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唐亦風接到的那個電話結束了他們的澳洲之行，而此次飛回香港則成了一次最為沈默的航班。阿風，立豪，志宏，子航，他們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學員知道有事，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一個個也默不作聲。唐亦風仍牢牢盯著手機屏幕，直到空姐善意的提醒他關機他也沒了反應。何年希默契地坐在一旁，示意空姐讓她來，便輕輕抽亦風手裏抽出手機。唐亦風忽然動了動眼皮，睫毛不太溫順地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何年希望著唐憔悴的臉龐，棱角分明可可止不住蒼白，他已將近18個小時沒有合過眼。姑娘多想勸他一句讓他保重身體，喉嚨裏卻像卡住了什麽，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即使她未曾經歷，此時此刻都能感受到唐亦風心中的傷痛。終於，她收回目光，又停留在阿風手機界面片刻，關了機。

界面上是他與琛哥蘇怡的合影，阿風笑得很燦爛。

蘇怡出事了。

雖然沒見過蘇怡，但何年希看照片就知道她一定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昨晚子航告訴她，琛哥和蘇怡為了給阿風一個驚喜，提前回到香港。前一天琛哥本想去買些嬰兒用品，結果飛揚臨時call他，說有重要事情。當時小唐和佳美都不在家，蘇怡就決定自己去買，沒想到在路上發生車禍。蘇怡身上多處受傷，腿部嚴重骨折，那個在她肚中生長了七個月的小寶貝已經成了形，卻突然變成小天使，跟他們永遠地說了再見。而她的媽媽還不知道這些，她還尚未蘇醒，陷入深重的昏迷。

這對唐家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災難。

唐亦風一直沒有留下眼淚，至少在他們面前沒哭過。他只是不說話，雙眼像是聚焦在某樣東西上，對其他事物毫無反應。

“issac，”年希終究還是開了口，她纖細的手指撫上他的背，落在肩膀，“你休息一下好不好，已經一晚上沒有睡了。”

唐亦風沒有回答她，依舊一直盯著前方，即使他的前方一片灰暗。

“issac，別這樣，zoe她一定會沒事的。”見亦風還是不說話，她索性緩緩靠向座椅，望著頭頂上方的閱讀燈說道，“ “上一次見uncle、auntie的時候，auntie就說到等我們回了香港，她就把sam哥跟zoe介紹給我認識，說zoe一定跟我很合得來，因為我們都是討厭喜歡的姑娘。蘇怡這麽溫柔善良，老天爺都會幫她的，對吧。” 唐亦風微微地把臉側向窗邊，雖然他仍沒有說話，但何年希知道他都聽見了。

“我常聽你們說起sam哥。在我心裏他是一個又神秘又神奇的人，好像什麽事情都難不住他，也沒有什麽能將他打倒，所以你才會一直把sam哥當作偶像。Issac，你有這麽棒的哥哥，這麽相親的一家人，現在他們所有人都在香港等著你一起跨過這道坎，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機艙格外安靜，靜得似乎連地上掉了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到。何年希輕輕閉上眼，她知道，她始終愛著的男子會真正堅強。

“我第一次見寶寶，他三個月大，zoe把超聲波照片傳給我看，我高興地對著電腦傻笑。當時只能看到一個淺淺的輪廓，他的小器官都還在生長。”何年希猛地睜開眼，她終於聽見唐亦風說話，很輕很輕。

“我當時在想，小家夥長得會想哥還是zoe。但不管長得像誰，性格一定不能像我哥，嚴肅地跟個小老頭似的。我還在想等他以後長大一點，我就開小型飛機帶他好好飛幾圈，讓他也愛上這種沖入天際的感覺，像我們一樣也成為飛機師。”他慢慢說著，悲傷就從眼角溢滿出來，“老人家說侄子一般都親叔叔，如果zoe生的是男孩兒，我就把我的珍藏版彈彈球都送給他，賄賂他。”

唐亦風突然笑了笑，一滴晶瑩的淚珠順勢滴下，落到他手臂上。他用手指拭去那點淚花，深吸了一口氣，“寶寶，叔叔要跟你說再見了。”

這是何年希第二次看到唐亦風哭。不常哭的人，流眼淚時是沒有聲音的，只有嘴角在輕微的顫抖。

原來笑著哭最痛。

“issac，拿著。”年希從口袋裏摸出那枚銀鷹章，“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每一天它都給我帶來好運。就像那次單獨飛我能脫險，是它給我帶來勇氣。”她把勳章放入他手心，“這次也是，一定會平安度過的。”

