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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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瀟瀟看著眼前之景,口中並沒有說出什麽,只是微微一笑。
畢竟,她也不是什麽殘暴的人兒,昔年不論是在龍族薇公主或者是在魔族為太子妃,對於下屬,樓瀟瀟都是相當友好。
“起來吧。”看著那些惶恐跪地的人兒,樓瀟瀟也不想責怪他們什麽。口中淡淡念了一句,“本宮離開魔族,再怎麽說,也已經十年了。新來的你們不認識本宮,也是常理,也不能怪你們,起來吧,不用請罪。”
“是,是。”那些唐突了貴人,唯恐被責罰的侍衛們,到了這個時候,方敢擡起頭來。偷看一眼這位菩薩,見她面善,不似殘忍之人,眾人蒼白的面色方才轉正常了幾分。
“方才你稱本宮什麽?”
女子幽蘭的目光望向方才說話的侍衛長,低低詢問了一句,“本宮方才聽得,好似是太後娘娘?”
那侍衛長楞了一楞,這才苦笑著,“先王即位兩月便駕崩了,難道還稱娘娘太子妃不成?”
“嗯,哀家知曉了。果然……哈。” 恍若是受了莫大的打擊,樓瀟瀟退後一步,隨即垂了眼瞼,低聲道,“看來,哀家這離開十年,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了。”
“娘娘既已回來,那就請隨了小的,前往同心殿吧。先王在世的時候吩咐過,娘娘當年寢宮中的一切,都如同您離開的時候,沒有人膽敢擅動。”
樓瀟瀟閉了眼簾,兩行清淚倏乎而出,“溯祁……”她喃喃念著。
她忽的非常後悔,非常自責起來。情深至此的墨溯祁,她相處了那麽多年,她竟不曾相信過自己的丈夫,不僅如此,她……她甚至還懷疑他,她甚至質疑他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
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他不會做出什麽事情,自己竟是連這一點也不了解阿!
樓瀟瀟有些羞慚,苦笑道,自己真是不配擁有他的愛啊……從頭至尾,她都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卻從未相信過自己的丈夫。
“太後娘娘?”見著眼前的女子失神,那侍衛長小心翼翼地再提醒了一句,“娘娘如今歸來,可是要前往同心殿?”
“不了。”樓瀟瀟擡手阻止,“哀家今日,並不為回宮而來。”
“那……”
“還煩請侍衛長,帶哀家前去王陵一趟。哀家……想要祭拜先王。”
那一句輕輕的話語,從樓瀟瀟口中說出,卻仿佛是下了很大功夫,用了很大的氣力。
聽了這話,那侍衛長好似想起了什麽,臉色變得極不自然,良久只好長嘆一聲,低聲說道,“娘娘隨我來吧。”
陵墓,原本便該是漆黑一片。
這是古往今來,所有人對陵墓的看法。
當然,魔族王陵也不例外。
樓瀟瀟邁步進入之後,由於身份的原因,那幾名侍衛,自然是不敢再上前一步的,便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那石門口。
約莫是個好人,那侍衛長好心念了一句,“太後娘娘小心。”
樓瀟瀟上前,一腳跨進了陵墓,沒有回答身後之人的關切。
此時的她,眼中除了前方冰冷的牌位,再也看不見什麽。
幽暗的石室裏,沒有一絲光亮,而那女子一身純白,一身柔和,好似一盞明燈,將這漆黑的一切點亮。
這個時候的樓瀟瀟,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坐在他的陵墓之前,十指輕挑,彈了一曲琵琶。
那曲琵琶,好似很長很長,她彈了很久,甚至於蔥蔥十指都流出血來,那曲琵琶仍是沒有彈完。
之後三天,她便是這樣坐著,雙目空洞著,呆呆的陪了他三天。
那生前來不及償還的,死後我必定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楚了……
溯祁……今生欠你的,我們去陰間廝守,可好?
樓瀟瀟喃喃說著,俯身一陣咳嗽,口中都濺出鮮血來。
她攤開手掌,只見掌中一片嫣紅之色。
“紅色麽?”她恍惚笑了,“約莫,我是真的活不長了。龍族流下了紅血,約莫,我是真的活不長了……”
那守在陵墓口的侍衛們,眼看著太後娘娘進去,足足三天了還沒有出來,不敢離開,也不敢邁步,只得呆呆的守在那裏。
到了第四天,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方才抱著琵琶,一步步走了出來。
“哀家來過便罷。不要驚動魔族其他的人。”樓瀟瀟慘淡笑了笑,“你們便當哀家沒有來過好了。”
“太後娘娘,您,您不打算回宮嗎?”
那侍衛長明顯有些驚詫,倉促問道。
“不用了……”
她仰頭看看無邊天地,苦笑一聲,“他不在了,天大地大,還有什麽我能容身的地方?好好輔佐新王吧。”
將這一句慢慢說完之後,她好似再也沒了什麽念想,銀白色的身形,倏忽化霧而散。
這一生,樓瀟瀟只覺著自己的記憶,都要終結在此時此刻了。
可她還不能死,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且說那風無意,向白嵐承諾了一些事情以後便,獨自一人優哉游哉地來到了藍亭。
他隨手敲了幾下門。
三聲過後,頓了頓,再敲門三聲。
“咚咚咚……”
他這人就是這樣,做什麽事情,都漫不經心的。
此時幻王和戰神都在,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便命令墨若薇前去開門了。
墨若薇領命將門打開,看見了一襲藍衣的男子,還不等她擡手做出個“請進”的手勢,那男人便直接邁步進來了。
“你就是那坑江安坑的很慘,卻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走過墨若薇身邊之時,那男人毫無厘頭地撇了一句這話。
墨若薇直接石化當場,心裏念著為什麽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全都知曉?難道是穆宇的朋友,或者是傳說中的高人?只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墨若薇的心,還是那麽微微的痛了一下。
見那女子楞住,已經走過他身旁的風無意又退了回來,“我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
“您……您不都已經知曉了嗎?”
“嗯,也是。雖說你做出的事情,實在是過分,但是麽……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恍若是想起了什麽,風無意也無意難為她,便徑自前行了。
幻王同戰神看見了眼前的男子,眼中便是一亮。事實上,反應最為強烈的還是幻王。
離龍回來,自白嵐那裏一無所獲,幻王正為了江安的傷勢而束手無策之時,風無意的出現,正是讓她看見了幾寸希望。
風無意與白嵐交好這樣的事情,幻王戰神必定是知曉的,有時候,托他搭句話,也無疑是個救命的好方法。
“是你?”
幻王驚喜著,匆忙一聲,“你來了,安兒可是有救了!”
