依自己數萬年的修為,渡一半功體給嫣兒,以創世神的威力,將她體內躍動不安的分子強壓下去。自己的這條命,都是漣嫣救的,這裏散去的部分修為,也算不上是犧牲了。

皓連古都綺妄草堂。

風無意守在一個人的榻邊,靜靜等待桃小意的醒來。

那日,被風無意敲昏,他想著自己下手也不是很重,可那女子不知怎麽的,虛弱至此,足足三天也不曾醒過來。看著那安然沈睡的女子,風無意有些著急,甚至都打好了主意,若是一天一夜之後,那女子還不醒來,自己便得動用法術查查她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麽弊端。

可恰恰在這第三天,榻上的女子咳嗽了幾聲,微微睜開了眼睛。

“小意……”風無意俯身,一把將她抱得緊緊,“小意,你終於醒過來了,哎,都要把我急死了。”

桃小意沒有動,只是楞楞地任他抱著,楞楞的聽他將那些感人肺腑的話說完了。

“嗯?”眼前的女子一反常態,風無意警惕地放開她,“小意……”

他將她從頭大量到尾。小意沒有說話,沒有回避他的目光,甚至是定定的迎了上去。可她的目光,陌生到好似今日,方才第一次認識眼前的男人一樣。大約風無意也感覺到了這份異常,他皺了皺眉頭,“小意,你怎麽了?為什麽……”

他調笑著拍了拍她的頭,盡量將自己的語氣放得輕快起來,“怎麽,丫頭,你這一覺睡得稀奇,睡了三天三夜不說,竟是將你也睡傻了。”這樣的話兒,一點也不好笑。可風無意還是無趣的笑了開去。

桃小意擡頭望著他,“你給漣嫣姐姐吃了什麽?”

聽到這句問話,風無意目光中掠過一絲陰冷,一絲詫異,到最後化為了一抹平淡,“沒有什麽。”

“那是毒藥麽?你給漣嫣姐姐吃了毒藥麽?”桃小意擡頭,死死地盯著他,“你還害了白嵐哥哥,你給他下藥,你要將他逼死,你還要害漣嫣姐姐……幾千年了,你又怎麽下得了手!”桃小意悲憤一聲,目光中湧出的,是無盡的沈痛與失望,“你還殺了戰神爺爺,你曾經答應過我,再也不傷害他們分毫,如今……如今你連同你最好的白嵐哥哥也害!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風無意幹笑了一聲,擡手摸那女子的頭,卻被她拼命躲開,自然,他的手也只能停在了半空之中。

“我原本就不是人,我是怨靈,小意你今天才知道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面上,依舊是笑容不改,仿佛方才,那女子口中吐出來的,句句令他傷到心死的話兒,全數不存在一樣。

“你不要再同我打什麽誑語!”桃小意厲聲一句,女子的聲音,撕心裂肺到都有些尖利了,“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風無意!”

她說得很是悲憤,一挽輕紗下,雙拳都要緊緊攥起來了。

到底是有些少年意氣,生氣、不解、失望,這些情緒,桃小意通通不會掩飾,便這樣很老實的,將它們一概表現了出來。

念著眼前的女子是真正生氣了,風無意方才收斂了那調笑不羈的容顏。他一直當她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賭氣,又有幾個大人會放在心上?風無意斜睨了她一眼,“小意,你說我騙你,這話怎麽說?這麽多年,我究竟騙你了什麽?你原本就是我的,還有什麽值得我騙的?”

被這一句突然爆出的話堵死,桃小意的眼睛睜得有銅鈴大,楞是氣鼓鼓的說不出什麽反駁來。同主人辯論,這原本就不是她的長處啊……說到底,主人的確沒有騙他什麽,不論對於身邊的人是怎樣下的黑手,他終究沒有做出一件傷害自己的事情。

“哼,我說不過你。”桃小意甩了袖子,氣鼓鼓說道。“你總是有著自己的理由,還說的那般自然。”

身體雖比以往頎長了些,面容也比曾經成熟幾分,可有時候生起氣來,桃小意仍是一副活脫脫的孩子樣兒。風無意有時候也只當她是孩子,對於一些不自然表露出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關註。

所以他始終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印在眼前女子的心裏,是多麽的觸目驚心。自己對於白嵐,對於江安所做出的那一系列背叛分離。映到了這個孩子的眼中,是多麽的令她恐懼灰心。

桃小意看慣了一身正氣的他,如此徹底的轉型,著實是令她接受不了。將那女子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世界,一股腦兒全部坍塌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風無意有的時候,的確是歧視女性的,也許是小意一貫的孩子氣,讓他習慣到忘記了一些事情,忘記了她原來也是有著自己想法的。在這個程度上,風無意一直將桃小意看作是自己的附屬品,他不介意將她的三觀混亂,甚至以為她不需要什麽三觀。只要堅定不移的跟著自己。自己足以做她的方向了。

而正是這樣的思維。讓日後的風無意,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價。

“好了。”風無意將那女子摟了摟,“小意你別再同我執氣了。沒什麽意思,而且,對你我也沒什麽好處。何必為了旁人,傷了我們的感情呢?”他看向臂彎裏的女子,笑著說,“你說是嗎,小意?”

