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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蟄龍出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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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寒酸的客棧裏,老板和老板娘無緣無故收了從天而降的錢財,樂得合不攏嘴,一家人對於平道長所托的青弗,自然是悉心照料,青弗身上的傷,原也不重,不過幾日的功夫,便好了一大半。感謝了那客棧的老板一家之後,便背上行囊,出發了。

那日與師父分別後,青弗心知此時便是恩斷義絕,平道長雲游仙山,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再見。

十五年的恩情,彈指一揮,竟是煙消雲散。青弗的心中,泛起酸楚。他苦笑一聲,走出客棧便解除縮時之法,回歸中年男子的面貌,此時的他,已經是年過四十。

自他二十六歲以縮時之法化為五歲小童的模樣,於雪地裏扣開那仙山上的柴扉時,平道長便被那雙清亮的一塵不染的眸子打動了,從此,便是生命中漫長的十五年追隨,只是,他欺騙了平道長十五年,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欺騙了他十五年。

如今,早已恩怨斷盡,此生無緣。只是今後的路,還得一個人走完。

他伸手整了整身後的行囊,在繁華的金華街道穿梭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匆忙奔波,沒有人去註意路上這個平凡的男人。

他走在繁華的朱雀街上,淩厲的目光一瞥,便看見那棟建築,氣勢恢宏地如王宮一般,金絲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花影月來”。他喃喃地念著這四個大字,嘴角劃出一抹淺笑,心知這便是自己尋找的處所了。

那是自古以來極為普通的場所,多少風流才子樂於流連其間的場所-----妓館。但眼前的這間妓館卻不是人們所熟知的那種,在繁華的街道上,一群塗脂抹粉的女人風騷地站在門前,手中絲帕輕舞,“公子,快來呀!”

花影月來的門前,卻是森嚴地如同王宮一般,不時地有貴人的車馬停於門前,他心知,邁入此地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富可敵國的商人。

青弗立於門前,正欲進去,卻被守門的侍衛攔住,他笑笑,從身上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那些侍衛對視一眼,心想穿著如此普通的人竟有花影月來的令牌,想必是哪家貴公子微服出巡,態度馬上轉為恭敬,連聲道,“公子請。”

進門之後,他徑自穿過那些繁覆曲折的長廊,從一小門進入,那門雖小,其後卻是別有洞天,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梁,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鮮花馥郁,異草芬芳,偶爾出現一位貴氣公子懷抱佳人自身邊經過,打量他幾眼,他目光清冷,穿過那些竹林掩映的小徑,來到後院一所小木屋前。

那木屋雖簡陋,卻立於叢林中更顯幽靜,細細聽去,屋中竟傳來靈動的琴音,合著這泠泠溪水,啾啾鳥語,更顯恬淡優雅。

幾名侍衛自林間穿出,持劍而立,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棲檸國人。”

木屋中一雙纖手驀地按下琴弦,外人只聽得屋裏女子一聲嘆息,“來人可是青弗?”

他拱手,朗聲道,“青弗求見紫蘇夫人。”

木屋中傳來了女子泠泠的淺笑聲,“夫人猜得真巧,你今日果真來了,進來吧!”

聽得屋裏主人發話,林間的侍衛收回兵刃,隱沒林間。

只聽一聲弦響,木門應聲而開。

青弗進了屋子,裏面空蕩蕩,除了面前立著的白衣女子之外,空無一物。他笑道,“這裏,竟是如多年前,分毫未變。”

那白衣女子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請隨我來,”

她擡手輕指,指尖紫色光圈幻化,青弗眨眼的一瞬間,已是置身於另一個地點。

女子手持燈籠照亮前方,映出這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女子走得極快,青弗心知這是迷宮,不敢駐足,只得緊跟女子身後。

不知走了多久,狹長的通道盡頭,竟是出現了些許亮光。青弗眼前一亮,豁然開朗,只見眼前宮門微閉,推將開來,竟是粉帳羅維,翡翠叮當,儼然一貴族女子居住的處所,心裏暗自驚嘆,想不到在這陰冷潮濕的地下,竟藏著如此華美的宮室。

眼見這氣勢恢宏的宮殿,雖是詫異,心裏卻泛起些許嘲諷,幾年不見,想不到這紫蘇夫人的排場,是越來越大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那持燈的女子轉頭看了他一眼,環顧四周寬敞的環境,眼裏似乎有些悲涼,她擡手將手中的燈籠熄滅,微微一笑,“這墨玉閣,此間只有夫人和我主仆二人。”

琴音玲玲傳來,如水聲潺潺,如鳥語啾啾,餘音裊裊,經久不絕。

細細聽去,那悠揚的琴聲雖是青山綠水,燕舞鶯歌,卻不時夾雜著絲絲顫音,竟有悲戚之感。

哈!青弗於喉間發出了一聲極不和諧的輕笑。

聞得客人出聲,素手壓了琴弦,弦音轉停,粉紗帳後映出女子婀娜的身影,輕紗遮蔽,如夢影如幻霧。

方才那掌燈女子屈膝行禮之後,垂手立於簾幕一邊。

“白日千紅笑春風,河堤柳綠自憐影。”青弗開口,笑道,“夫人琴音天籟,只是在這春日燦爛中,青弗不知何故,卻聽得一曲哀怨。”

他拱手行禮,眼睛卻一直盯著簾後的女子,“夫人安好。”

“哈哈哈哈……”只聽那女子別過頭去,一聲輕笑,“既已聽出,何必再問!”