“holiday，謝謝你。”掌心裏源源不斷傳來地都是她的溫度，而她給予他滿滿的溫暖和力量遠遠勝於這枚銀鷹章。

過了很久，何年希忽覺肩上一沈，一睜眼，唐亦風頭正靠在她肩上，緊閉雙眼，發出淺淺地均勻地呼吸聲。他終於在飛行五小時後沈沈睡去。

阿風，不用害怕，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一直會在你身邊。

香港仁愛醫院

慘白色的走廊中一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撲面而來，充斥著每一個人的鼻子，令人壓抑呼吸。蘇怡就躺在重病加護病房裏，臉上帶著呼吸器，看起來沒什麽生氣。ICU病房的玻璃窗被擦拭的很幹凈，它曾阻隔過多少生與死。有人蘇醒，有人離去，也有人在生死間游離，陷入深深沈眠。

生命就是如此。他們，亦是如此。

大家趕到時，小唐摟著佳美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臉色沈重，佳美低著頭，不時用紙巾擦去臉上的淚水。唐亦琛，他站在玻璃窗前，也許因為整夜未合眼，又也許是因為一直站著的緣故，他的背部有些許彎蜷，可眼睛還是一眨不眨盯著病床上沈睡的妻子，那個不管發生什麽事對會樂觀面對，整日笑瞇瞇的妻子，他深愛的妻子。

卓芝沒忍住自己的情緒。看到蘇怡這樣面無血色地躺在那兒一下就哭出聲來，她聲音很小，悲慟卻感染到每一個人，立豪摟住卓芝，志宏眉頭緊鎖，子航靠在玻璃窗前一言不發，蕙如則默默站在何年希身邊，握緊了她的手。

唐亦風最後進來。琛哥瘦了，憔悴多了，不過他眉宇間的那份淡然一直未變。

“哥。”亦風輕喚道。

“阿風。。。”“阿風。。。”小唐跟佳美見小兒子來了連忙起身，佳美直接撲倒在亦風懷裏哭，小唐則無奈地搖搖頭走到亦琛身邊，搭在他肩上的手都是苦澀。

“你們一個兩個都苦著臉幹什麽，怎麽了，不相信zoe能醒過來？”亦琛揉揉自己眼睛，看向亦風，“阿風，小唐跟佳美昨晚一夜沒睡，等一下你陪他們回家，還有你們，”他轉向其他人，“你們都剛下飛機，早點回去休息。”

“哥，那你。。。”

“我沒事。”亦琛又看向玻璃窗內，“我想單獨陪陪她。”

晚上十點。唐亦風跟何年希坐在醫院草坪的椅子上，在那裏可以看到琛哥所在的走廊與走廊中明晃晃的燈光。蘇怡不醒，大家在醫院也幫不上什麽忙，最終還是都會去了。唐亦風不太放心他哥，嘴上雖然答應著一起回去，但最後還是把小唐佳美拜托了阿ray，自己堅持留在醫院。年希跟蕙如使了眼色，蕙如知道她就算回去也會一直擔心唐亦風，便讓她小心自己身體，而她就跟著立豪他們一起回了飛鷹寨。

今晚的月光，好像特別淒涼。

“很晚了，你也回去吧。”兩人沈默地坐了很久，唐亦風終於開口說話。

“我想再呆一會兒，我不累。”年希對著他笑，明亮的大眼睛清澈如水。

“你放心，我沒事的。我只是怕哥他。。。”

“sam哥這麽堅強，他一定會挺過來的。你忘了剛才sam哥說的話，你不相信zoe會醒過來嗎？”

“相信，當然相信。”亦風握緊了拳頭。

“我也相信。”年希握住唐亦風的手，她的手小而微涼，卻溫暖入心。

“其實我知道，哥沒有大家看到的那麽堅強，他的脆弱藏在背後，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我很想安慰他，又不知該怎麽去表達。躺在那裏的是他的妻子，我們沒辦法感同身受。”

“哥他太了解我們每一個人。發生這樣的事，首先振作起來的還會是他。即使最難過最無助的是他，他也會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讓我們全都放心，反過來還要為我們擔心，”亦風低下頭，他的臉深深埋在他的手掌之間，手紋摩挲臉頰，“哥太累了，可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issac，你很好啊，至少你是完全相信sam哥的。”年希擡起頭，望著天空中那顆最明亮的星星，“有時候我們需要做的只是相信。相信你哥，相信蘇怡，相信自己，相信我們頭頂遼闊天空。這個世界有愛亦有奇跡，你看那顆最亮的星星，奇跡出現時，一定會被它照亮。”

我祈禱奇跡的出現，而相信，就是最大的能量。

“蘇怡，你還記得在我向你求婚時的那架飛機嗎？你說，如果數到三，飛機從我們頭頂飛過你就同意嫁給我，結果就成真了，”亦琛靠著玻璃窗看著妻子喃喃地說，“我相信奇跡來過，它一直在我們身邊，從未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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