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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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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光化作的劍陣裏, 青年模樣的魔物依舊笑瞇瞇的,一副從容姿態。

只有眉心不經意間流出的些許煩躁,於無聲中彰顯了他隱秘的不安。

魔物五指化爪猛地往前一抓, 掌心黑氣如巖漿般噴湧而出。

黑氣撞上劍陣, 不消半炷香的工夫, 劍陣便“咣當”一聲裂開一個小縫,頃刻間破碎支離。

“容涯,好久不見了,”它嗓音低低啞啞, 舌尖輕舔了下幹涸的唇角,“看到這樣的你,我真是又驚喜, 又懷念啊……”

話音未落, 青年化作黑色霧氣, 四下黑暗像是有了實體一般, 乍然收攏, 伴隨著魔物陰冷且詭異的音調, 黑霧猛地向少年沖去。

蝕金窟裏瞬間變得寒冷陰森。

少年攏著懷裏意識不清的漂亮小貓,眉心微皺。他註意到它的稱呼,難道自己以後會有別的名字嗎。

他腳步微挪,頃刻間, 側身避開身後匕首般刺來的黑霧。

少年心想,藺綺可真夠厲害的,一會兒的工夫竟然能招惹到這種境界的魔物, 連他都看不透這鬼東西的實力。

他擡起一只手, 薄藍衣袖如流水般擺動招搖, 少年淡聲道:“青宮。”

蝕金窟裏, 鎮壓劍陣的青宮微微甕動,發出清脆劍鳴,一道青綠劍氣以蝕金窟埋伏的劍陣為中心,募地蕩開。

少年單手攬著藺綺,腳下步法變換,旋身往側面一避,他的身法詭秘難測,藍色袍擺如輕雲般掠過地面。

他閃得太快,控制不住慣性,後背重重撞上壁磚,他喉間溢出一聲悶哼。

他低頭,連忙攬住將要跌倒的藺綺,經他阻止,藺綺倒沒和他一樣撞上壁磚,只是腦袋一歪,隔藍衣布料撞上他的胸膛。

少年微微蹙眉。

也……行吧。

沒撞疼就行。

思緒飄飛間,林清聽又想:這只膽大包天的混賬東西雖然到處惹麻煩,但真遇上打不過的,還知道往回跑,也挺好的,值得表揚。

“砰——”

一切只發生的瞬息之間,劍陣沒了青宮的鎮壓,威勢瞬間大漲,開始無差別攻擊闖入者。

千百柄長劍虛影撞上青年化作的黑霧,清脆的滴答聲在蝕金窟裏回響,長劍刺入黑霧,如淩遲一般,黑霧經過之地,滴滴答答淌著鮮紅的血液。

少年五指微收,握住青宮劍。

黑霧重新化作青年模樣,它身上遍布傷痕,它融入濃稠的黑暗之中,面色蒼白陰郁,它似乎很不耐煩,全然不顧周圍亂飛的劍陣,單手托起。

“你們讓我很生氣,”它終於不笑了,死死盯著林清聽,他的神色看起來詭異且陰森,語氣卻依舊從容,“我只是想請妹妹去做客,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做錯了什麽……”

少年瞳孔一縮,他下意識疑心自己所看到的都是錯覺——青年上空,那一片黑暗似乎成了濃稠的墨,詭異地流動起來。

只一會兒的工夫,那魔物托起的手上出現一張泛著冰冷光暈的長弓。

少年心道不好,他握緊青宮。

此時,魔物搭弦射箭,無數黑氣化作箭矢,剎那破空,箭矢威勢強勁,似有焚風凍土之能,又似燃起的流星,徑直對上長劍虛影。

虛影被穿破,化作金色粒子炸得破碎支離,在魔物森冷的目光下,無數箭矢穿透長劍虛影,直奔壁磚前的兩人而去。

此時此刻,倘若有人進來,必然會被蝕金窟裏的動靜嚇一跳。

蝕金窟裏,黑暗濃稠,金光亂閃,光明與黑暗交錯出現,長劍和箭矢的虛影碰撞摩擦,伴隨著乒乒乓乓的桌椅破碎聲。

少年橫起青宮,神色冰冷,手上劍招流利,擋住飛來的箭矢。

這裏混亂、失序、糟糕,林清聽垂眸,看見了藺綺的樣子,金色的流光四散開,她雙眼微微闔上,唇色很淡,臉色蒼白,又因剛剛的劇烈跑動,臉頰帶著一點微醺般的緋色,無論何時,她都是一樣的柔軟漂亮。