簾後人影隱約擡手撚起酒杯,一飲而盡,那酒杯在她手中停滯一番,不知是存心把玩還是一時的恍惚,酒杯自她手中落下,穿出羅幕,在地上滾落幾圈方才定住。

她喃喃,“昔日千紅雪裏雕,寒梅獨影自飄零,世人皆謂猶傲骨,白雪茫茫辯不出。”

“敢問夫人為何憂心?”

青弗問道,紫蘇夫人如此神態,他見了亦不止一次,雖是無趣,卻也不免客套一番。

“哈哈哈哈……”簾後的女子朗聲笑道,一掃方才的愁雲,意味深長地長嘆一聲,“真是樂者無意,聽者有心啊!”

“哦?那便是青弗多心了,給夫人陪個不是。”青弗拱手道歉,見那女子擺手道罷了罷了,方才回覆。

他擡頭望向紗後的女子,輕紗遮著,只見她體態曼妙,不僅不知她面貌如何,甚至連她的身份如何,都無從得知,只是很多年前,棲檸王葉淮親命他聽命於她而已。

大王親自下令,昔日少年一腔熱血,本以為自己舉足輕重,奈何多年以來,所做之事竟是無關痛癢,轉眼便是已過中年,每念及此,心裏著實憤懣。

“事情辦得如何?”女子輕撥琴弦,如此漫不經心。

“尚順利,東萊王已對江安王子疑心,江安不日將出兵棲檸。”他沈聲答道,在他看來,也便是此事尚有些意義。

“哦?”女子撥琴的手停下,“看來秦嵐是賭定他死在戰場上了。”

她將目光略微移向遠處,眉頭微蹙,冷笑一聲,“果然人心自私,任由江安功在社稷,只因不是秦家人。”

“功高一代,東萊王如何不起疑心?”青弗笑了笑,似對這一事件極為讚賞,“夫人此計甚妙!整個東萊王室,也只有江安值得一看了。”

“韜光養晦,江安不是不懂的。”她遲疑著,徐徐說道。

“外姓之人,終不可信。”

“所以,秦嵐寧可將親生女兒嫁於秦淩煙,同姓不婚,其生不繁。哼,他可真是狠心。”仿佛記起了什麽,紫蘇夫人忽的笑了一聲,略微蒼涼。

“區區瑤華公主,怎比秦家百年基業?”青弗笑道,“只是這百年基業,卻也要到頭了,江安若死,瑤華公主必不肯安然出嫁,卻也是……”

青弗的話還未說完,只聽簾後女子不滿意的一聲冷哼,粉色羅帷忽的拉開,女子身著紫紗,紫眸紫發,面容絕美,恍若神仙中人。突如其來的場景映入眼簾,一時間青弗盯著面前的女子,竟說不出話來。

紫蘇夫人徐徐站起,將腕間紫紗拂於身後,眼裏掠過一絲清冷,她略微擡頭,看著眼前的男子,語氣輕蔑,“我有說過要江安死麽?”

“這……”青弗一驚,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皺眉道,“難道夫人不是此意?”

女子冷笑一聲,紫色的眼眸裏掠過捉摸不透的神色,重新坐於秦邊,起弦風雅。

彈弄許久,青弗方才聽到她的聲音,風輕雲淡,“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難道須向你匯報?”

青弗拱手,“不敢。”

“江安若死,我要你們整個棲檸陪葬。”

女子擡頭,眼神忽的變得淩厲,宛若修羅入世。

淩厲的語氣似乎嘯成劍氣,直逼青弗,他心驚,冷汗頻下。他,從未看見過如此殺氣盎然的眼神,特別是從如此絕美的女子眼中迸發。

“你沒有殺了你師父?”女子盯著青弗腕間傷痕,暗自思忖,“天蠶絕絲。”她變了語氣,輕靈的聲音傳來,青弗的心變得揪緊起來,“青弗無能,沒能完成此事。”

“哼。”女子冷哼一聲,“平道長數百年修為,諒你也殺不了他。”

“罷了罷了。”紫蘇夫人的聲音變得輕柔起來,略微擺手道,“他也無足輕重,你退下吧。”