“哎,別忙別忙,我今天前來,可不是為了救他而來。”風無意徑自上前,恍若進出自己的房間一樣,來到了江安榻前。“阿,江安兄,真可憐,被白嵐那小子打成了這樣。”
“癱瘓在床了。”
幻王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聽那飄飄然的男子開口阻止,“幻王你不必說了,我是不可能,同白嵐那小子說什麽的。”
他擡手摸了摸江安額頭,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幾絲溫度之時,方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不過,也快死了。”
“第二句話你可以不必說出。”
戰神無奈著,“關於安兒的傷勢,不知風無意可有任何解法?”
那漫不經心的男人白了他一眼,“看不出嗎?這是松林主人白嵐所傷,這傷,也只有他一人能解除了。”
這句話說出,幻王實在是滿頭黑線,心裏念著,你這說的不是大白話嗎?誰人不知?老身問你的事情是,除了白嵐,還有沒有人能夠醫治這樣的傷勢。
站在一旁的離龍擡手,想要說出什麽,卻被他制止,“白嵐不肯相救,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恰恰自松林仙境而來麽!而且,我還知道,江安他命中有此一劫,但……還不至於就此死去了。”
“說得真是玄乎。”
幻王咕噥了一句,無奈嘆道,“那如今,我們能夠做的事情,就只有等了?”
雖然她是這樣開口問著,心裏卻是微微念,呵呵,命中有此一劫,我又如何不知曉,這塵世,命中還註定該有海神覆生一劫呢!就算知道,知道又有什麽好處?細節你永遠都預測不來。這人心,總是不自覺地被折磨著,折磨著,直到再也承受不了。
“等吧。終究會有人來救他的。”風無意嘆了一句,順手給江安掖了掖被角。他心裏念著,“我怎麽可能容許你就這麽容易死去了,神使……”
“我今天前來,是過來尋離龍的。”
“我嗎?”離龍有些詫異,回過神來時問著,“草堂之主,你說的尋我,有何貴幹?”
“我要你一滴血。”
“何用?
”
風無意笑了,“這個,還用問嗎?當然是滴血認親了,這個,你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嗯?”
見他有些遲疑,風無意笑笑,“不用懷疑,也不用擔心,是松林仙境的白嵐讓我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離龍頓了頓,隨即一把小刀割開了皮膚,風無意順勢將那幾滴血攬起。
“這便好了,也省的白嵐跑了一場。”
事情做完之後,他一分鐘也不想多留,藍色的身影倏乎化霧而去。
幻王擡手想要將他攔住,誰知怎樣都是慢了一步,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藍衣男子,庸慵懶懶的離去了。
幻王有些失望。
戰神在她的肩頭拍了一拍,“老婆子,擔心什麽?到了這個年紀,這些生死有命的事情,你還看不透嗎?”
他回頭望了一眼江安,“江安那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說,即便是有什麽閃失,那也是定數,是天命,我等努力救他,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了。”
幻王無奈一聲長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此時此刻,守候在一旁的墨若薇見了,身形一個踉蹌,“我不會讓他有事,我絕對不會讓他有事……”
墨若薇嗚咽著,快步奔到了他的榻前。
榻上的江安如同平日一樣,睡得安詳。
墨若薇抓住他落在被外的手,感覺指間的溫度有些冰涼。她心中一個哆嗦,慌忙將那冰冷的手撫在胸前,慌亂的搓著,再搓著……
“不要,不要冷下去啊……”
那女子口中喃喃著,一大滴眼淚便是掉在了他的枕邊。
墨若薇回過頭來,“幻王婆婆,您不是說,穆宇他是,他是創世神力量的繼承者嗎?既然是創世神力量的繼承者,他又怎麽會,如此輕易的死去?一定有辦法,你們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這……”幻王看著那雙紫色的眸子,心裏微微一痛。
終於,她咬了咬牙,“若是實在無法,老身也只能親自前往松林仙境,會一會那神之子白嵐了。老身便是不信了,那傳說中的神之子,究竟是有厲害到什麽地步!”
“老婆子,你瘋了!”戰神忍不住厲聲喝止。
“哼!”
……
隨之而來的,是家常便飯一般的,幻王和戰神二人的爭執。
他們如何爭執,以及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墨若薇沒有心思去了解,更沒有心思勸他們不要吵架或是如何。她只是坐在江安的榻前,靜靜地抓住了他的手,不發一語。
墨若薇目光茫然著,她從來沒有想過,也實在是想不出,若是江安出了事情,若是沒有了他,自己將會怎樣,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觀著墨若薇失神的樣子,戰神和幻王吵著吵著便息聲了。
戰神指了指墨若薇,“餵,老婆子,你看……老婆子,你看,那丫頭果真對江安小子動情?”
幻王白了他一眼,轉而又嘆了口氣,“到了現在,你才看出來嗎?那還能有假?”
“……”戰神一時無語,他皺了皺眉頭,“可我卻是覺著,江安小子好似心裏有什麽梗似的,對於墨姑娘,總是缺了點什麽。”
“他們小孩子的事情,我們兩個老人瞎摻合什麽?”
“緣分這個東西,還真說不準哪……不妨就隨了那年輕人去吧,有緣無緣,兩個人走過了才知道。”
聽了這句話,戰神皺了皺眉頭,便拉了幻王一把,“我們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畢竟,墨丫頭心裏也不好受。”
“嗯。”幻王聽了,長嘆一句,便隨著戰神離開了。
當那房門打開的時候,墨若薇所有的情緒,好似開閘的洪水,一股腦兒全數湧了出來。
“穆宇……”她喃喃說著。
此刻的墨若薇,當真是無法想象,為何前一分鐘,還在抱著她,輕言細語安慰著她的男子,下一秒鐘,便是躺在床上昏你著不省人事。
死亡……
聽起來離她們如此遙遠的一個名詞,為何到了現在,竟是近在咫尺,甚至就在眼前。
此時的墨若薇,除了止不住斑駁的淚水,再也無心說出什麽,也無力做些什麽。
直到此時,她方才真正理解了生離死別的恐懼。
那樣深沈的無力感……
墨若薇低頭,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面容之上,心中卻不免覺得有些擔憂了。她苦笑一聲,若是穆宇在,他定是不讓我這樣靠近他……
且說那松林仙境之中,白嵐的侍女漣嫣和風無意的小意丫頭,玩起來就沒有個度,就這樣互相拉扯著,捉迷藏,講故事……
不知不覺,一個晝夜便這樣飛快過去了。
風無意走在去松林仙境的路上,本來心中還念著,自己將那麻煩的女子丟在了松林仙境一個晝夜,該怎樣向她解釋才好。誰知道到了松林仙境,那女子和漣嫣玩的,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這一點,著實讓風無意又急又氣,甚至有了幾分嫉妒。
當然,心裏從來不擱事兒的粗線條桃小意,從來不會將他的心思放在眼裏。又當然,瀟灑如同風無意這樣的男人,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小心思告訴小意丫頭。
采集到了離龍的幾滴血,他忙拿著小凈瓶前去邀功。
風無意言說,那凈瓶裏裝的是離龍的血。他隨手將那幾滴血倒入了水杯之中,言說要漣嫣割開手指,若是離龍的血和她的血能夠融合,那便能夠確定,漣嫣果真是離龍同鳳凰的女兒。
聽了這話的漣嫣,是又驚又怕。卻是躊躇著,遲遲不敢進行溶血。
說實話,對於自己的身世,對於自己是不是離龍與鳳凰的女兒,漣嫣明顯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明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
可她終是害怕,害怕自己白白高興了一場,結果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女兒之類雲雲。
白嵐在一旁鼓勵著她,言說,嫣兒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麽?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了,為什麽今天的你卻退縮了呢?