他看著懷中的女子,可她低頭沈默著,並沒有給他想要的回答。他以為如今的桃小意,還是那個為了一顆糖。便能將所有的怒氣放下,喜笑顏開的小孩子。可正如她的身體一樣,桃小意她,長大了。

時間,仿佛停滯在了那裏。在這短暫的時空靜止之後,桃小意方才低聲說出,“可白嵐哥哥,漣嫣姐姐,他們並不是旁人,你自己說過的,他們都是你的朋友,是你最親最近的人。”

“那又如何?小意,有的東西,你還不是很懂,等你將這一切都明白,再來同我談什麽感情,或是旁人內人吧。朋友怎麽樣,親人又怎麽樣,這個世界上,很多很多東西,都比他們重要的多。我也不是不曾傷心,只是,終要面對諸多的選擇罷了。”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分得清是非對錯的,做人就是這麽覆雜,在純黑與純白之間,總會有著這樣那樣的中間色。所謂的正道邪道,也不過是有人黑多一些,有人白多一些,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純黑和純白,都是不存在的,我也不過是隨波逐流而已。”

聽了這話,桃小意周身震了一震,隨即淒然笑道,“不論是做了什麽,你都有著自己的道理,而且,你還總能將我說服。”她忽然仰起頭來,“那麽我呢?對你來說,我又算是什麽?”

“你和他們,不一樣。”風無意淡淡說了這一句,其實那也算不得是承諾,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兒,可在此時此刻,依舊是讓懷中的女子心頭一顫。他說了之後,便長舒了一口氣,“小意,別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身體好了,便來吃飯吧。”

“我沒有騙你什麽,我也不介意你問我什麽問題,只是……不要再挑戰我的耐性,我不想為了這件事情,同你解釋一輩子。”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臨走時還囑咐那榻上的女子,一定要好好養身子。

而此時的桃小意,再為甜香的話兒,到了她的心裏,都再激不起任何漣漪。迷茫,心痛,不可思議,風無意的一個變身,本來清晰的路,就那麽在眼前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一堵墻,一堵令人絕望的墻。

她忽然,開始看不清他,也看不清這個生存了許久的世界。這三百年來,朝夕相處,甚至都覺著了解到融為一體的人,就這麽忽然陌生了。這個世界,忽然就沒有自己立足的餘地了。

有句話,她是沒有問出來的。那就是,自己三百年來未曾發育過的身體,明明是被九泉妖後的法力所困,而那九泉妖後,原本同風無意就是連為一氣。如此說來,很多次,桃小意都想問他一句,自己身上,令自己痛苦了許多年的,那些壓制生長的術法,始作俑者,究竟是不是他!究竟是不是風無意!

如果他說是呢?如果他說全是呢?自己會如何做?自己又能如何做?

她一直不敢去問他那個問題,也算是為自己留了一絲念想,也算是這一直以來自己欺騙自己,自己在他心中。是重要的,是無可替代的,即便是再怎樣的傷害別人,他也不可能傷害自己。不可能做出對不起自己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人,在他以極其血腥的手段鏟除了一些異己之後,對自己說出那句“在我心中,你是不一樣的。”那樣的話,還有取信的價值嗎?

可是……曾經白嵐哥哥的心中,未曾不這樣想過,漣嫣姐姐也未曾不把他當做是好友,可是他一轉手,卻做得如此殘忍,殘忍到不留一絲餘地。殘忍到。跟隨了他三百年的自己都要瑟瑟發抖了。

桃小意忽然覺著好笑。三百年,三百年又算得了什麽?白嵐漣嫣同他,哪個不是上千年的交情?自己。只是一廂情願嗎?桃小意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然而心中卻是一片空茫,再聽不見任何任何回答。她只覺著跟隨了多年的主人,變得陌生,甚至是可怕了。她覺著他就像是一個惡魔,存在在世界上,也存在在自己腦子裏。

桃小意盯著眼前緊閉的木門,忽的哭了。

木門外側,又響起了風無意一如既往的聲音,他扯開了嗓子叫道。“丫頭,吃飯嘍!看著你身子剛剛好了一點,主人我特地做了你最愛吃的,小雞蒸蘑菇!丫頭,快來,還熱乎著呢!”