方才淩冽的殺氣除了刻在青弗心上,蕩然無存。

他輕道一聲,告退,轉身離去,出宮門的那一刻,不免略微回頭,那引他前來的白衣女子扔出一物,他順手接住,藏於衣內掖好,匆匆離去。

腳步聲漸遠,撫琴女子忽的黛眉長斂。

輕撥琴弦三兩下,雙手橫過,重音霎起。與此同時,銀針一枚飛向白衣女子身後的虛空。

白衣女子臉色一變,單手撐地越開,又飛快回身,立於紫蘇身側。轉頭只見身後虛空一個透明人影側頭閃避,身影漸漸清晰,原來是一個身著碧衣的姑娘。

她垂首,將那飛針夾於指尖,雖是靈巧,奈何攻擊突然,那飛針還是在她的臉上,留下依稀血痕。

“呵。”手指拭去鮮血,發出一聲輕笑。

“哎呀,被發現了。”她佯裝驚恐,目光直視著紫蘇夫人,一步步向前邁去。

撫琴女子好似沒有聽見,纖手輕撥琴弦,發出一聲清脆的單音。

女子見她如此,卻也不著急,雙手抱於身前,目光輕蔑,道一聲,“二公主,王後命我……”

琴聲驀地轉停,紫蘇夫人卻沒有擡頭,只聽她淡淡輕聲,“你,叫我什麽?”

“放肆!”立於身側的白衣女子怒咤,“你是何人,何以見公主不跪!”

那紫蘇夫人這時方才擡頭,雙手壓上琴弦,饒有趣味地看著碧衣女子。

只見她略微一楞,仿佛是想起了什麽,掩嘴輕笑一聲,“我卻是忘了,你原也是魔族公主。”

她這才屈膝,緩緩跪下,昂首道,“夢琉璃代王後遙問公主金安,公主千歲。”

她故意將“王後”二字說得很重,那樣恭謹的語言裏,卻未帶一絲恭敬,連眼角似乎都噙滿笑意。

紫蘇夫人聽她此言,略微皺眉,“大不敬,掌嘴三十。”

冷冰冰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琉璃聽言,雖是心裏一驚,只道自己如今是魔族王後面前的紅人,得以貼身侍候,而紫蘇卻早已淪為王後手中的一顆棋子,她怎敢如此待自己,念及此,不免冷笑,側身昂然而起。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臉上,巨大的力氣使得她側過頭去。

看到了動手的白衣女子,她哈哈大笑,“沐夕。”她冷眼,嗤笑一聲,“姐姐,您還在為她效命?”

琉璃一掌拍過,被白衣女子一把擒住,再欲擡手,卻面露痛苦之色,嘴角湧出鮮血,她低喊一聲,身子向後倒去。

紫蘇右手擡起,雖是不動聲色,那指尖的光圈卻穿透了夢琉璃,冷哼一聲,“無知小輩。”

受了紫蘇重重一擊,血流進嗓子裏,嗆得她大口大口地咳嗽著,她掙紮著還欲起身,紫蘇夫人淩厲的眼神直射,全身的力氣被一點點抽去,她雖伏於地上,眼光尤直視,唇邊冷笑依然。

如此眼光,沐夕一時心頭火起,一巴掌落於她臉上,啪,又一巴掌,“如此叛徒,碎屍萬段亦不過分!”

夢琉璃的眼光並沒有落於她的身上,而是直直地盯著紫蘇,哈哈哈哈……她昂然冷笑,“我看你這公主,還能做多久!”

“那時候,不用你求我,我可是會對你仁慈一些,哈哈哈哈……”她大笑著,任憑沐夕的巴掌雨點般落於臉上,血從她的嘴角溢出,卻不見眼裏絲毫畏懼。

紫蘇皺了皺眉頭,眼裏有種說不出的神情,有些痛苦,更有些憐憫。

她定定地看著夢琉璃,呵呵一笑,“當然,但願你能活到那一天。”

沐夕搖頭,心中悲痛,實在忍不住,劈手出殺招,幾欲將那狂妄的女子當場格殺。“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妹!”

一瞬間,紫蘇夫人不知何時站起,移於身側,抓住了她的手。

“公主!”沐夕脫口而出。紫蘇夫人甩過沐夕,居高臨下地看著夢琉璃,“回去告訴冰凝雪,王族血契無人可毀,”她冷冷,“包括她。”

“哈哈哈哈……七年了,血契你可履行了?”夢琉璃掙紮著爬起,直視紫蘇。

紫蘇打量了她一眼,輕蔑地說,“我有叫你起來嗎?”

哼。一聲冷哼自她鼻尖發出,她不得不重新跪了回去,恭敬道,“屬下告退。”

紫蘇擺擺手,示意她退去。夢琉璃站起身來,目光輕佻,將紫蘇從頭打量到腳,伴著一聲狂笑,淡淡隱去。

“哼,惑心蠱。”紫蘇冷笑,“果然厲害!”

不經意間,沐夕擡手,好似要抓住什麽東西,身形頓了頓,放了下來,嘴角動了動,想要說什麽,忽的打住,只是雙目微閉,一滴眼淚滑下,滴落塵埃。

紫蘇見她如此,看著那漸漸消失的背影,不覺也有些悲戚,輕聲道,“你不必難過,若不是中了惑心蠱,她必定不會背叛魔族。”

沐夕忙撫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我妹妹,可真是給公主添麻煩了。”

“麻煩?”紫蘇悲戚,搖了搖頭,眼裏掠過一絲絕望,“魔族的麻煩已經太多了,不介意再多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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