那風無意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說著依據自己的估計,此事肯定沒問題之類雲雲。
聽了他們的話,漣嫣鼓起勇氣,終於將自己的一滴血慢慢滴入了水杯裏。
二人的鮮血,仿佛是聽懂了人們的心意,就這樣,慢慢相融了。
那一瞬間,漣嫣不由得一個踉蹌,口中喃喃一句,“原來,原來他真是我的父親……”
一語出後,那紅衣女子轉瞬淚如雨下。
此時,白嵐的心裏,好似落下了一顆大石頭一樣安定。
他笑了笑,長舒了一口氣,“真是沒有想到,我竟然撿到了離龍的女兒……哈哈……”他搖了搖頭,再無多話。
“主人!”
漣嫣應聲,轉瞬雙膝跪倒。
白嵐吃了一驚,匆忙將她扶起,“嫣兒,嫣兒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過……嫣兒謝過主人的養育之恩!”
那紅衣女子說著,俯身叩首,擡頭的瞬間泣不成聲。
“有什麽謝的?”白嵐拂袖轉身,絲毫不以為意,“謝什麽?你不也服侍了我這麽多年?快起來吧。”白嵐說著,將她扶起。
“如今,知道了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如今父親還在,你也是時候該回到他的身邊了。”
“恩。”
漣嫣抹了一把眼淚,語氣肯切,“待得認過了父親,我便,我便前來松林仙境,繼續服侍主人……”
白嵐笑著摸摸她的頭,“傻孩子,你先拜會了你的父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丫頭,快起來,快隨了我,前去拜會你的父親吧。”
此時的風無意,不知道哪裏來了興致,拉了那女子,便想要向前離去。
“好友,對於他人的家務事,你目測是操心的過頭了。”白嵐看了他一眼,“何止過頭,簡直都要讓人,懷疑起你的不良用心了。去藍亭的路,嫣兒自己認識,此番便讓嫣兒自己前去吧。”
白嵐淡淡說著,向著身邊的女子使了一個眼色,漣嫣會意,擦了擦眼睛之後便欠身離去了。
“漣嫣丫頭!”風無意還想攔住她說些什麽,那女子卻是走地飛快,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那女子的身影已經是消失不見了。
“若是路上遇到壞人怎麽辦?”風無意回頭問著白嵐,擔心著,“漣嫣她自小沒有出過松林仙境,要是遇到了壞人,這可如何是好?”
他眼中的白嵐,此時正在細心地吹著幾絲茶葉,“好友你不跟著去,這一路上,便沒有什麽壞人了。”
“白嵐,你將我當什麽人?”
“主人色鬼,主人大色鬼!”此時的桃小意,口中正咬著漣嫣為她做的桃花糕,一口一個,還不忘擡頭挪喻著自家主人。
風無意無奈,只得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在心中默默念著,桃小意,有奶便是娘啊,好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不過,他也只是說說罷了,何況那小意可不想去揣測他的心境或是若何,徑自舔了舔手指,擡頭問著白嵐,“白嵐哥哥,還有麽?”
白嵐笑著擡手,順手又遞給她一盤。
“哇,白嵐哥哥真好!比主人好多了!”桃小意忙不疊的點著頭,樂呵呵的笑的沒肝沒肺。
白嵐回頭看著風無意,“嫣兒的武功,防身夠了。”
“什麽,你竟教她武功?”
聽了這話,風無意實在是有些詫異,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友你不是言說,紅塵俗事繁雜,你不想沾染上紅塵麽?為何會教了那丫頭武功?”
白嵐無奈苦笑著,“前車之鑒罷了。”
風無意也是眉目之間動了一動,心念白嵐是記著小雪姑娘的事情,若他當年,肯好好傳小雪一套像樣的武功,最後的結局,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念及此,風無意無奈,也只得隨了他,一聲長嘆。
“嫣兒的安危,好友不必擔心,神之子有自信,整個皓連古都,沒人動得了我的人。”
“是嗎?”風無意側眼,眼神之中露出了幾分輕蔑。
“不滿嗎?哈,你可以試試。”
“誇口了,白嵐。”風無意笑了笑,語氣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你信不信,我總有機會試上一次的,哈哈。”
“真是期待啊……”白嵐笑著喝了一口茶,“若是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可是絲毫不介意,對上你。”
“亦然。”
“白嵐哥哥,主人,你們兩個人,在嘀嘀咕咕些什麽啊?真是讓人難懂。”
不知什麽時候,那桃小意將口中的桃花糕嚼完了,便坐在那裏,細細聽著兩人對話。
“呃……這不是小孩子該聽的話題。”
“主人羞羞!主人羞羞!”
“小意啊,你的主人沒有說錯的。”
“啊——連白嵐哥哥都這麽說,真是……”
就這樣,這松林仙境之中,本來是兩名大人鬥嘴,桃小意一出,局面則是變成了:兩位大人挖空了心思,在安慰一個小毛孩子。
這松林仙境的今日,便這樣在一片調笑之中很快過去了。
且說那松林仙境的漣嫣,自從那日知道了自己生父是誰之後,既是興奮,又是害怕,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當然,感慨歸感慨,關於拜會父親這樣的大事兒,她當然一點兒不敢怠慢。
除了跟隨白嵐的那幾次,漣嫣從來沒有到過松林仙境之外的世界,也從未看過外邊的奇花異草,山山水水之類。
此次得到了主人的恩準,一路上漣嫣雖是對四周的景致好奇,奈何身有要事,便也再顧不得其他,急匆匆地來到了姑兒山幻王居所。
那女子生來羞澀,便擡手輕輕將那木門敲了幾敲。
前來開門的人,正是離龍。
那時候的離龍心裏正思忖著,此時前來的會是誰,莫不是昨日來過采血的風無意?他是昨日到松林仙境溶血,今日特來告訴自己消息的麽?