桃小意楞了一楞,隨即擦了眼淚,下榻出去了。果真是如他所說,風無意今日做的飯食,著實是豐盛。色香味俱全,區區兩個人,他竟做了十二道菜肴。

可桃小意坐在桌邊,拿起筷子挑了兩口,便奄奄的,不再吃了。

“不好吃嗎?”風無意嘴裏銜菜咕噥著。

桃小意嘆了口氣,慢慢將筷子拍下,“我……我吃不下。”

“怎麽,心情還不好嗎?沒必要的。”風無意笑著為她夾了一口菜,“來,這是你最喜歡的,小雞蒸蘑菇!”

桃小意慘淡笑了一笑,放在嘴邊咬了一口。一樣的菜肴,一樣的味道,不同的心境,她便嘗不出任何味道。

再說這邊的松林仙境。

做一個決定的時候,只用了不到一刻鐘。白嵐凝視了那榻上的女子一眼,便將她輕輕扶起了。他眉眼輕笑,看不出任何一絲不舍和憂傷。

“嫣兒,我當然不會讓你有事,這件事情因我而起,自然也該由我來解決。你為我受傷,不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任你不管。”白嵐低低說了一聲,隨即擡手扣上了那女子的筋脈。

“九泉妖後麽?”白嵐輕笑一聲,九泉妖後的功體雖是強勁,將自己的元神封住的術法也是巧妙。可若單打獨鬥,也未必是自己的對手,何況……她只是潛藏於漣嫣體內的,胚胎狀的九泉妖後。

九泉妖後面對著神之子白嵐,著實是單薄了幾分。卯足了勁兒對付她,白嵐便不相信,自己將她逼不回去。於是,他渡了半身功體給漣嫣,助她逼出九泉妖後的元靈,沒有一絲含糊。

最後的時候,白嵐對那半睡半醒的女子輕輕說著,“嫣兒,註意了,此間危機萬分,關卡重重,你一定要強力撐過,為佛為魔,只在一念啊,嫣兒!我相信你能做到,你必定能夠做到!”低低囑咐過了一句之後,白嵐再不遲疑,一掌扣在那女子背上,將自己的功力傳導了過去。

恰恰在這個時候,綺妄草堂之中,同桃小意吃飯的風無意,一時間覺著胸口血氣上湧,連手中拿著的酒杯不自覺的都掉在了地上。

“主人!”桃小意見他面色變了,再也顧不得其他,上前一把便將他扶著了。“主人,你,你怎麽樣?”她終究是在乎他的,不論怎樣,都是如此。

風無意一手將她推開,強力抑制住了體內噴湧而走的氣流,“死不了……”他忽然冷笑一聲,“白嵐麽?哈哈,你還真是有本事,想出了這一招來對付九泉妖後,只可惜……世界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呢?你當我是誰?”

“哈哈哈……”狂笑一聲之後,風無意雙目微合。印堂之出散發出血紅的光點來。

空中九泉妖後的聲音響起,隨著風,慢慢蕩漾了開去。

那句話,就是專門說給漣嫣聽的。

恰恰在這個時候。恰恰在白嵐傳功最為脆弱的時候,漣嫣的耳中,竟是響起了這樣的一番話,這樣讓她全身顫抖,恨不得堵住耳朵,永遠也不要聽到的話語。

可那確實是事情的真相。

那樣若有若無的聲音時而平淡,時而獰笑,在她耳邊,慢慢說出了這樣的言辭,“漣嫣丫頭。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何嗎?哈哈哈……認了離龍。離龍也認你做女兒。可你真的以為,自己是那離龍和鳳凰的女兒嗎?自己的身世如何,你真的就沒有一丁點的懷疑嗎?”

漣嫣頭上。豆大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了下來,她聽見自己在心裏焦急的問出,“那麽,那麽你說,我的父母是誰?若不是離龍,那樣的滴血認親,是怎麽回事?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那麽,我又是從何而來,我的親生父母又是誰?”

那聲音狂笑著。尋尋誘惑,“好嫣兒,你還記不記得,自己這輩子,殺死的第一個人是誰?那藍亭眾人期望所得到的涅槃玉,又是從誰的手中所得到?”

“是……是水流觴座下五玄之一,玄鳥!”漣嫣好記性,絲毫沒有猶豫的咬牙答出了那個名字。

“好記性!她是你的母親!”

這樣的幾個字,“她是你的母親!”瞬間將漣嫣擊得全身顫抖起來,她感覺在自己的身體內,有一個聲音在聲嘶力竭的喊叫著,甚至是捂住了腦袋的拼命嘶吼,“不可能,不可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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