少年心道你這混賬倒是安穩,不如跟這鬼東西去做客吧。

他咬緊牙關,帶著藺綺四下躲箭矢,少年藍袖一擺,手上劍招漂亮招搖。

這箭矢實在麻煩,少年揮劍時,眸色清冷且認真,口中還接連不斷念著法訣,淺藍色靈氣如江河入海,接連不斷散出去。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無意間,瞥見一抹霜白人影,少年來不及多想。

黑霧化作的箭矢接天而來,密密麻麻尋不到空隙。

少年當機立斷,語氣無比坦蕩:“打不過,跑吧。”

“去哪兒。”躲閃的空檔裏,他拈了拈漂亮小貓軟乎乎的耳尖。

藺綺沒說話,她闔著眼,呼吸微弱,安靜得像一尊精致的雪人。

少年輕嘖了聲,帶著藺綺化霧離開。

**

兩人離開後。

蝕金窟裏亂得不成樣子,斷木碎石淒涼地躺在地上,地上雜亂得連個落腳的地都無。

箭矢和長劍的虛影到處亂飛,幽閉的空間裏時明時暗。

少年離開只用了一個瞬息。

他修為至化神,又天賦異稟,委實稱得上是天道的寵兒,年紀輕輕就掌握了化霧傳送的本領。

青年模樣的魔物註意到兩人的離開,眸色瞬間暗沈下來,但它並沒有去追。

它移開目光,定定盯著不遠處。

半明半昧的光影裏,一青年身著霜白長袍,情緒不明地看著自己。

“容涯仙尊,好巧。”魔物忽而笑起來,它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指尖漫不經心摩梭弓身。

他語氣幽幽:“仙門大比這種小事,怎麽值得您親自下山。”

病弱青年看著清冷柔弱,蒼白清瘦的手扶著石壁,重重的咳嗽聲落在蝕金窟裏。

容涯眉眼稍彎,嗓音溫沈好聽:“本尊聽說,仙門大比前十會到本尊座下修行,本尊自然要親自來看看。”

“是嗎。”魔物輕輕瞇起眼睛。

它輕歪了下頭,好奇問:“那您對您未來的徒弟們滿意嗎。”

容涯仙尊輕輕笑了下。

他站在蝕金窟門口,背後是黑水泛濫的河流,和漢白玉砌成的廊橋。

青年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像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看起來羸弱清瘦、貴氣慵懶。

他很久沒說話,等到魔物扯出的笑意僵直,容涯才慢慢開口:“本尊尚未見過他們,不過,能在這裏見到大祭司,亦很讓本尊驚喜。”

清清冷冷的話,像皚皚雪山上落下的雪。

容涯說話時,蝕金窟外的黑水河緩慢流動,黑水濃稠,像無數密密麻麻擠擁在一起的水蛭。

頃刻間,黑水化作箭矢,徑直朝白衣青年背後射去。

青年側首,微微咳嗽兩聲。

他攏著袖管,散漫開口,道:“言靈。”

“風來。”

淺藍色靈氣乍然鋪開。

剎那間,蝕金窟裏外狂風忽至,箭矢在風的作用下調轉方向,朝魔物襲去。

容涯站在淺藍色大風正中央,清透瑰麗的眸子深處,映著魔物陰郁而森冷的神情,白衣青年眼簾微垂:“尤其是看見你如此……”

“唔。”他想了想,漂亮的薄藍色眸子如湖冰琉璃般,浮出些許詭秘難測的神色。

“——活潑,本尊亦很欣慰。”

風卷箭矢,千百根箭矢和長劍虛影一起,攜著冰冷寒光,徑直刺向烏山大祭司。

它瞳孔一縮。

**

夜已經很深了。

此時,一聲壓抑到深處的響音倏爾蕩開,好似黑雲翻滾時沈悶的雷鳴、火山中有巖漿亟待噴發。

醒著的仙門弟子循聲去望。

藺綺先前放的歸一符已經炸得差不多了。

松雲庭的九層樓閣矗立在濃稠的夜色裏,如同一只沈睡千年的野獸,看起來和平日裏並無二致。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自松雲庭裏,如水中漣漪一般散開的淺藍色虛影。

那抹藍光極純粹、極清冷,像是月光下海面上升起的潮汐,溫溫柔柔的,在黑暗中,又自帶一分渺遠與神秘的氣息。

如同自九天之上神明布下的恩澤。

琉璃臺,一處視野開闊的高臺上

“真漂亮啊。”江梅引單手托著下巴,望天上鋪開的藍光。

有人拋過來一顆柑橘,江梅引接住,一邊剝橘子,一邊看幾步外聚在一起的幾個人。

——藺浮玉微微擡頭,看著遠處散開的藍色光暈,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容儀章拈著幾枚銅錢在擺卦陣,時不時瞥一眼雲鏡;