若是他今日還不來的話,那離龍便打算辭別了幻王,親自再上松林仙境一趟,畢竟,自己骨肉的事情,是一個大事兒,容不得絲毫質疑和怠慢。
這不,剛一開門的瞬間,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日松林仙境的紅衣女子。
“父,父親嗎?”
那女子明顯有些緊張,以至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都在微微顫抖。
耳邊聽到了這樣怯怯的一聲,不用再說,離龍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女,女兒……”
再也沒有多說一句,離龍便是上前一步,將那一襲紅衣的女子瞬間抱在了懷中。
“你,你是我的你女兒啊……真是對不住……”將她抱在懷裏之後,離龍方才滿懷愧疚地說出,“我的女兒,真是對不住,這一切都是父親的不好,是父親的失職,是父親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才讓你流落外地這麽多年……”
他將那女子放開,方才喃喃說出,“孩子,這麽多年,流落異地,可是讓你吃夠了苦頭?”
漣嫣含淚搖搖頭,“沒有,沒有,這麽多年,我都在松林仙境,主人,主人他將我照顧的很好。他並沒有讓我吃到什麽苦頭,父親你不用擔心,也不用自責。”
“女兒,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那就好,那就好!”你是琉月……是琉月她留給我的,唯一的紀念啊……”
分隔了幾百年的父女,到了今日,終於相認。離龍心中的激動之情,難以明說,甚至連眼眶都要濕潤了。
“瞧我,一時開心,竟然都忘記要你進門了。”
離龍擦了擦眼睛,開心道,“孩子,快來,快進門,快來見過你師尊,師叔等人,他們都是好人,可都十分疼愛你呢。”
漣嫣來不及反應過來,便是被離龍拉著,來到了藍亭內中。
聽了離龍連比帶劃,眉飛色舞的解釋,幻王戰神一行人,也算是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勉強了解了。
漣嫣是個乖巧的女孩兒,忙給師尊,師叔們磕了頭,認了祖,便聽話的拂袖站在一旁了。
當然,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小徒孫,幻王戰神是打心眼裏的喜歡,對待她,簡直是比自己的親孫女還要親。
樓瀟瀟同墨若薇,對這個孩子也自然友好。
只可惜,墨若薇此時心中裝著江安的事兒,臉色蒼白,要她強打喜悅,也打不出來。
“對了,你還有一位師叔。”
離龍介紹著,聲音便是一點點低了下來,將自己的女兒帶到了江安的榻前,“就是他了。他是我收的最後一名小徒兒,只可惜,哎……”
幻王本來想說下去,想說你小師叔他中了松林主人白嵐的白乙劍氣,性命危在旦夕。又轉念想起這小娃兒同白嵐的關系,便也只好打住了。
“見過小師叔。”
雖然此刻的江安還是在榻上躺著不省人事,但漣嫣還是聽話的,俯身磕了頭去,將所有的禮節都齊備了。
她上前摸了摸江安的額頭,又閉目在他的脈搏之上探聽了幾分,心裏也便大致有了譜兒。
漣嫣皺了皺眉頭,隨即也低下頭,“小師叔身上的傷,是被主人白嵐的白乙劍氣所致。”
“松林主人從來不涉紅塵,皓連古都之上的事情,從一開始,他便從未插過手,不知道此番突然出手,意味著什麽?他也並非是邪惡之人,事出必有因,嫣兒,你可知曉其中的緣由?”
離龍轉頭問她。
“父親。”
這一瞬間,漣嫣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那個雪白女子的身影,是雪姑娘……
她開口想說,又想了一想,覺著說出那樣的話不合適,便笑著,“主人自然有著主人的理由,一個無法言說的理由,還請師尊,父親原諒漣嫣不能講出。不過……”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錦囊,“不過我有辦法,醫治小師叔的傷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墨若薇。
此時的墨若薇,激動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嫣兒……謝謝你,謝謝你。穆宇他有救了!”
漣嫣仿佛是嚇了一大跳,緊張的小臉都變成了一片通紅,“墨姐姐快別如此說了,你這樣說,真是折煞我了,我哪裏敢接受。”
“該謝,該謝!”
一旁的戰神爽朗笑了,“嫣兒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給我們立了大功一件啊!”
戰神從來就是多話,順道轉過頭來,將那離龍也垮了幾誇。“龍兒,真恭喜,你生了一個好女兒啊!不過嫣兒,”戰神好似想起了什麽,將那接到手的錦囊又還了回去,“你先說說,這錦囊,你是從何得來,是神之子白嵐命你如此做的,還是你本來就有解除劍氣的方法?”
漣嫣楞了一楞,只好如實交代,“我曾在主人的醫書之上看見過如何解除這道劍氣,那日偶然聽得父親向主人討要這味藥材,便私自配了一副。心想父親肯定是極其需要的,而且,受傷之人肯定對父親很重要,便這樣做了,主人他不知曉。事實上,那些藥材,主人他自己也沒有的,平日裏都是命我拿了原料,幫他調配而成。”
“丫頭,那你今日將這解方送給了我們,又如何同白嵐交代?”
“交代?”
漣嫣有些不解,“交代什麽?”忽的,她弄懂了戰神的意思,嫣然一笑之後,吐了吐舌頭,“主他人很好,也很好說話,大不了我同他道個歉,便沒有什麽事情了。這藥方,盡管拿去便是。”
“這樣就好。”聽她如此說著,戰神一顆懸著的心方才放了下來。
“只是……只是我從醫書上看,這道劍氣的解法,比較奇特,需要……”
此時的漣嫣,面上紅了一片,她明明想說些什麽,卻又吞吞吐吐的說不全。
“需要什麽?”
戰神他果真是個急性子,見著這害羞又吞吞吐吐的女娃兒,自然是心急如焚,“娃兒,你快說啊!”
漣嫣擡頭,面色通紅著,望了望幻王。
幻王心中大概明白了八九分,念著可能是有些話兒,丫頭不願意在人前,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上說,便笑呵呵著,“這件事情,嫣兒還是同我這老婆子說了吧!河列,你,你快帶了離龍以及眾人,先離開吧,讓我這老婆子認真聽聽,丫頭要怎麽救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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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也不是什麽殘暴的人兒,昔年不論是在龍族薇公主或者是在魔族為太子妃,對於下屬,樓瀟瀟都是相當友好。
“起來吧。”看著那些惶恐跪地的人兒,樓瀟瀟也不想責怪他們什麽。口中淡淡念了一句,“本宮離開魔族,再怎麽說,也已經十年了。新來的你們不認識本宮,也是常理,也不能怪你們,起來吧,不用請罪。”
“是,是。”那些唐突了貴人,唯恐被責罰的侍衛們,到了這個時候,方敢擡起頭來。偷看一眼這位菩薩,見她面善,不似殘忍之人,眾人蒼白的面色方才轉正常了幾分。
“方才你稱本宮什麽?”
女子幽蘭的目光望向方才說話的侍衛長,低低詢問了一句,“本宮方才聽得,好似是太後娘娘?”
那侍衛長楞了一楞,這才苦笑著,“先王即位兩月便駕崩了,難道還稱娘娘太子妃不成?”
“嗯,哀家知曉了。果然……哈。” 恍若是受了莫大的打擊,樓瀟瀟退後一步,隨即垂了眼瞼,低聲道,“看來,哀家這離開十年,很多事情,都不了解了。”
“娘娘既已回來,那就請隨了小的,前往同心殿吧。先王在世的時候吩咐過,娘娘當年寢宮中的一切,都如同您離開的時候,沒有人膽敢擅動。”
樓瀟瀟閉了眼簾,兩行清淚倏乎而出,“溯祁……”她喃喃念著。
她忽的非常後悔,非常自責起來。情深至此的墨溯祁,她相處了那麽多年,她竟不曾相信過自己的丈夫,不僅如此,她……她甚至還懷疑他,她甚至質疑他是那樣不堪的一個人。
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他不會做出什麽事情,自己竟是連這一點也不了解阿!
樓瀟瀟有些羞慚,苦笑道,自己真是不配擁有他的愛啊……從頭至尾,她都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卻從未相信過自己的丈夫。
“太後娘娘?”見著眼前的女子失神,那侍衛長小心翼翼地再提醒了一句,“娘娘如今歸來,可是要前往同心殿?”
“不了。”樓瀟瀟擡手阻止,“哀家今日,並不為回宮而來。”
“那……”
“還煩請侍衛長,帶哀家前去王陵一趟。哀家……想要祭拜先王。”
那一句輕輕的話語,從樓瀟瀟口中說出,卻仿佛是下了很大功夫,用了很大的氣力。
聽了這話,那侍衛長好似想起了什麽,臉色變得極不自然,良久只好長嘆一聲,低聲說道,“娘娘隨我來吧。”
陵墓,原本便該是漆黑一片。
這是古往今來,所有人對陵墓的看法。
當然,魔族王陵也不例外。
樓瀟瀟邁步進入之後,由於身份的原因,那幾名侍衛,自然是不敢再上前一步的,便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那石門口。
約莫是個好人,那侍衛長好心念了一句,“太後娘娘小心。”
樓瀟瀟上前,一腳跨進了陵墓,沒有回答身後之人的關切。
此時的她,眼中除了前方冰冷的牌位,再也看不見什麽。
幽暗的石室裏,沒有一絲光亮,而那女子一身純白,一身柔和,好似一盞明燈,將這漆黑的一切點亮。
這個時候的樓瀟瀟,什麽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坐在他的陵墓之前,十指輕挑,彈了一曲琵琶。
那曲琵琶,好似很長很長,她彈了很久,甚至於蔥蔥十指都流出血來,那曲琵琶仍是沒有彈完。
之後三天,她便是這樣坐著,雙目空洞著,呆呆的陪了他三天。
那生前來不及償還的,死後我必定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楚了……
溯祁……今生欠你的,我們去陰間廝守,可好?
樓瀟瀟喃喃說著,俯身一陣咳嗽,口中都濺出鮮血來。
她攤開手掌,只見掌中一片嫣紅之色。
“紅色麽?”她恍惚笑了,“約莫,我是真的活不長了。龍族流下了紅血,約莫,我是真的活不長了……”
那守在陵墓口的侍衛們,眼看著太後娘娘進去,足足三天了還沒有出來,不敢離開,也不敢邁步,只得呆呆的守在那裏。
到了第四天,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方才抱著琵琶,一步步走了出來。
“哀家來過便罷。不要驚動魔族其他的人。”樓瀟瀟慘淡笑了笑,“你們便當哀家沒有來過好了。”
“太後娘娘,您,您不打算回宮嗎?”
那侍衛長明顯有些驚詫,倉促問道。
“不用了……”
她仰頭看看無邊天地,苦笑一聲,“他不在了,天大地大,還有什麽我能容身的地方?好好輔佐新王吧。”
將這一句慢慢說完之後,她好似再也沒了什麽念想,銀白色的身形,倏忽化霧而散。
這一生,樓瀟瀟只覺著自己的記憶,都要終結在此時此刻了。
可她還不能死,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且說那風無意,向白嵐承諾了一些事情以後便,獨自一人優哉游哉地來到了藍亭。
他隨手敲了幾下門。
三聲過後,頓了頓,再敲門三聲。
“咚咚咚……”
他這人就是這樣,做什麽事情,都漫不經心的。
此時幻王和戰神都在,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便命令墨若薇前去開門了。
墨若薇領命將門打開,看見了一襲藍衣的男子,還不等她擡手做出個“請進”的手勢,那男人便直接邁步進來了。
“你就是那坑江安坑的很慘,卻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走過墨若薇身邊之時,那男人毫無厘頭地撇了一句這話。
墨若薇直接石化當場,心裏念著為什麽我們之間的事情,你全都知曉?難道是穆宇的朋友,或者是傳說中的高人?只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墨若薇的心,還是那麽微微的痛了一下。
見那女子楞住,已經走過他身旁的風無意又退了回來,“我問你話,你怎麽不回答?”
“您……您不都已經知曉了嗎?”
“嗯,也是。雖說你做出的事情,實在是過分,但是麽……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恍若是想起了什麽,風無意也無意難為她,便徑自前行了。
幻王同戰神看見了眼前的男子,眼中便是一亮。事實上,反應最為強烈的還是幻王。
離龍回來,自白嵐那裏一無所獲,幻王正為了江安的傷勢而束手無策之時,風無意的出現,正是讓她看見了幾寸希望。
風無意與白嵐交好這樣的事情,幻王戰神必定是知曉的,有時候,托他搭句話,也無疑是個救命的好方法。
“是你?”
幻王驚喜著,匆忙一聲,“你來了,安兒可是有救了!”