明止拿著玉牌揉揉戳戳,雪白長發拖地,搭在容儀章的卦陣上,被公主殿下扯開;

簡端把自己罩在黑色兜袍裏,一副自閉少年的模樣;應鵲河……應鵲河在給藺輕梨端茶倒水,這位大小姐慣來嬌貴,知道應鵲河是臨雲宗外門弟子之後高興死了,毫無心理負擔地使喚他。

……

“你在想什麽,”江梅引走到藺浮玉面前,拿著橘子在藺浮玉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藺浮玉輕眨了下眼睛,從怔忪中回過神來,他有些不確定,語調模糊:“松雲庭上的靈氣很熟悉,我應當是見過的。”

江梅引又望了眼淺藍色的靈氣。

他看不出那靈氣的玄機,但松雲庭上空出現如此浩瀚的靈氣,本身就挺不同尋常的。

江梅引給藺浮玉分了一半橘子:“你猜,今天晚上闖入松雲庭的是什麽人。”

藺浮玉搖搖頭:“不知道。”

看見歸一符炸開的時候,他覺得闖松雲庭的人是藺綺,但藺綺的靈氣不是藍色的,而且她剛剛築基,絕無如此浩瀚強大的靈氣。

思及此,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藺浮玉收回目光:“松雲庭和城主府會查出來的。”

江梅引聞言,散漫瞥了眼夜空,楞了一下,很快,他就明白了藺浮玉的意思。

就在剛剛他們聊天的空隙裏,琉璃臺和松雲庭周遭,都升起一道接天水幕,水幕很快融入漆黑夜色中。

江梅引看見水幕的樣式,想到了困陣,他撕了一張傳送符,果真傳送不出去。

或許,不止他們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來。

江梅引低低笑了一下:“春水城倒是有本事。”

能設下範圍這麽大的困陣。

但他隨之又想,等把春水城逼成這樣,闖松雲庭的人也挺厲害的。

容儀章也註意到水幕,除此外,她還於高臺向下俯瞰,看見城主府的守衛們提著燈籠,開始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搜。

她不知聽見了什麽,手一抖,一個不慎撥亂卦陣,她垂眸,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公主殿下長睫微顫,她拿起雲鏡,擺弄了一會兒,半晌,開口:“還是先聊聊玉牌吧。”

**

琉璃臺南側,城主府。

少年攬著藺綺,化霧出現在一間空曠的廂房裏,他把漂亮小貓放在床上。

這裏沒有住人,故而什麽都沒有,少年翻箱倒櫃一番,甚至找不到一床被褥。

他垂眸,看著藺綺蒼白的側臉和毫無血色的唇,微微皺眉。

幸而他的衣袍還算厚。

尊貴的化神境少年穿衣裳時,最外面的霜藍披衣都習慣套三層。

少年唇角輕抿,猶豫了許久,才動手將身上的衣裳一層一層脫下來,只留裏衣和一層雲錦罩衣,其他的全蓋在了漂亮小貓身上。

反正、反正這衣裳也是藺綺出的錢。

少年安慰自己。

看著漂亮小貓被包得嚴嚴實實,他才終於滿意起來,出去打了一盆水,用自己僅剩的一點微弱靈氣加熱。

他從自己的兩層衣料上撕下一塊,浸在熱水裏,又拿出來擰幹充作巾帕。

少年坐在床邊,手法很生疏,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幫藺綺擦拭臉上的血跡。

他,林清聽,臨雲宗太上長老親傳,未來的仙門首座、正道之光,照顧一個傷患是很正常的事。

更何況,藺綺還是未來的他養大的,既然如此,他照顧她就更合理了。

而且,她還是符道九重,是仙門瑰寶。

矜貴少年一邊幫漂亮小貓擦拭血跡,一邊給自己洗腦。

“唔——”一聲悶悶的響音,聽起來黏糊糊的。

少年垂首。

藺綺的長睫輕輕撲閃,她喉間滾出些很輕很輕的咕噥聲,眼尾微顫。

半晌,她慢慢睜開了眼睛,藺綺靠著床頭坐起來,她四下看了看,啞聲問:“它會追上來嗎。”

少年攏了攏衣袖,幫她把眼尾的血跡擦幹:“應該不會。”

“追上來也沒關系,”他嗓音清潤幹凈,直白道,“還可以再跑。”

漂亮小貓看他擺爛的樣子,忽然有點想笑。

她眉眼彎彎笑了下,軟聲軟語的,像撒嬌:“我以為師兄打得過它。”

少年微微睜大了眼睛,顯見得不是很愉快,他冷哼一聲,郁郁開口:“等我再長大一些,就打得過了。”

那只魔物,它已經幾千歲了!可是他才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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