“哎,別忙別忙,我今天前來,可不是為了救他而來。”風無意徑自上前,恍若進出自己的房間一樣,來到了江安榻前。“阿,江安兄,真可憐,被白嵐那小子打成了這樣。”
“癱瘓在床了。”
幻王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聽那飄飄然的男子開口阻止,“幻王你不必說了,我是不可能,同白嵐那小子說什麽的。”
他擡手摸了摸江安額頭,感覺到若有若無的幾絲溫度之時,方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不過,也快死了。”
“第二句話你可以不必說出。”
戰神無奈著,“關於安兒的傷勢,不知風無意可有任何解法?”
那漫不經心的男人白了他一眼,“看不出嗎?這是松林主人白嵐所傷,這傷,也只有他一人能解除了。”
這句話說出,幻王實在是滿頭黑線,心裏念著,你這說的不是大白話嗎?誰人不知?老身問你的事情是,除了白嵐,還有沒有人能夠醫治這樣的傷勢。
站在一旁的離龍擡手,想要說出什麽,卻被他制止,“白嵐不肯相救,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恰恰自松林仙境而來麽!而且,我還知道,江安他命中有此一劫,但……還不至於就此死去了。”
“說得真是玄乎。”
幻王咕噥了一句,無奈嘆道,“那如今,我們能夠做的事情,就只有等了?”
雖然她是這樣開口問著,心裏卻是微微念,呵呵,命中有此一劫,我又如何不知曉,這塵世,命中還註定該有海神覆生一劫呢!就算知道,知道又有什麽好處?細節你永遠都預測不來。這人心,總是不自覺地被折磨著,折磨著,直到再也承受不了。
“等吧。終究會有人來救他的。”風無意嘆了一句,順手給江安掖了掖被角。他心裏念著,“我怎麽可能容許你就這麽容易死去了,神使……”
“我今天前來,是過來尋離龍的。”
“我嗎?”離龍有些詫異,回過神來時問著,“草堂之主,你說的尋我,有何貴幹?”
“我要你一滴血。”
“何用?
”
風無意笑了,“這個,還用問嗎?當然是滴血認親了,這個,你心裏自然是清楚的。”
“嗯?”
見他有些遲疑,風無意笑笑,“不用懷疑,也不用擔心,是松林仙境的白嵐讓我來的。”
聽到這個名字,離龍頓了頓,隨即一把小刀割開了皮膚,風無意順勢將那幾滴血攬起。
“這便好了,也省的白嵐跑了一場。”
事情做完之後,他一分鐘也不想多留,藍色的身影倏乎化霧而去。
幻王擡手想要將他攔住,誰知怎樣都是慢了一步,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藍衣男子,庸慵懶懶的離去了。
幻王有些失望。
戰神在她的肩頭拍了一拍,“老婆子,擔心什麽?到了這個年紀,這些生死有命的事情,你還看不透嗎?”
他回頭望了一眼江安,“江安那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不說,即便是有什麽閃失,那也是定數,是天命,我等努力救他,盡人事,聽天命便是了。”
幻王無奈一聲長嘆,“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此時此刻,守候在一旁的墨若薇見了,身形一個踉蹌,“我不會讓他有事,我絕對不會讓他有事……”
墨若薇嗚咽著,快步奔到了他的榻前。
榻上的江安如同平日一樣,睡得安詳。
墨若薇抓住他落在被外的手,感覺指間的溫度有些冰涼。她心中一個哆嗦,慌忙將那冰冷的手撫在胸前,慌亂的搓著,再搓著……
“不要,不要冷下去啊……”
那女子口中喃喃著,一大滴眼淚便是掉在了他的枕邊。
墨若薇回過頭來,“幻王婆婆,您不是說,穆宇他是,他是創世神力量的繼承者嗎?既然是創世神力量的繼承者,他又怎麽會,如此輕易的死去?一定有辦法,你們一定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這……”幻王看著那雙紫色的眸子,心裏微微一痛。
終於,她咬了咬牙,“若是實在無法,老身也只能親自前往松林仙境,會一會那神之子白嵐了。老身便是不信了,那傳說中的神之子,究竟是有厲害到什麽地步!”
“老婆子,你瘋了!”戰神忍不住厲聲喝止。
“哼!”
……
隨之而來的,是家常便飯一般的,幻王和戰神二人的爭執。
他們如何爭執,以及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墨若薇沒有心思去了解,更沒有心思勸他們不要吵架或是如何。她只是坐在江安的榻前,靜靜地抓住了他的手,不發一語。
墨若薇目光茫然著,她從來沒有想過,也實在是想不出,若是江安出了事情,若是沒有了他,自己將會怎樣,自己究竟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觀著墨若薇失神的樣子,戰神和幻王吵著吵著便息聲了。
戰神指了指墨若薇,“餵,老婆子,你看……老婆子,你看,那丫頭果真對江安小子動情?”
幻王白了他一眼,轉而又嘆了口氣,“到了現在,你才看出來嗎?那還能有假?”
“……”戰神一時無語,他皺了皺眉頭,“可我卻是覺著,江安小子好似心裏有什麽梗似的,對於墨姑娘,總是缺了點什麽。”
“他們小孩子的事情,我們兩個老人瞎摻合什麽?”
“緣分這個東西,還真說不準哪……不妨就隨了那年輕人去吧,有緣無緣,兩個人走過了才知道。”
聽了這句話,戰神皺了皺眉頭,便拉了幻王一把,“我們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吧,畢竟,墨丫頭心裏也不好受。”
“嗯。”幻王聽了,長嘆一句,便隨著戰神離開了。
當那房門打開的時候,墨若薇所有的情緒,好似開閘的洪水,一股腦兒全數湧了出來。
“穆宇……”她喃喃說著。
此刻的墨若薇,當真是無法想象,為何前一分鐘,還在抱著她,輕言細語安慰著她的男子,下一秒鐘,便是躺在床上昏你著不省人事。
死亡……
聽起來離她們如此遙遠的一個名詞,為何到了現在,竟是近在咫尺,甚至就在眼前。
此時的墨若薇,除了止不住斑駁的淚水,再也無心說出什麽,也無力做些什麽。
直到此時,她方才真正理解了生離死別的恐懼。
那樣深沈的無力感……
墨若薇低頭,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面容之上,心中卻不免覺得有些擔憂了。她苦笑一聲,若是穆宇在,他定是不讓我這樣靠近他……
且說那松林仙境之中,白嵐的侍女漣嫣和風無意的小意丫頭,玩起來就沒有個度,就這樣互相拉扯著,捉迷藏,講故事……
不知不覺,一個晝夜便這樣飛快過去了。
風無意走在去松林仙境的路上,本來心中還念著,自己將那麻煩的女子丟在了松林仙境一個晝夜,該怎樣向她解釋才好。誰知道到了松林仙境,那女子和漣嫣玩的,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這一點,著實讓風無意又急又氣,甚至有了幾分嫉妒。
當然,心裏從來不擱事兒的粗線條桃小意,從來不會將他的心思放在眼裏。又當然,瀟灑如同風無意這樣的男人,自然不會將自己的小心思告訴小意丫頭。
采集到了離龍的幾滴血,他忙拿著小凈瓶前去邀功。
風無意言說,那凈瓶裏裝的是離龍的血。他隨手將那幾滴血倒入了水杯之中,言說要漣嫣割開手指,若是離龍的血和她的血能夠融合,那便能夠確定,漣嫣果真是離龍同鳳凰的女兒。
聽了這話的漣嫣,是又驚又怕。卻是躊躇著,遲遲不敢進行溶血。
說實話,對於自己的身世,對於自己是不是離龍與鳳凰的女兒,漣嫣明顯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明了,自己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
可她終是害怕,害怕自己白白高興了一場,結果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女兒之類雲雲。
白嵐在一旁鼓勵著她,言說,嫣兒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麽?如今答案就在眼前了,為什麽今天的你卻退縮了呢?
那風無意也在一旁煽風點火,說著依據自己的估計,此事肯定沒問題之類雲雲。
聽了他們的話,漣嫣鼓起勇氣,終於將自己的一滴血慢慢滴入了水杯裏。
二人的鮮血,仿佛是聽懂了人們的心意,就這樣,慢慢相融了。
那一瞬間,漣嫣不由得一個踉蹌,口中喃喃一句,“原來,原來他真是我的父親……”
一語出後,那紅衣女子轉瞬淚如雨下。
此時,白嵐的心裏,好似落下了一顆大石頭一樣安定。
他笑了笑,長舒了一口氣,“真是沒有想到,我竟然撿到了離龍的女兒……哈哈……”他搖了搖頭,再無多話。
“主人!”
漣嫣應聲,轉瞬雙膝跪倒。
白嵐吃了一驚,匆忙將她扶起,“嫣兒,嫣兒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過……嫣兒謝過主人的養育之恩!”
那紅衣女子說著,俯身叩首,擡頭的瞬間泣不成聲。
“有什麽謝的?”白嵐拂袖轉身,絲毫不以為意,“謝什麽?你不也服侍了我這麽多年?快起來吧。”白嵐說著,將她扶起。
“如今,知道了你的親生父母是誰,如今父親還在,你也是時候該回到他的身邊了。”
“恩。”
漣嫣抹了一把眼淚,語氣肯切,“待得認過了父親,我便,我便前來松林仙境,繼續服侍主人……”
白嵐笑著摸摸她的頭,“傻孩子,你先拜會了你的父親,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丫頭,快起來,快隨了我,前去拜會你的父親吧。”
此時的風無意,不知道哪裏來了興致,拉了那女子,便想要向前離去。
“好友,對於他人的家務事,你目測是操心的過頭了。”白嵐看了他一眼,“何止過頭,簡直都要讓人,懷疑起你的不良用心了。去藍亭的路,嫣兒自己認識,此番便讓嫣兒自己前去吧。”
白嵐淡淡說著,向著身邊的女子使了一個眼色,漣嫣會意,擦了擦眼睛之後便欠身離去了。
“漣嫣丫頭!”風無意還想攔住她說些什麽,那女子卻是走地飛快,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那女子的身影已經是消失不見了。
“若是路上遇到壞人怎麽辦?”風無意回頭問著白嵐,擔心著,“漣嫣她自小沒有出過松林仙境,要是遇到了壞人,這可如何是好?”
他眼中的白嵐,此時正在細心地吹著幾絲茶葉,“好友你不跟著去,這一路上,便沒有什麽壞人了。”
“白嵐,你將我當什麽人?”
“主人色鬼,主人大色鬼!”此時的桃小意,口中正咬著漣嫣為她做的桃花糕,一口一個,還不忘擡頭挪喻著自家主人。
風無意無奈,只得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在心中默默念著,桃小意,有奶便是娘啊,好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
不過,他也只是說說罷了,何況那小意可不想去揣測他的心境或是若何,徑自舔了舔手指,擡頭問著白嵐,“白嵐哥哥,還有麽?”
白嵐笑著擡手,順手又遞給她一盤。
“哇,白嵐哥哥真好!比主人好多了!”桃小意忙不疊的點著頭,樂呵呵的笑的沒肝沒肺。
白嵐回頭看著風無意,“嫣兒的武功,防身夠了。”
“什麽,你竟教她武功?”
聽了這話,風無意實在是有些詫異,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友你不是言說,紅塵俗事繁雜,你不想沾染上紅塵麽?為何會教了那丫頭武功?”
白嵐無奈苦笑著,“前車之鑒罷了。”
風無意也是眉目之間動了一動,心念白嵐是記著小雪姑娘的事情,若他當年,肯好好傳小雪一套像樣的武功,最後的結局,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
念及此,風無意無奈,也只得隨了他,一聲長嘆。
“嫣兒的安危,好友不必擔心,神之子有自信,整個皓連古都,沒人動得了我的人。”
“是嗎?”風無意側眼,眼神之中露出了幾分輕蔑。
“不滿嗎?哈,你可以試試。”
“誇口了,白嵐。”風無意笑了笑,語氣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你信不信,我總有機會試上一次的,哈哈。”
“真是期待啊……”白嵐笑著喝了一口茶,“若是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可是絲毫不介意,對上你。”
“亦然。”
“白嵐哥哥,主人,你們兩個人,在嘀嘀咕咕些什麽啊?真是讓人難懂。”
不知什麽時候,那桃小意將口中的桃花糕嚼完了,便坐在那裏,細細聽著兩人對話。
“呃……這不是小孩子該聽的話題。”
“主人羞羞!主人羞羞!”
“小意啊,你的主人沒有說錯的。”
“啊——連白嵐哥哥都這麽說,真是……”
就這樣,這松林仙境之中,本來是兩名大人鬥嘴,桃小意一出,局面則是變成了:兩位大人挖空了心思,在安慰一個小毛孩子。
這松林仙境的今日,便這樣在一片調笑之中很快過去了。
且說那松林仙境的漣嫣,自從那日知道了自己生父是誰之後,既是興奮,又是害怕,心中真是感慨萬千。
當然,感慨歸感慨,關於拜會父親這樣的大事兒,她當然一點兒不敢怠慢。
除了跟隨白嵐的那幾次,漣嫣從來沒有到過松林仙境之外的世界,也從未看過外邊的奇花異草,山山水水之類。
此次得到了主人的恩準,一路上漣嫣雖是對四周的景致好奇,奈何身有要事,便也再顧不得其他,急匆匆地來到了姑兒山幻王居所。
那女子生來羞澀,便擡手輕輕將那木門敲了幾敲。
前來開門的人,正是離龍。
那時候的離龍心裏正思忖著,此時前來的會是誰,莫不是昨日來過采血的風無意?他是昨日到松林仙境溶血,今日特來告訴自己消息的麽?
若是他今日還不來的話,那離龍便打算辭別了幻王,親自再上松林仙境一趟,畢竟,自己骨肉的事情,是一個大事兒,容不得絲毫質疑和怠慢。
這不,剛一開門的瞬間,映入眼簾的便是那日松林仙境的紅衣女子。
“父,父親嗎?”
那女子明顯有些緊張,以至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都在微微顫抖。
耳邊聽到了這樣怯怯的一聲,不用再說,離龍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女,女兒……”
再也沒有多說一句,離龍便是上前一步,將那一襲紅衣的女子瞬間抱在了懷中。
“你,你是我的你女兒啊……真是對不住……”將她抱在懷裏之後,離龍方才滿懷愧疚地說出,“我的女兒,真是對不住,這一切都是父親的不好,是父親的失職,是父親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才讓你流落外地這麽多年……”
他將那女子放開,方才喃喃說出,“孩子,這麽多年,流落異地,可是讓你吃夠了苦頭?”
漣嫣含淚搖搖頭,“沒有,沒有,這麽多年,我都在松林仙境,主人,主人他將我照顧的很好。他並沒有讓我吃到什麽苦頭,父親你不用擔心,也不用自責。”
“女兒,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那就好,那就好!”你是琉月……是琉月她留給我的,唯一的紀念啊……”
分隔了幾百年的父女,到了今日,終於相認。離龍心中的激動之情,難以明說,甚至連眼眶都要濕潤了。
“瞧我,一時開心,竟然都忘記要你進門了。”
離龍擦了擦眼睛,開心道,“孩子,快來,快進門,快來見過你師尊,師叔等人,他們都是好人,可都十分疼愛你呢。”
漣嫣來不及反應過來,便是被離龍拉著,來到了藍亭內中。
聽了離龍連比帶劃,眉飛色舞的解釋,幻王戰神一行人,也算是將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勉強了解了。
漣嫣是個乖巧的女孩兒,忙給師尊,師叔們磕了頭,認了祖,便聽話的拂袖站在一旁了。
當然,對於這個從天而降的小徒孫,幻王戰神是打心眼裏的喜歡,對待她,簡直是比自己的親孫女還要親。
樓瀟瀟同墨若薇,對這個孩子也自然友好。
只可惜,墨若薇此時心中裝著江安的事兒,臉色蒼白,要她強打喜悅,也打不出來。
“對了,你還有一位師叔。”
離龍介紹著,聲音便是一點點低了下來,將自己的女兒帶到了江安的榻前,“就是他了。他是我收的最後一名小徒兒,只可惜,哎……”
幻王本來想說下去,想說你小師叔他中了松林主人白嵐的白乙劍氣,性命危在旦夕。又轉念想起這小娃兒同白嵐的關系,便也只好打住了。
“見過小師叔。”
雖然此刻的江安還是在榻上躺著不省人事,但漣嫣還是聽話的,俯身磕了頭去,將所有的禮節都齊備了。
她上前摸了摸江安的額頭,又閉目在他的脈搏之上探聽了幾分,心裏也便大致有了譜兒。
漣嫣皺了皺眉頭,隨即也低下頭,“小師叔身上的傷,是被主人白嵐的白乙劍氣所致。”
“松林主人從來不涉紅塵,皓連古都之上的事情,從一開始,他便從未插過手,不知道此番突然出手,意味著什麽?他也並非是邪惡之人,事出必有因,嫣兒,你可知曉其中的緣由?”
離龍轉頭問她。
“父親。”
這一瞬間,漣嫣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那個雪白女子的身影,是雪姑娘……
她開口想說,又想了一想,覺著說出那樣的話不合適,便笑著,“主人自然有著主人的理由,一個無法言說的理由,還請師尊,父親原諒漣嫣不能講出。不過……”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錦囊,“不過我有辦法,醫治小師叔的傷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墨若薇。
此時的墨若薇,激動地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嫣兒……謝謝你,謝謝你。穆宇他有救了!”
漣嫣仿佛是嚇了一大跳,緊張的小臉都變成了一片通紅,“墨姐姐快別如此說了,你這樣說,真是折煞我了,我哪裏敢接受。”
“該謝,該謝!”
一旁的戰神爽朗笑了,“嫣兒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給我們立了大功一件啊!”
戰神從來就是多話,順道轉過頭來,將那離龍也垮了幾誇。“龍兒,真恭喜,你生了一個好女兒啊!不過嫣兒,”戰神好似想起了什麽,將那接到手的錦囊又還了回去,“你先說說,這錦囊,你是從何得來,是神之子白嵐命你如此做的,還是你本來就有解除劍氣的方法?”
漣嫣楞了一楞,只好如實交代,“我曾在主人的醫書之上看見過如何解除這道劍氣,那日偶然聽得父親向主人討要這味藥材,便私自配了一副。心想父親肯定是極其需要的,而且,受傷之人肯定對父親很重要,便這樣做了,主人他不知曉。事實上,那些藥材,主人他自己也沒有的,平日裏都是命我拿了原料,幫他調配而成。”
“丫頭,那你今日將這解方送給了我們,又如何同白嵐交代?”
“交代?”
漣嫣有些不解,“交代什麽?”忽的,她弄懂了戰神的意思,嫣然一笑之後,吐了吐舌頭,“主他人很好,也很好說話,大不了我同他道個歉,便沒有什麽事情了。這藥方,盡管拿去便是。”
“這樣就好。”聽她如此說著,戰神一顆懸著的心方才放了下來。
“只是……只是我從醫書上看,這道劍氣的解法,比較奇特,需要……”
此時的漣嫣,面上紅了一片,她明明想說些什麽,卻又吞吞吐吐的說不全。
“需要什麽?”
戰神他果真是個急性子,見著這害羞又吞吞吐吐的女娃兒,自然是心急如焚,“娃兒,你快說啊!”
漣嫣擡頭,面色通紅著,望了望幻王。
幻王心中大概明白了八九分,念著可能是有些話兒,丫頭不願意在人前,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上說,便笑呵呵著,“這件事情,嫣兒還是同我這老婆子說了吧!河列,你,你快帶了離龍以及眾人,先離開吧,讓我這老婆子認真聽聽,丫頭要怎麽救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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